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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第五章 斗智斗勇鸿门宴 分封十八路诸侯(三) ...

  •   公元前206年,项羽率领的四十万义军将要攻取秦关中地带。函谷关有重兵把守,不能进入。又听说沛公已经攻破咸阳,项羽大怒,派当阳君英布等扣关。那些失了斗志的士卒,面对义军来势汹汹四十万大军之时,自然是以卵击石、溃不成军。诸侯联军便顺利地进入了函谷关,到达戏水西岸。
      当时已占领咸阳的刘邦军,尚在秦王宫内醉生梦死,温香软玉在怀,如何还记得世事,人一旦得意忘形,往往丑态百露。秦始皇的龙椅上,此时正赫然坐着刘邦东倒西歪的身子,左搂右抱,衣不蔽体,□□,殿内一片奢靡淫逸之声。一个男人,身边围绕着无数求欢的女人,原来这也是做帝王的好处。王宫如此之大,刘邦麾下的大将们各有各的去处,他们隐蔽在后宫的各个角落里,把玩着这些如花似玉般的女人。
      这些等待着宠幸、等待着甘霖滋润的女人,她们不慌也不忙,似乎看惯了这世间的法则,得知秦王子婴投降之后,她们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新的男人将主宰这片天地,她们要做的便是找好靠山,数着日子等待这些虎狼一般饥渴的男人终会将魔爪伸向秦王后宫之中,于是她们静静地梳妆打扮,然后花枝招展地走出宫殿,使出浑身解数吸引男人的目光,就像咸阳城中某些看不见的角落里那些可怜的女人一样。
      早在秦王子婴投降的时候,咸阳城里能逃的显贵之人都逃走了,可后宫中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她们不能也不愿走,舍不下早已习惯的奢靡生活,舍不下荣华富贵,舍不下高高在上的权力欲望。她们更希望有人将自己带走,这样后半辈子也便有了着落。
      于是,天还没亮,她们就争先恐后地起来了,仔细地梳妆完毕,然后匆忙地跑到宫殿外去等男人,自然,那些身穿较高规格盔甲的才是位高权重的将军,只是这样尊贵的男人太少,若是来的晚了,也就被其他姐妹们抢光了,但真若如此,那也没了办法,只能怨自己运气差,随便拉个长得还能入眼的士卒也就罢了。
      办完事后,一些没有情谊的男人自然甩了她们,另找新欢,这就为那些叹运气不好的女人提供了机会。她们私下里比较着谁找的男人身份最高、办事最猛,然后又暗自交换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互换伴侣,相互引荐。
      她们的生命,是按着每晚的月色计算的,过去的一个月里,遇着良人带走的也有,怀了身孕不知是谁的孩子的也有,宫里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堕胎药都可以成堆批发,成功地解决掉那些阻碍前程的孩子之后,她们便又开始了情欲之旅。
      在宫里,爱欲更意味着权力,好比战场上的厮杀,只不过这是两个人之间,男人与女人之间,攻城略地、你来我往的战斗而已。运气最好的,自然是能攀附上刘将军沛县带来的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听说那些人将来都是要封疆裂土,占地为王的,她们自然格外上心些,可是几千个女人,排队轮到自己也不知何时了。
      以往只需要摸熟皇帝的脾性,知道皇帝的喜好便可以花招百出了,现在一大波性格各异的男人的到来,给这些女人出了大难题,也带来了莫大的挑战和刺激,她们便议论纷纷,交换经验,有的甚至骂骂咧咧,抱怨起来。这样的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们即将成功之时,这些男人都不约而同地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向,于是,她们像是失去支柱一般,集聚在一起商讨对策。
