《Don't say anything》引鹿

1、chapter 1

　　酒吧里的灯很暗，照射在脸上，映射出大片大片迷幻的颜色，掩饰着扭曲的脸。

　　陆北坐在一堆衣着暴露的女人中间，半低着头，额前细碎的发挡着半边脸，剩下的则掩映在光线里看不清楚。半眯着的眼睛里没有沉醉也没有欢愉，甚至连一点儿不耐烦或是情欲的颜色都找不到。下唇抵着酒杯，修长的手指被玻璃质的酒杯折射的光照的分明。胸前衬衫的纽扣解开了几颗，露出大半的锁骨和不似男孩子的白皙肤色。

　　一个女人凑过来，把身体贴在他身上，然后往他脸上印了一个吻。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陆北皱了一下眉，微微抬了头，精致的脸被照的清晰起来，他伸手推开那个女人，手上没什么力气，像是欲拒还迎。

　　女人啜了一口，心下念着现在这些男孩子啊，一个个长得比女人还好看，跑来酒吧把妹，居然还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脸上却带着笑，她还指望着今天晚上有伴儿呢，何况是个那么好看的男孩子，其他的就无所谓了。
　　于是又贴近了几分，指尖顺着他的手臂划上去。

　　陆北看起来终于有些不耐的样子，刚伸手想制住她的动作，却被另一只手用力一扯，不由分说的就被人拉出了人群，刚刚趴在他身上的女人也因为突然失去了支撑而倒在了沙发上。
　　突然被撂倒，女人有些怒，爬起身刚想骂人，一抬头却看到一张背着光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姿势的问题，这个男人看起来似乎带了点儿可怖的意味，整张脸上只看得到一双带着怒意的眼睛，里面暗潮汹涌。
　　女人嘘了声，没敢把到了嘴边的脏话骂出声来。

　　陆北有些恼火，自己一个大男人的，喝了酒没力气把一个女人推开就算了，毕竟他也不是真的想和女人动手，现在居然还被人像女人一样的圈在怀里，真是……
　　手肘往后一个肘击，身后的人却像是料到了他要做什么一样，轻易地躲过去，还空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背在身后。

　　“你……”
　　“是我。”

　　说完之前被打断的话，陆北愣了愣，即使是酒精迷乱过的脑神经也轻易分辨出来这是谁的声音，于是停下了挣扎，换做一个白眼翻过去。

　　“顾寻，你怎么在这？”
　　没收到回答，顾寻拧住他的手腕二话不说把他扯了出去塞进了车里。

　　室外的空气有些冷，落在皮肤上像是寄生虫一样轻易的扎破血管刺进去，直抵心脏。
　　陆北打了一个寒颤，衬衫的扣子还没来的扣，刷拉拉的进风，贴着心口擦过去，很凉。
　　陆北一直都不能喝酒，是那种一沾酒就浑身无力不舒服要吐的那种人，神志不清，步伐虚浮，被顾寻扯着一路走过来也是跌跌撞撞，像是随时都要摔倒的样子。

　　“你慢点儿！”

　　被他惹出一肚子火却没地方发，陆北把手里也没放的酒杯往他背上一砸，白色的衬衫上面迅速的晕开一层香槟色，然后杯子掉在地上，碎了一地透明的光线。

　　知道不能喝酒还喝。简直是……
　　无药可救！

　　顾寻在心里骂了一句，步子慢了些却没停，显然是气没消。
　　扯开车门，也没等陆北说点儿什么或是选择要不要上车，就直接把他塞进了副座，板着一张脸上了车。

　　车里的暖气没关，倒是不冷，只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让人很不适应，陆北半眯着眼睛皱皱眉，想说点儿什么，别过脸看到一张凝结着低气压的臭脸，识趣的闭了嘴巴。

　　“笨蛋，系安全带。”顾寻没好气的丢出一句，眼睛也没看他。
　　于是陆北泻火一样的扯了安全带过来，胡乱的一扣。还特意把沾了香槟的手往靠背上擦了擦，果不其然看到开车的顾寻脸色又臭了几分，然后满意的挑了挑眉。

　　顾寻有洁癖，在他的车上不许吸烟不许吃东西不许化妆，甚至喝水都不行。
　　不过他今天出乎意料的没有发火。

　　窗外的灯火飞快的擦过去，消失。
　　“简直就像是金融系那个老师擦黑板一样，粉笔屑也掉得那么快，头上的头油反光也那么亮。”

　　颜笙是这么形容的。

　　天晓得她一个女孩子，怎么会粗俗到用一些这样的形容词，得亏了她还说，学艺术系的，都是些没有文学细胞也没有经济头脑的家伙，明明她自己，才是一点儿文化都没有吧，小学生也比她会造句，真是丢中国国人的脸。
　　颜笙那家伙……

