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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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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寒冬腊月,帝都城的街道上只有寥寥数人,数间酒舍都紧闭大门,雪花纷纷扬扬落下,为帝都城鳞次栉比的屋舍蒙上一层素白的银纱。
新年前夕,家里的主人拉着老小,在屋门口贴上红色的春联,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酒舍的小二小跑出来,敏捷的收起招牌,寒风让他打了个哆嗦,他抖了抖脚,朝手心呵气,又马上小跑进酒舍。
我缓慢拖着步子走在雪地里,双手掖在怀里瑟瑟发抖,走了好一段路,终于看见前面有一间酒楼的灯依旧亮着,我轻轻弹去鼻尖的银雪,马上朝亮灯的酒楼跑去。
酒楼的小妹正要关门,我赶紧跑上前拦住她,“姑娘,等等!”我大口的喘着粗气,“姑娘,我跋山涉水来到这里,请求借宿一晚。”
酒楼小妹上下打量我一下,见我一身破败不堪,问道,“你有钱吗?”
我微微低头,我自然是没有钱,从郊外走到帝都,我一路都是边打工边行路,饿着肚子睡在树林里也是常有的事,只是随着天气愈发转冷,我才发现,若是不能找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我必然是熬不过今年的冬天。
“我没有钱。”我道,“但是我有力气,我会洗衣服打扫卫生,我也会记账,我只要一口饭吃,一张床睡罢。”
酒楼小妹看着我,似乎是起了一点怜悯之心,踌躇着不知如何办。
“青儿!还在磨蹭什么,快点回屋里吃年夜饭。”此时屋里走出一个衣着鲜艳的女子,穿着月白牡丹的裙衫,身披银色的裘皮大衣。她款款而出,身段婀娜多姿。
“花姨!”名唤青儿的酒楼小妹马上跑向她,凑着她耳畔低语几句,花姨一皱眉,伴着青儿走到门口。我依旧低眉,恭敬的等候花姨。
花姨上下打量着我,叹了口气道,“我们藏月阁本是不缺人的,不过大新年的,流落街头也不是什么好事,上天有好生之德。正巧洗衣房的阿姨回去过新年了,你就来代替她一阵吧。”
我轻轻抬头,向花姨道了声谢,花姨原本抬腿要走,却又靠近我,掏出手绢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污垢。我沉默不语,而青儿却在一边,表情有些古怪。
待到我脸上的污垢褪去,露出原本的容貌来,青儿深深吸了口气,花姨却是轻轻的笑了,“真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啊,何必糟蹋了自己的容貌。”
我依旧不语,其实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我对这个身体的身世不明,我总不能贸然顶着这样的脸皮活在乱世。
“你是从外地来的吗,家里可有其他人?”见我摇头,花姨接着说,“怪不得呢,你孤苦一人,要是不用这泥垢遮面,恐怕身子早被糟蹋了。”
青儿把我带到偏西的一间房,在房间内里的屏风后,花姨命人放了热水,房间里渐渐氤氲起蒸汽,把一切笼罩得不真实。
我走向花姨,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花姨,我知道这里是青楼,我想来这里工作,可是我恐怕做不了你想要让我做的事。”
“我想做的事?什么事?”花姨笑道,“这里确实是青楼,难道这里是青楼,我救你的性质就会变吗?”
我别过脸,不置可否。
“在下莫金花,是这藏月阁管事的,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苏云熙。”我照实回答。
“苏姑娘,先去沐浴更衣吧,寒风腊月的,落下病根可不好。你是当不了青楼姑娘的,这点我知道,你这大家闺秀的脸,一看就不像吃食人间烟火的。”
2.
沐浴更衣后,我随青儿走到前厅。花姨坐在正坐喝茶,她缓缓把茶杯放下,杯盏触碰雕花木桌,茶杯里的清茶泛出阵阵涟漪。
“苏姑娘,如果我没有误解你的意思,你是不愿意卖身青楼,对吧?至于卖艺,你对歌舞似乎也不是很熟悉。但说实话,如果你想留在我这藏月阁,至少是要有一技之长的,我花姨不养闲人。如果是扫地洗衣,端盘记账之类,恐怕没有苏姑娘的用武之地了。”
花姨一挑眉,继续说,“我不强迫姑娘们卖身,因为青楼一样是可以卖艺的,苏姑娘有如此好的容颜,就算是对歌舞不善熟悉,藏月阁有专门的舞者乐师,他们都可以教你。卖艺在帝都不是什么罕有事,而卖艺的姑娘,最后一样是可以嫁一户好人家。”
“——花姨觉得我漂亮吗?”
面对我猝不及防的反问,花姨先是一愣,随即回道,“算不上倾国倾城,但相对藏月阁的头牌,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素闻藏月阁是帝都数一数二的青楼,流连于藏月阁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藏月阁的歌舞剧也是独具一格,足以见编舞者的别出心裁。但是说到问鼎帝都的青楼,终究不是藏月阁。”
“帝都之巅是潇湘馆,里面的姑娘个个彷如出水芙蓉,眼中娇媚仿若千言万语,帝都最美的艺妓大多都是被潇湘馆收纳了。然而相比潇湘馆,藏月阁的姑娘更深人一筹的是歌舞,纵然藏月阁的姑娘不是个个犹如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却依旧在帝都占有一席之地。”
“时不时会有达官贵人将艺妓买回去做小妾,这也是常事了,然而做小妾的姑娘,大多美艳动人,即使不善于歌舞也不碍事,毕竟带回家的并不是歌妓。所以无论如何,潇湘馆都能最受欢迎,因为那里的姑娘最美
——但如果,藏月阁的姑娘也有那样一般容颜呢?”