      之前跟从刘邦的女人开始说出真相,说是从刘将军口中听闻将会有更强大的男人来管辖这个秦王宫,管辖这个纷乱的天下,刘邦军自知不敌,慌忙逃走了,他对外宣布,入关之后,财务无所取,妇女无所幸,要将这咸阳城原封不动地交还给这个世间最强大的男人。所有女人都沉默了,妇女无所幸,她们更应该保持缄默不是吗?她们应该准备一下,重新开始一场噩梦一般的追逐了。宫里宫外的鸡开始急剧减少,她们都心知肚明,这是民间惯用的伎俩。用一块染上鸡冠鲜血的白手帕,事后在黑暗中来个偷天换日,或者预先把鸡血灌进鱼肚泡内用线扎好,以被不时之需。
      色相的引诱,百试不爽,但,并非所有男人都吃这一套,他们对这些片刻的欢愉弃之如履,相比于这些女人,其他的事物似乎更能引起他们的兴致和欲望,例如萧何、张良。
      萧何自从跟随刘邦进入咸阳宫后,便腻在王宫的藏书殿里,自从始皇帝下令焚书坑儒以来,民间的藏书不过是些躬耕、医药的闲书,现如今竟能在这里找到这许多的书籍,萧何自是兴奋不已,除了他自身对知识的渴望,更多的还是为了找寻其中有关秦王朝人口、户籍等方面的记载,这些对于将来之事大有帮助,于是,他顾不上在后宫里享乐的众兄弟,开始命令手下之人不断地往外搬运书籍,却碰到了同样行色匆匆的张良,便想叫住他一同帮忙,谁知竟招来张良的恨铁不成钢的呵斥之声,“先生难道不知,咸阳关外,四十万诸侯联军已经压境?已是火烧眉毛之势,先生却还有这些闲情雅致在这里搬运书籍,脑袋都跨在裤腰带上了,如何还管得能否读书啊?”萧何一听此话,手中捧着的竹简也不要了,赶紧跟随张良一起面见主公。
      殿内一如既往的淫逸欢乐,层层叠叠的纱帐下若隐若现的□□,叫人看着心惊胆战,那达到高chao的男人也听到了外面不同寻常的脚步声,顿了顿身子,趴在那女人身上,厉声质问:“是谁?不是下令所有人不得打扰你爷爷欢快吗?再不出去,休怪你爷爷剑下无情。”“启禀主公,在下张良,有要事相商。”
      刘邦一听是那张良来了,就知道又有什么麻烦惹上身了,反正自己一个月来也玩得尽兴的,若是想一直这样爽快下去,就必须忍住现在的欲望,身下那女人似乎感觉到了刘邦渐退的欲望和他软塌塌的身体,惊恐地一把握住那将两人紧紧相连的纽带,唯恐他这一抽身离去自己就会万劫不复了。
      外面张良还在相催,刘邦突然变换了眼色,狠狠地看着身下这个欲求不满的女人,似乎她就是那要阻挡自己登上王位的女人一般,抽身便给了她一巴掌,“不知羞耻的东西,怎能因你这贱女人而坏了你爷爷的王图霸业!”说着,刘邦披上一件外衣便要出去,那女人不知所措,什么也没有多想就一把抱住刘邦的大腿,苦苦哀求,“大王说好要封阿浅为美人的,怎可食言?先入咸阳者便为关中王,大王已无后顾之忧,希望大王不要出尔反尔,令众人寒心。”
      刘邦动了动脚,被她紧紧抓住,抽出挂在柱子上的佩剑,一剑便砍下她紧拉着自己的右手,“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三十老几的人了,还一脸狐媚相,关在冷宫里,若不是你爷爷可怜你,放你出来,破了你这老女人的身子,让你体验过这人世间最美的瞬间,你不感激涕零,还这般要求于你爷爷,那些个话只不过是男人兴奋之时说的糊涂话,如何能当真?”说完,刘邦像是绝情割爱一般,整顿了一下衣裳,便大踏步地走了出来,任由青石板上那赤luo的身躯自生自灭,不知道这一切是做给谁看的。
      “先生请坐。不知先生所谓何事啊?”刘邦客气地招呼张良与萧何坐下。“启禀主公,项羽巨鹿一战,消灭秦军四十万主力,现如今已到咸函谷关外。”刘邦自然知晓项羽已消灭秦军主力,否则自己也不会如此顺利地抄小路先行进入咸阳城内,只是没想到项羽竟然来的这么快,强装镇静地请教张良,“先生,邦先前已派重兵驻守函谷关了,他项羽如何能攻入函谷关内?”
      张良一听此话,脸色变化地有些难看,“是谁告诉主公应该派重兵驻守函谷关啊?如此一来,情势危矣!主公本就是与义军一体,虽有怀王作保,可坐享关中王,可那四十万秦军既已得知主公你已攻入咸阳城中,为何迟迟不肯离去,这抗秦大业也算功德圆满了,他们不回故国,却在此处停留,是何之故?就是因为他们自恃抗秦有功,所以要夺回自己应得的利益啊!主公却紧闭函谷关,不让这些抗秦有功之人进来,这是公然与天下义军为敌!”
