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劫》姑妄听之X

73、天下医师（十一）

　　大鹏日行三千里，这只大鸟有鲲鹏血统，一扇翅至少八百里。大鸟载着他们来到一处高山，山峰陡峭入云霄，顶层覆皑皑白雪，山脚下却是繁花似锦。大鹏鸟将两人丢在半山腰处，落天对着它深行一礼拜谢，大鹏空中盘旋三圈才清啸一声，远去。
　　落天望着天空，苍穹深远，深蓝如华盖。突然他回首问紫泱：“能坚持住吗？”
　　紫泱盘坐调息，正在及力压制灵胎，闻言微勾唇道：“小东西想制我，还嫩了点。”没有了外力迫压，他可专心对付这东西，他心里想的是，梦泽深渊众生之怨都奈何他不得，还怕了这小小的怨胎不成？
　　落天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凤眸沉静，眸光如炬仿佛看透他的灵魂，斟酌一下，他道：“你且坚持一时辰。”
　　他找一稍微空旷之地，盘膝而坐，置琴于膝，轻拔琴弦，铮铮琴音如流水静溢，幽幽琴音若轻风扶摇，乘云而去。
　　…………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
　　………………
　　……………………
　　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
　　…………
　　紫泱听了许久才辨出这曲似《招魂》。
　　它不似平日所听招魂，这幽幽琴音好似来自苍穹深处的召唤：
　　魂兮归来！反故里！
　　不多时，天色渐墨，天边飞来点点萤火，一点两点三点……亿万……遮天蔽日，仿若银河倾泻满天星光坠落，那萤火飞近了能看到点点荧光中夹杂着如鸟蛟兽虫等各种形态。
　　它们都是灵识之光，因琴音吸引而来，映得满山如昼。
　　紫泱震惊看着眼前这一切，这景象如群星坠落，波澜壮阔。
　　“诸位恩情落天铭记于心。”落天起身对着漫天萤火展臂于胸前合拢，躬身深深一拜，道，“黄泉苦寒，吾护诸君，可安心上路。”
　　他再次坐下十指轻勾慢捻，琴音袅袅，一曲安魂宁静幽远，漫天荧光随着琴音慢慢散落，它们于世界再无牵挂执念灵魂得于安息。
　　无上神王抚琴……
　　这些草木野畜本未开化，纵使再活千年万年也还是草木顽畜。今因神王而陨，得无上神王亲自招魂安魂送魂，此去必脱顽身，来世托灵长，百世无忧。
　　这是何等的福气？
　　紫泱叹息，紫眸微阖，他躁动的灵魂同样安宁，仿佛与静怡的天地融为一体，很安逸。
　　荧光洪流向苍顶飞去，如来时一般波澜壮阔，此时一荧光逆流而来显得非常扎眼，那是一只小巧精致的百灵鸟灵识，浑身沐浴微光，轻轻巧巧的飞到落天眼前，煽动着羽翅，微微歪着小脑袋，神态憨然十分的可爱。它歪着小脑袋打量着落天一阵，突然飞近，小小的鸟喙轻轻啄了一下淡色水唇，这才展翅高空飞去。
　　找死！
　　紫泱怒目，运气弹指，剑气待发，电光火石之际，灵胎乘机反击，紫泱剑气未发反倒走岔了元气，张口吐出一口淤血，那血乌黑，落地便腐蚀一大片草木。灵胎乘势而行，腹中作乱，吸去大半的元气。紫泱瞬间脸色惨白，汗落如豆。
　　“落天……”
　　落天转目看来，眉峰一蹙，抽出几根银针扎入几处命穴封住血气，可是不及片刻那银针竟然融为腐水滴落。
　　“灵胎势盛，封穴也无用。”