花姨惊讶地看着我,我解释道,“云熙不才,曾经学习略微巧计,能够让女子在短时间内容颜变美,云熙也善学护肤技巧,能让女子皮肤吹弹可破。”
我能做的,其实也就是化妆。北瞾国虽然也有简单的妆容技巧,但也只是画眉腮红尔尔。那时的人大多不了解光影的运用以及人类面部骨骼的构造,化妆对于当代人而言,更多是对身份的一类表示,对于容颜实在没有多少修饰作用。而我在二十一世纪,生于护肤世家,我的父亲经营一家名气不小的护肤品公司,我的母亲是一位化学家,家庭对我影响甚大,家族里又不少学历不高的姊妹跑去做化妆师,我在大学闲暇之余也报名了化妆培训班,考了化妆师资格证,为了赚取外快。而我本身又是学习设计的,设计之类学科,多少都是相同的,我在服装造型上也略微研究。
在对当代材料整合后,仿造北瞾国原有的化妆材料,我又另外制造出高光阴影、粉饼遮瑕、唇膏、眼线、眼影等。
相比盛行的日韩妆容,我更善于欧美妆系,我向来是喜欢裸妆,有妆似无妆,亚洲人的骨骼相比欧美较平,北瞾国女子也是一样。而人们对于骨骼的强调又是出奇相似。早年做设计的时候,教授在讲台讲作业,强调最多的不外乎是作品的骨骼,好似城市四通八达的道路一样,这是城市的干架。再到学习化妆,师傅一样是告诉我们,妆容的修饰是在人类脸骨的基础上,运用高光阴影造成视觉效果。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化妆像是一种无声的欺骗,我们对于人类容貌美丑的判定,大多来自我们的双眼,我们喜欢骨骼明朗棱角分明的异性,我们也希望人类光滑的皮肤能够磨平骨骼之间的棱角,恰到好处的皮肉使得脸部轮廓的柔和。
然而这些信息,我们都需要用眼睛吸收,平行阳光下,鼻梁的肤色会更亮泽一些,倘若鼻梁骨过平,自然是没有亮泽,可是加以高光,一样是可以造成高挺鼻梁的假象。
而绝大数人对于美与丑的判断,只有眼睛。
3.
新的一年,我终于在藏月阁定居下来。
花姨是个很大气的老板,至少在对下属上,她从不压榨,甚至常常为姑娘考虑,以发挥她们的优点而达到长远利益的最大化。藏月阁的每个姑娘都是各司其职,善舞、善歌、善琴、诗文、词曲、戏剧。所以在藏月阁,几乎是能看见各种类型的姑娘,也会有五花八门的技能。歌舞和诗词是大多数姑娘都擅长的技能,也是绝大多数姑娘专攻的技能。而除此之外,还有善于巧计的姑娘,比如会化妆的我,比如会魔术的凛樱,又比如,会武功的暗夜,甚至是,会星占的琉璃。
星占,简而言之,就是预言。
我不相信预言,但是我相信星占。
星占这门职业,在天瞾王朝是一个非常神圣的职业。一名星巫,不论国籍,在天瞾大陆都能受到极大的尊敬,如果是等级高一点的星巫,是能够直接为国家服务的。北瞾国同南瞾国之间的大战,星巫就在其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北瞾国的大胜,决定因素便是北瞾国的国巫雾生,其惊为天人的星占之术窥得天界的秘密。不仅斩杀了南瞾国的国巫云杉,更是为北瞾国借来天兵神将,一举攻破南瞾国。
雾生和云杉同为玄星宫的弟子,同时也是巫咸的候选人,云杉死后,雾生理所应当成为了新一代巫咸,拥有玄星宫至高无上的权利,从此,南瞾国再也无法和北瞾国抗衡。
巫咸本是尧舜年代星占术极强的大巫,也是最初玄星宫的创始人,更多时候,百姓会尊称巫咸为玄师傅,而当新一代掌门人的出现,势必需要具有巫咸的能力,于是之巫咸死后,他的名字便被冠名为玄星宫掌门人的代称。
自云杉死后,雾生便也渐渐淡出北瞾国,因此北瞾国即便打了胜仗,也不能乘胜追击。
我相信星占能够成为一个门派,自然是有她的可取之处。玄星宫拥有一套非常完整的系统,这不是一个空想的预言主义可以构造出来的。星占对于天瞾大陆的子民,似乎不仅仅是预言那么简单。
我第一次接触星占,是通过琉璃。
琉璃看到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不属于这里。”
然后琉璃就昏过去了,昏睡了整整三天。
琉璃是一个星占能力极强的星巫。究竟有多强,用花姨的话来说,整个天瞾大陆,在琉璃之上的,不出十人。这个数字是极为恐怖的,因为站在星占顶端的巫师,大多都是将要入土的年岁。
然而琉璃,只有十岁。
这么小的年纪,自然无法承担如此丰厚的能力。琉璃的身体十分孱弱,星占的压力夺去她所有的养分,她的身体自她星占能力被发觉后便不再生长。琉璃八岁时觉醒,毫无预兆地,能量爆发,原本琉璃是小村镇的女孩,她觉醒的那一秒,整个村子化为灰烬,她一袭乌黑的秀发褪去黑色素,宛若晶白的液体流淌在她发丝中。琉璃的皮肤白胜雪,她的瞳孔也是罕有的琥珀色。
一年前,同样白雪纷飞的夜晚,有人把琉璃交给了花姨。
琉璃在藏月阁是不接客的。北瞾国明文规定,不准雇佣年龄小于十六岁的员工,即使是星巫,也必须是十三岁以上。所以多数来宾,甚至是藏月阁内部人员,都以为“星巫琉璃”只是老板娘的一个噱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