      刘邦吓得从龙椅上滚落下来,不知道事态已如此严重,赶紧问张良,“是那无知小人为我献的计策,险些害我性命!先生,事情已经到了地步,邦该怎么做?求先生救我,哦,救我十万弟兄的性命啊!”张良赶紧扶起跪在地上的刘邦,原本韩王让自己护送他进入咸阳,也是存着抢一份抗秦功劳的私心,以现在的局势来看,这天下政事恐不为刘邦主宰了,韩王那里也不好交代,只是那项羽生性野蛮,若真是动怒,这无辜的性命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自己总不能见死不救,这刘邦倒也算聪明,巧妙地就将矛头指向了无辜的百姓,为他自己的胆怯做了最好的屏障和保护。
      刘邦见张良还在犹豫,便有些心虚,知道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才,不可轻易放过,自己也已经招揽过很多次了,明里暗里也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找出张良身上的弱点好加以利用,可他就是完美无缺,不贪图功名利禄,不追求金银财富,更不为女人所动心,一心一意地就是为了他的韩国而努力,在他的脸上甚至见不到一丝一毫的紧张和胆怯,他上一次惊慌失措的时候应该是还在沛县吧,那时他的身边有一个叫采薇的女子,她该是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唯一的弱点。看着张良似要开口拒绝,刘邦赶紧先发制人,“先生至今还不曾婚娶吧!邦也知先生高雅,愿将邦唯一的女儿许配给先生。”
      “主公万万不可,张良不过是布衣,如何能与千金之躯结为连理?”张良向刘邦行了一礼以示歉意,谁知那刘邦还不依不饶,“先生此言差矣,乃是邦的女儿不够尊贵,入不得先生的眼睛。若非先生已有心喜之人,这才百般推却?”张良欲言又止,刘邦顺水推舟,夸下海口,“既然如此,邦愿意为先生倾尽所有,找寻此女子,不论是哪家公主,邦就是豁出性命也要将她绑来。邦记得当日在先生身边的女子,闺名唤作采薇可是?先生可是与那姑娘走散了?邦这就广贴告示,寻找此女子。”说着,刘邦竟要舍近求远地找人去张贴告示,他的目的很简单,那便是逼迫张良留下来帮助他。
      张良赶紧阻拦,“主公不必如此,那,那女子早已身葬火海,香销命陨了。主公所说之事,张良定会竭尽自己绵薄之力,保全军中十万余人性命。”刘邦这才如释重负一般,重重地跌落在地上,然后马上下令众人退离咸阳,驻军霸上。
      与此同时,采薇正和薄凉、秀兰一起,安静地在营帐内缝补着给即将出生的孩子所用的衣物,越往北走天气越是凉下来,眨眼间的工夫就到了寒冬腊月,而采薇肚中的孩子也快要足月了,就等着他呱呱坠地了。
      这几个月来,所有人都对上将军和夫人之间的事情缄口不言,讳莫如深,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芥蒂能让曾经恩爱如斯的二人瞬间翻脸,或者说,二人之间积怨已久,而没有及时澄清,这才使得误会越来越甚,上将军一味地行军赶路,领兵略地,而夫人一味地自娱自乐,不去打扰已属于他人的幸福。薄凉和秀兰两个人眉来眼去,用她们二人才能懂的眼神交流着,应该怎样跟采薇说起英莲有孕的事情,听说那晚以后,上将军都不曾回去过帅营,而是每日和龙且将军一起,后来传出英莲有了身孕,恐就是那晚的事情了,后来在老夫人的撮合下,上将军这才回去照顾。只是可怜了采薇,身边虽有姐妹相伴,但这样关键的时刻,没了来自孩子父亲的安慰,想要没心没肺地高兴起来,那也是不可能的。
      钟离昧抱着义儿走了进来,还一个劲儿地逗着义儿玩闹,想要放他下来,让他找母亲来,那瓜皮儿一般薄的小脸儿便皱了起来,“义儿要跟叔父玩儿,父亲他不教义儿行军打仗,每次去都对义儿爱理不理的,父亲他只对小姨娘的孩子好,他不是义儿的父亲。钟叔父才是义儿的再生父母,义儿以后都要跟着钟叔父。”人们总以为孩子的话当不得真,以为童言无忌,其实他们的话语才是发自肺腑、不加任何思考、最真纯的心中所思所想。