　　扯扯唇角，唇上还带着香槟的味道。陆北闭了闭眼睛，然后干脆合起眼皮睡觉。
　　他喝酒就会犯困，刚刚在酒吧里，灯红酒绿，喧嚣杂乱的还不觉得，现在安静下来，困意就轻易地席卷了神经末梢。

　　于是等顾寻停下车的转头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刚刚还在酒吧里像个大爷似的坐在一堆女人中间的人此时微微偏着头，额角抵在窗户上，合着眼睛，睡得像个孩子。他的睫毛很长，车灯的映射下在脸颊上拉了两道很长的浓密阴影，被香槟润湿的唇。
　　他睡着了和他笑起来一样，很安静，也很干净。

　　顾寻有一个瞬间甚至希望他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不要醒过来了，省得自己总是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替他操心。

　　读幼稚园的时候，为了一颗玻璃弹珠爬进围栏里面去出不来了，等自己叫来老师终于把他弄出来的时候，他给出的理由居然是很好看啊弄丢了很可惜。
　　读小学的时候就会为了女孩子这种破烂理由去打架，害的自己不得不去帮他，搞得一身伤被骂的时候说这叫英雄救美。
　　上初中的时候因为嫌单词难记就在考英语的时候睡觉，嫌政治题答案太长就只写选择题，被班主任指着鼻子骂真不知道你平时的成绩是哪里来的，学习态度都不端正然后对自己说，还有你，你们两，真是无可救药！原因是他在告诉自己之后，还剩下的最后一门生物自己就半个字都没填。
　　上高中的时候安分了一个月就爱上了足球，经常翘掉最后一节自习课去踢球，扬言要做一个体育生，踢进世界杯。只是最后，却让他做了艺术生。于是自己也养成了最后一节课睡觉，还剩下十分钟的时候下楼等他的习惯。
　　上大学学会了谈恋爱。
　　于是整个人就真的安静下来了，好像，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笑的很温和，永远是很柔软乐观的样子，体贴到会跨过四个城市只为了给他女朋友买一个她喜欢的公仔，也曾经红着脸尴尬的帮她买过卫生棉，陪她逛过街，看过电影约过会。

　　只是这一次，自己没有立场和他一起做什么了。

　　上大学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顾寻都没有办法把这个温润安静的陆北和自己记忆里那个中二病一样的小孩子联系起来。

　　他生来就有一双湿润干净得像是森林深处从未接触过世尘的鹿一般的眼眸，笑起来的时候总是会扬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温柔而惑人。
　　不说话的时候总是微微低垂下来，温顺，没有攻击性，唇角微微上扬。

　　以至于后来，顾寻听说艺术系有一个温柔到没天理的暖男校草的时候，完全没往陆北身上想，而是把关注点放在了“艺术系有长得比陆北好看的男孩子”上。

　　他也是在自己不知不觉间，长成了他该有的样子。

　　而他那个让他改变如此之多的女朋友，名字叫颜笙。

　　顾寻下了车，走到另一侧开了车门，却在陆北倒下来的时候往前了一步接住了他。
　　陆北浅眠，一碰就醒，睁开眼看他的时候有点儿懵，显然是还没彻底清醒过来。
　　顾寻没说话，半拽着他下了车，在有人看过来的时候帮他扯了扯衬衫。

　　上了大学之后他们也没住宿舍，顾寻有洁癖，陆北也不愿意和那么多人一起挤宿舍，于是两个人合租在一块儿。

　　进门，陆北算是清醒过来了，挣开他的钳制，把自己摔在了沙发上。
　　喝了酒，有些头疼。陆北把脸埋进枕头里，有点儿恼。

　　“你自己要喝的。”顾寻从厨房走出来，面无表情的开口，却放了杯蜂蜜水在桌子上。
　　陆北不做声抬起半边脸看他。

　　他抬起头，脸颊上被那个女人印上去的唇印就突兀的显现出来，顾寻突地觉得有些刺眼，扯了张纸巾帮他擦。

　　“不要你管。”
　　陆北拿脚去踹他，抬起手抢过他手里的纸巾，有些厌恶的往脸上抹。
　　用的力很大，一副要把这层皮给剥下来的架势，皮肤上被他擦得留下一道鲜明的红色痕迹。

　　“不喜欢你还去。”顾寻望了他一眼，制止了他剥皮的行为。
　　“说了不要你管。”陆北侧过脸，依旧是一副灼恼的样子。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在懊恼什么事情，于是就更加的烦躁。
　　顾寻木着一张脸看他，灯光下那张常年都凝着一层霜的冷峻的脸似乎冷了几分。

　　“你不要我管，是想让颜笙来管你么？”
　　陆北表情停滞了一下，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