　　“我知道……”紫泱咬牙，他周身紫气蒸腾，渐浓渐黑，与它接触的草木瞬间化为灰烬。落天周身渐渐发出微光，微弱的荧光七彩流转，紫墨色的参杂着腐蚀怨力的紫墨魔怨之力竟然不能伤他分毫。
　　“压制住它，”落天沉静道，“让它会真正与你融合，你成功了，以后我不再拘你。”
　　好大的饼，这个条件实在是太诱人。可是他还没有失去理智，白着脸，笑问：“那我要是失败了?"
　　落天道：“神魂俱毁。”
　　与怨胎一起灰飞烟灭。
　　你就这么容不得我。
　　紫泱突觉心脏钝痛，这比体内灵胎作祟更让他痛苦，他扯了扯唇，笑容苍白，说：“神王好算计……”
　　落天道：“收敛心神，勿乱思。”
　　”收敛不了，它在噬我骨……”紫泱想笑，可是他面如金纸，勉强扯了扯唇角好似鬼一般诡异，他无法维持打坐之姿，双手撑地维持身形，掌下坚硬的地面深陷三寸化为灰烬，连黄沙都不能留。
　　灵胎吸噬生气太过霸道，照此势下去，不出三刻，这座灵山便为死区。落天眉峰蹙得更紧，凤眸如剑，他语气淡淡却含天地之威，“紫泱，你若能融合成功，自后所思所念吾应你。”
　　它已然在噬我心……
　　你却在这时候许诺于我……
　　你都这样说了，就算是噬骨噬心……
　　噬骨噬心又算什么，魂都被噬过，又不是没被撕碎过，不是照样活过来了。
　　我的神王你可知，黄泉苦寒怎有梦泽苦，幽冥寒，怎可比深渊。吾被众生之怨噬魂撕魂，神骨血脉尽为灰。但是……
　　撑地的十指收紧，化为铁拳，手背上青筋暴起，紫泱低着头，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滴落，落地为腐水，化出一大片深坑。
　　我活过来了……
　　为了见你！
　　“不行……差一点点，帮我……”
　　“这一关需你自己过，”落天微微叹息，道：“我帮不了你。”
　　紫泱青筋暴起的手如白骨，狠狠揪住眼前人的衣角，抬起脸，紫眸漆黑幽深好似鬼目，他俊美的脸现了几分诡异。他言语微弱，说出的话却带着一股之决然的狠，“一息，只要它安静一息我定能反超它。落天！无上神王！你若还冷眼旁观——我魂飞魄散时定助这孽障成魔神！我纵为灰烬，也绝不让这寰宇生灵偷生！”
　　落天静默，短短数十秒的沉默对于紫泱来说仿佛一生之久，久到他几乎绝望。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留他。
　　落天，我的神王——你有没有片刻哪怕是假装，对我动过心！
　　他没有！有个声音在他耳边狂笑，笑声尖锐：紫泱，你到现在还对他痴心望想！他可以无上神王，宇宙主宰——无心、无情！
　　你于他不过是一个容器，养我的养分，我出世，需得一命换一命。
　　“你闭嘴！”紫泱厉喝：“孽障！我若是魂飞魄散你也休想苟全！”
　　耳边的声音不再说话却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比任何尖锐的语言都要来得诛心！
　　心死之痛更甚撕魂！
　　紫黑眸中光亮渐暗，呈现出死灰色，无法盛下的黑色从眼角溢出化为鲜色的泪珠。他筋骨血脉皆被怨力吞噬，唯一点鲜红的心尖血也从眼眸溢出，流尽那一刻便是魂灭之时。
　　“精元或可一试？”落天终于开口，手指轻佛过形若桃花的眼尾，接住那滴血泪，看着指尖这抹朱红，将之抹在紫泱干裂的唇瓣上，殷红渐渐浸入唇纹之中，为他惨白形若鬼相的面容添了几分生气，那双黯淡的紫眸因他的话而渐渐绽放光彩。
　　便是落天也不得不惊叹于他的生命力，这般坚固强大的意志力，令他的神魂坚不可催。
　　“那还不试试……”紫泱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却是进气少出气多。当真是快到油尽灯枯地步，之所以灯不灭，全靠心头那点不甘心撑着命。
　　“在这里……”落天凤眸四顾，寻找合适之地。
　　“不能在这里……”紫泱一口气差点断绝，拉着衣角的手用力到薄皮泛白，“找个地方，遮挡……”
　　无上神王心胸坦荡，在哪里于他来说都无区别，但是紫泱不行，这露天野外的，再无意撞入一个生灵，不管是什么东西，让它看见神体，哪怕是一个根头发丝都能让他发疯。这个人只能属于他紫泱一人。
　　落天横抱起紫泱，阖目，似在聆听什么。“吾寻一生泉……”
　　半息，凤眸再睁，眼底似有金光一闪而逝，他大步向前，淡淡道：“烦劳带路。”
　　在他脚下，原无生机的灰烬竟然长出了新鲜的绿叶，他所过之处，生机焕发，这片被紫泱吸尽生气的死地被重新赋予了生命力。而在落天前方幻现出一条繁花铺就的小道蜿蜒向前，延生至山峰深处，道路的尽头是一个山洞，葫芦形状，山腹深处有一口汤泉，水气氤氲，雾气缭绕。
　　繁花小道在送落天入洞后消失无形，而当落天身影没入洞口后，外面山石挪移，藤蔓疯长，将山洞遮掩密密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