      义儿气鼓鼓的样子,把营帐内的三个女子都逗乐了,秀兰放下手中的针线,走过去一把抱起孩子,哄着义儿,“义儿啊是娘的心尖儿宝贝,还有娘疼着你。你钟叔父啊,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忙,不能一直陪着你,以后啊,钟叔父教你的时候你都要认真听讲,听完后,回来再认真练习,不要一直缠着你钟叔父知道了吗?”义儿不知道娘所说何意,但还是懂事地点点头,奶声奶气地问着,“娘亲,钟叔父除了教义儿,是不是还要忙着陪伴薄凉姨母啊?”此话一出,把众人都给逗乐了。薄凉挽着钟离昧的手都有些兴奋地颤抖。
      采薇笑着走过去,点着义儿的脑瓜子,“你这古灵精怪的孩子,你钟叔父啊有美人相伴,什么时候也让你薄凉姨母生个大胖小子,这样就有的你玩儿了。”薄凉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钟离昧,打趣着说,“姐姐啊,你也别嘲笑我了,倒是姐姐马上要生了,这下子啊,义儿有了玩伴,也不会缠着钟大哥了……”“不会缠着你的钟大哥,你们也好早点完事儿,办个热热闹闹的婚事,这孩子啊就有着落咯。”采薇接着薄凉还未说完的话,打趣着薄凉。
      而此时,跳下身的义儿摸着采薇滚滚的肚皮,疑惑地看着他的娘亲,“娘亲,义儿希望姨母的肚子有两个宝宝。”秀兰弯下腰,凑近义儿,咧着嘴问他,“义儿为什么这么说啊?”那孩子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义儿不想他们也像我一样,孤孤单单没人玩儿,若是姨母生了两个孩子,他们便能结伴,不怕有人说是没父亲要的孩子了。”“说什么糊涂话,你姨母怎么会像你母亲一样无用呢?”秀兰一面用手捂住孩子的嘴巴,一面抱着他想让侍女带他出去,孩子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只觉得母亲的样子很凶,便有些害怕地哇哇大哭起来。
      采薇想要抓住急急下坠的童鞋,却发现连弯腰都不能了,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回想着几个月来的种种,自己不愿去想,事情就没有发生过了吗?自欺欺人要到什么时候去呢?我可以任性地兑现自己曾说的话,若有朝一日,野蛮人他另有新欢,自己便会立刻躲起来,让他找不到自己,可是我们的孩子呢?难道还要让悲剧重演,再次陷入和秀兰一样的轮回之中重复吗?孩子是无辜的,不应该沦为父母不和的牺牲品。耳边义儿的啼哭声不断回响,薄凉和秀兰手忙脚乱地将自己抬到榻上,看着空洞洞的帐篷,难道错的是我虞采薇,而不是这可怕的纲常伦理吗?
      “夫人,你也别把孩子的话放到心里去。”秀兰在一旁好生安慰着,看采薇并无大碍这才放了心。采薇扭过头,眼中已是带着泪光,像是花尽平生力气,对着薄凉吩咐说:“明日做些上将军爱吃的糕点,同我一起去帅营看看他吧。”薄凉拉着采薇的手,看着她强忍住的泪水,不禁悲从心来,也不知此时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泪水模糊了眼眶,这几月的坚持她终究一败涂地,除了那沙哑的呼喊,薄凉也不知自己此时该说些什么,“姐姐,你好好保重身体,明日我们便一起去。”采薇扯动起脸上的笑意,点点头,然后翻过身,闭上双眼,暗自泪流,一夜无眠。
      第二日天快要亮的时候,采薇便起身了,和薄凉、秀兰一起忙活着做了半晌,快到中午的时候才完成,便和薄凉一起去了帅营。门外不变的还是那些个侍卫,交叉着戟想要拦住采薇,“夫人,上将军正在里面议会,交代过闲杂人等也不得入内,得罪了。”薄凉早就气歪了鼻子,赶紧给采薇撑腰,“什么闲杂人等?这可是将军夫人,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夫人身怀六甲,你们却让她在寒风中苦等,这若有个闪失,你们如何向上将军交代?”
      “我们只听过军营里有一位英夫人,却不是长成眼前这妇人的模样,因此不敢让你们入内。”“你们好大的胆子,以下犯上,就不怕上将军知道了,削了你们的脑袋!”薄凉还欲为采薇申不平,那些个士卒也不为所动,采薇倒是想起以前对他们的亏待,也便冷了心,拉着薄凉在外面安静地等候一会儿即可。“那这些糕点冷了怎么办?这可是我们花了一个上午做的,姐姐好容易向上将军低一回头,他怎可不接见我们?”
      就在薄凉指着这些精细的点心觉得可怜的时候,英莲依依然走了过来,“哦,原来姐姐也在啊!英莲在这里给姐姐赔不是了,只因身子不方便,不能向姐姐来请安。这点心啊,既然姐姐做了一个上午,浪费了多可惜啊,就让英莲代劳拿进去吧!”说着,竟是不经过同意,就让手下的侍女强取豪夺了过去。采薇盯着她凸起的肚子,心如刀绞,用手搅着衣裙安慰自己,这是自己应该想到的,不是吗?
      那侍女颇懂得见风使舵,明白了英莲的眼色,假装不小心,手一滑,那些糕点尽数洒落在地面上,英莲赶紧赏了那侍女一耳光子,责骂着她的不小心,然后暗自得意地将散落鬓角的碎发捋得高些,亮出她头顶上那闪烁着的银簪子,可不就是初见之时,采薇用来扎野蛮人的银簪子了,他竟会连这都赏给了英莲,她似乎料到了采薇会心伤,还不忘往采薇心口上插上一刀:“姐姐啊,英莲也不便在此陪伴了,上将军不见了英莲的身影,不知道该有多少想念呢?”说着,她撩起下裙,不着痕迹地踩在那些糕点上,瞬间,这些精美的吃食便成了粉末,一如此时采薇的心一样,遍体鳞伤,被践踏地粉碎。采薇下意识地想要蹲下身子,将这些糕点收拾起来,却一把摔在地上,那些粉末溅了她一身,欲哭而无泪。
      “夫人,快进去吧。”龙且将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采薇打横抱起,然后半带着心疼地看着这可怜的女人,她仍是一动不动,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般,任由龙且揽着她进入营帐内。潮水一般恐怖的记忆随之而来,那个人好端端地坐在上座,似乎一切都没有变一样,他熟悉的声音在营帐里久久回响,“堂下所站何人?”那陌生的态度就像滚雷一样劈向呆立着的采薇,几个月不见,他竟是连自己也不认得了吗?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个被男人忘到脑后的弃妇,采薇“扑通”一声跪倒在青石板上,艰难地朝着项羽行了一个大礼,“回禀上将军,妾身……”
      坐在项羽身边的英莲赶紧打断采薇的话,“夫君啊!这是你在老家的妻子啊,一场大火,让她毁了容貌,若非钟将军生了好心将她带回来,她早就湮没无闻了。”接下去的话语,采薇听不到了,英莲凑在项羽耳边,似乎说了许多话,让项羽他瞪圆了眼睛,怒火三丈,将手猛拍在身前的几案上,瞬间那几案便被拍得粉碎,他欲要说话,那英莲将手放在他的肩头按捏了许久,又咬着耳朵不知说了什么话,这才让项羽平息了心头的怒火,给采薇赐座。采薇揉了揉发麻的双腿,龙且拉着她起来跪坐在一旁,这才开始会议。
      “启禀上将军,沛公左司马曹无伤派使者前来觐见。”“传!”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沛公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会儿距关,一会儿又派使者前来。
      “上将军,沛公进驻咸阳城久矣,一个月前便已入住秦王宫中,派重兵把守函谷关,便是沛公想要称王关中,使秦王子婴为相,占尽所有珠宝、女人。”这使者的话一出,众人都沸腾了,好个不知好歹的刘邦,众诸侯入关便是要得到应有的利益,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不知好歹,敢公然跟众诸侯作对。
      “上将军,以魏豹之见,应该立即出兵打入咸阳城。我们在巨鹿战场上拼死拼活,和秦军主力战斗,他竟捡了漏子,率先进入关中,这灭秦的功劳,我们难道要拱手相让吗?整整四十万秦军,我们多少兄弟战死,才换来这个战绩,而刘邦他率领不过一万人马趁着西进之路秦兵薄弱,一路坑蒙拐骗,这才兵不血刃率先入关。若是那怀王如此不公,要将这关中之王让给刘邦那流氓做,我魏豹第一个不服!”“对,不能让他得逞,现在时机正好,我们便可以借着此次刘邦公然距关的理由,出兵讨伐!此时不行动,更待何时?”众人纷纷附和,眼看着场面就要乱成一锅粥,范增赶紧站出来打个圆场。
      “上将军,沛公身边左司马曹无伤既然给我们提供了借口,我们便可以应时而动,只是此人之言不可尽信,墙头草两边倒,这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往往是不择手段的,但也会留有退路。据探子来报,几日前,在张良的劝诫下,刘邦已率领大军撤离咸阳,与百姓约法三章,深得民心。沛公在山东之时,贪财好货,喜爱美女。现在进了关,不收财物,不亲近妇女,由此看来,他的志向不小。我叫人观望他上空的云气,都呈龙虎形状,五颜六色,这是天子之气。赶快进击,不要失掉机会。”项羽大怒,吩咐下去明日一早击溃刘邦军。众将士领命下去准备,陆陆续续地都散开了,采薇也不愿久留,看到那张熟悉却陌生的面庞,于是在营帐外等了范师叔出来,然后和他并肩往回走。
      “师叔,我后悔了。”采薇略有些伤心地看着范增,他的鹰眼中,竟带着几分怜悯,采薇抹去脸上的泪水,继续向范增倾诉着,“早些时候,采薇就应该听师叔的话,离开他的身边,现在恶果自尝,苦不堪言。几个月来,采薇想了很多,自己与野蛮人似乎有太多的误会和分歧,我总是以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去爱着他,于是欺骗、隐瞒,无所不用其极,我自认为爱着他,却也一直都不肯信任他,直到最后,我终于愿意将毕生的信念都寄托到了他身上,他却离我越来越远了。采薇本想杀了赵高和秦二世,以慰藉虞府几百条亡魂的在天之灵,可惜,多行不义必自毙,赵高杀了秦二世而代之,秦王子婴又杀了赵高想要力挽狂澜,最终也不过投降义军。秦朝亡了,采薇也身无牵挂了,只想去看看母亲曾经生活过的秦王宫,然后安心地生下这个孩子后,便回去少时的那片净土。天下大势已定,上将军的身边将会有源源不断的女人,而采薇自忖没有那样宽广的胸襟,去接纳她们每一个人。师叔可愿帮我,离开上将军身边?”
      范增摸着采薇的额头,像是看着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亲切,“你长大了,采薇。有些事情,时机未到,老夫也不能如实相告,你和上将军是千年的孽缘啊,历史不断地重演,老夫看着也是无能为力。既然你愿意离开,那便不要再回来了,否则,你们终将彼此祸害。主意已定,我便会祝你一臂之力。”
      采薇笑着向范增行了一礼以示感谢,回去的路上,思绪万千,这最后的一段时间,愿自己还能为他做些什么,接下去的事情,英莲必能代替自己做到,西北风横行,刮了采薇一脸的泪水,快到营帐的时候,却发现项伯迎着寒风、骑上快马,竟是往刘邦驻军的方向而去了!满心疑惑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肥胖身子,采薇心里疑惑愈来愈重,想要跟上去一看究竟,这累赘的肚子自然是不可行了的,便赶紧转过身去找范师叔,让他帮忙想办法。
      “师叔!项伯叔父他骑上快马往霸上方向而去了。”采薇匆匆忙忙地跑到范增的营帐里,地上结了冰很滑,一不留神便摔了个跟斗,采薇赶紧护住肚中的孩子,想要支撑着站起来,却看到他穿着自己曾经为他做的皮靴,赫然站在自己身前,他伸出手想要拉自己起来,待他对上采薇的百味掺杂的双眸后,重瞳里瞬间的柔情消失殆尽,刹那间便掀起无边的怒火,他的额头上似乎有黑烟缭绕,显得他更为诡异,看着令人害怕。
      采薇却毫不犹豫地将手递给他,他手上冰冷的寒意重重地透到了自己身上,他犹豫再三还是将她扶了起来,然后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我找了你整整三千年,今日终于让我找到你了,咱们之间的恩怨,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采薇惊恐地看着此时魔怔的野蛮人,想起梦中那和青衣女子纠缠不休的蚩尤,有些胆怯地想要逃离,他却加大了力度,拽紧了采薇的手,那张阴狠的面孔已经消失殆尽,他看向范增时,又恢复了那熟悉而陌生的面孔,采薇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悔万分自己怎么从不曾过问他的安危,只是一味的逃避和远离,就算他背叛了他们之间的爱情,可是情谊仍在,他抱恙,自己如何能不闻不问呢?再回头时,他已然匆匆出了营帐,不知所踪。
      “师叔,采薇方才看见项叔父单身独骑往霸上而去了。”范增听了一点也不惊讶,似乎早就知道一般,“一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们何不将计就计?我范增不信天命所归,明日一早,他们便会前来鸿门谢罪,到时候杀他们易如反掌,也好破了这个定数。与其死十万人,不如杀了刘邦核心团伙之人,到时候群龙无首,我们便可兵不血刃收管咸阳。你难道忘记神女对你所说的话了吗?”“师叔,既然已经下令明日一早击破刘邦军,何必多此一举?放任项伯而去。”采薇简直无法理清这其中的厉害,名正言顺之事何必如此偷偷摸摸,到时候落下把柄到时会被众诸侯利用。
      “论功绩,刘邦西进灭秦,也算大功一件。那些个诸侯早就有不臣之心,想要楚军两败俱伤,好坐收渔利,正如当初坐观壁上一样。此次进关,号称四十万大军,真正归属我军的不过四分之一,而其他四分之三虽不算反叛,但也都各怀鬼胎,各有各的算计,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若是他们连起心来,借着上将军谋害灭秦功臣之罪叛逆,我们寡不敌众,恐不堪,虽不至于全军覆没,但楚国便会一蹶不振,自此衰落。”
      采薇不知道师叔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听着意思,明日刘邦必死无疑,方才在营帐内有听到良大哥的名字,他不在韩国,竟然跑去辅佐刘邦了吗?也难怪,早在沛县的时候,良大哥便表现出他对刘邦浓厚的敬意,他去辅佐也理所当然。采薇不知为何,心中已经升腾不起任何恨意,自己和刘邦无冤无仇,根本不会想到去杀他,或许是因为母亲的身份,让她变得仁慈起来,她也开始爱着每一个无辜的生命吧。但愿此后,世间能太平,不再起战乱,自己的后一代,将会过上和乐的生活。
      另一边,项伯快马加鞭驰入霸上,塞给了侍卫许多钱财,才探听到张良所在的军帐,赶紧悄悄地溜进来找到张良,“恩公,明日一早项王便会倾四十万大军而来,沛公的十万大军如何阻挡,必然不堪一击,分崩离析。项王顾念旧恩,不忘恩公的大恩大德,生死关头,恩公快和项伯一起回去,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了。”
      张良思忖片刻,也不管项伯如何相催,挣开项伯的手,便计上心来,假装惭愧地说:“张良为韩王护送沛公,现在沛公的事情发生了危急,逃走是不道义的,不能不说一声。”项伯此人最为重义,曾经仗剑江湖的经历,让他相信与人相交,“义”字当头,他转念一想,恩公所说也不差,便让张良回去和沛公道个别,只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说出实情。只是张良就走进去之后便把情况全部告诉了沛公。
      沛公大吃一惊,吓得险些从榻上翻滚下来,一脚踢翻正在给自己洗脚的半裸女人,光着脚丫子便跑过来,一把拉住张良像拉住救命稻草一般求救说:“先生认为邦该怎么办呢?”张良灼灼地看着刘邦此时的一举一动,看他身上流露出来的各种潜质,厉声逼问他说:“沛公认为自己的十万军力足以抵挡项王吗?”
      刘邦默然不语,似是有些不甘心,面对项羽这样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大男孩,他实在是无法放下身段认输,但在沛县四十余年的混混生涯,让他懂得自时必须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所作为,不过思量了片刻便回答张良说:“邦之军力自然不如项羽,那邦又该怎么办呢?”刘邦背着双手,在营帐内焦急地踱着步子,那不断晃动的手指出卖了刘邦此时心中的恐慌和无助,他便将这气撒到了跪在一旁的侍女身上,一脚踢在她裸露的胸脯上,骂骂咧咧:“都是你们这些晦气的女人,让你爷爷深陷困境。”那女人也不敢大声啼哭,似是见惯了这男人的喜怒无常,默默地跪坐在一侧,不敢动摇,唯恐又惹得将军不满。
      张良微皱起眉头,怕营帐外项伯离去,便赶紧对刘邦说:“那便请让我去告诉项伯,说沛公不敢背叛项王。”沛公方才还在为自己的灭顶之灾烦恼,现在听到张良这样说,便疑惑地站在张良面前质问他:“先生怎么与项伯有交情?”
      张良见刘邦疑心甚重,看来他对自己也不是真正信任,便有些质疑自己一闪而过的辅佐于他的决定,向刘邦解释说:“秦未灭六国之时,项伯因杀人而被通缉,是我救了他。现在事有危急,他念旧恩,也幸亏他来告诉我。”
      刘邦一改方才的疑虑,亲热地问张良说:“不知项伯与先生相比,谁年纪长些?”张良说:“他比我大。”刘邦便让张良走出来,邀请项伯。刘邦向项伯举杯敬酒,约为儿女亲家,“听闻兄长家中尚有项庄未曾婚娶,今日凑巧,邦的女儿也不曾婚配人家。早就听闻兄长行侠仗义,为人最重义气,在项王手下亦是举足轻重之人。邦虽谈不上什么雄才大略,但你我二人脾性相投,邦在沛县之时也颇为仰慕像兄长这样的义士,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不如你我二人就此结成亲家,也算了了我们做父母的一桩心头大事啊!”
      项伯几杯酒下肚,早就有些迷糊,这一醉心里头更加没了遮拦和防备,倒是想起那段快意人生来了,拉着刘邦的手嘘寒问暖,“沛公啊,我们真是相见恨晚!这婚事,项伯再同意不过了,我家那臭小子就喜欢跟我对着干,也该为他寻门亲事收收性子了,只是项伯高攀了啊!不知沛公小女今年几岁啊?”
      刘邦咯噔了一下,假装喝醉的脸上有些微醺,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女儿的年纪,摇了摇头,“这等事情,男人家的如何记得?再过些年也就及笄了吧!这从沛县一出来,都几年过去了,也不知家中怎样个情形啊!”项伯铁定了心要跟刘邦结为儿女亲家,便不管不顾地说,“不急不急,那便等到沛公家的姑娘及笄,如今,天下安定,项伯也不急了。”
      见时机已到,刘邦赶紧趁热打铁说:“邦入了关,丝毫利益不敢有所接近,造册登记吏民,封存府库,等待上将军来。之所以遣将守关,是为了防备别的盗贼出入和意外事件。邦日日夜夜盼望上将军到来,哪里敢反叛!请伯兄向上将军详细说明邦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忘恩负义的。”项伯便迷糊着答应了,对沛公说:“既然如此,明天早晨不可不早来向项王谢罪。”沛公连连称“诺!”于是项伯又当夜离去,回到军中,把沛公的话原原本本报告了项王,随即向项羽说:“沛公攻破咸阳有功,天下之人有目共睹,如今人家立有大功而去攻打他,是不道义的,不如借他来请罪的机会好好对待他。”项王便答应了。
      站在一旁等了项伯一宿的范增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的准备没白费,但愿明日能一举拿下刘邦,提早结束之后几年会发生的战乱,令百姓免除生灵涂炭之苦,早就在反秦之时,自己和师兄黄石公便卜卦出这天下大势,自己这才出山,希望有人会像善待姜太公那样,重用自己,如此一来,便可得道,和师兄的赌约也能获胜。但谁也无法预料明日鸿门宴之事,就像卜卦只能看到事情发展的最终结果,而无法预测其不断变换的过程一般,天不助之,为之奈何?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采薇躺在榻上,身边的薄凉已经熟睡,睡颜也是笑着的,而自己辗转反侧,怎样都无法入眠,一是因为孩子的缘故,现在自己的双腿已经水肿,根本就无法动弹,想要侧过身来都无比艰难;二是回想着今日所见野蛮人的种种,他似乎有些异样,那种陌生的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想起那把神秘的轩辕夏禹剑,之前拿取之时,除了那个青衣女子,自己分明还记得有一男人浑厚的声音。既然那青衣女子变成了剑灵,能够离开剑身,那么剑中封印着的另一个灵魂呢?难道是蚩尤?采薇觉得浑身都瑟缩起来,只觉得一阵凉风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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