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命红颜——虞姬传》爱吃栗子的阿莼

119、第四章 虞采薇出使秦军 坑杀二十万降卒（三）

　　营帐内，采薇借着漏进来的月光认真地看着野蛮人的侧脸，高挺的鼻翼微微翕动着，因为连日来亲自操练兵马而劳累地发出微微的鼾声，他睡得很沉，可那眉头依旧紧锁，只是不知梦到了什么欣慰之事时才轻扬起那薄薄的唇瓣，他似是不经意地从被褥中伸出手揽过采薇的肩头，然后蹭在她温热的胸膛前继续熟睡。
　　采薇看着他毫无拘束的笑容，心中的坚硬的一角便被软化地如一汪春水般，他下意识的呵护都是对自己无条件地信赖。这样的温柔太令人迷醉，忘却自己的初衷，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竟已把野蛮人当作生活的一切，随着他、依着他、恋着他、伴着他，而当初那个倔强独立的采薇不知去了哪里？
　　时间总是如逝水般从指缝里流走，张开五指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坚持到最后，是因为爱吗？因为爱和信任让自己无怨无悔的跟着他，甚至将自己灭秦二世、手刃赵高的念想也寄托在了这个坚毅的男人身上？既然两者并不相违背，自己便再助他一把。
　　采薇小心地将野蛮人裸露在被褥外的臂膀收进去，穿衣起身，看到他的脚后跟调皮地钻到了被褥外，赶紧用手捂热了，痴想起那日病榻前，也是他这般为自己捂热了冻足，心中莫得一暖，轻扯一下被褥，却发现这被褥已经不够长了。采薇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野蛮人今年已经二十有五，难不成他还在长个子？不禁轻笑出声，有一种异样的情愫在胸中猛涨，这便是泛滥的母爱吗？采薇抚上自己火烫的面庞，自己何时起竟这样不害臊了，这是想为人母想疯了吧！
　　也顾不得犹豫再三，采薇找到自己一早就藏起来的包裹，背在身上，然后抄起那把冰凉入骨的天子之剑出了营帐。谁知，才走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采薇撅着嘴埋怨着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竟还有人潜伏在帅营旁！“夫人！你这是往哪里去？”
　　采薇听到身后传来源源不断的质问声，脚步猛地一顿，心想这钟离昧还真是阴魂不散，也不知野蛮人给了他什么好处，他竟然总是向着野蛮人帮忙管束自己，幸好他说话声并不大，并不想引起巡逻士卒的注意，这样正好，给了自己充分的逃脱时间。
　　现在两军相持已接近两个月，可双方都不曾退步，秦军有秦二世所在的秦庭施压，楚军自有那鸡蛋里挑骨头的楚怀王监视，唯恐找不到借口给野蛮人冠上一个通敌畏战的罪名，而另一边楚怀王早已派出亲信刘邦西进咸阳与野蛮人争夺关中之王，总之这样的僵持状态终究得打破，否则对野蛮人不利。
　　这样想着，采薇将肩头的包裹拽得更紧些，然后暗自加快了速度跑向马厩，赶紧趁钟离昧还没追上自己之前跨上了马背，吆喝一声便飞出老远，也不管身后心急如焚的叫唤声。这边，钟离昧见采薇身着男装一个劲儿地往营帐外跑，就觉着不对劲，便赶紧牵了一匹快马紧紧相随。
　　眼睛渐渐适应黑暗，采薇这才分辨清楚自己已经身处丛林之中，那些蔓延的枝丫打在自己脸上生疼，只要穿过这片林子然后踏过几处浅滩便能深入敌营了，靠着自己包裹内的那一纸遗诏也不愁章邯会不亲自召见自己，采薇咬咬牙尽量避开身后钟离昧的穷追不舍。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一般的晨曦时，钟离昧才驰马拦在采薇面前。
　　“夫人请留步！末将不知夫人前往何处，但若是这般不顾轻重就深入敌营，末将就是以下犯上也要将夫人捆回去向上将军复命。”春日的清晨，还有些寒意，那钟离昧身下的马匹，浑身的毛发都粘着细密的露珠，此时正喘着热气，冒着白花花的雾气，可见昨晚的追赶有多激烈，连这日行千里的马儿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采薇忙拉住缰绳这才让兴奋的马儿停歇下来，反正现在自己已经出了楚营，横了心要撺掇那章邯投降楚军，不达目的怎可罢休？便狠狠心对那钟离昧厉声斥责道：“让开！否则休怪我无情！”采薇唯恐他现在是在拖延时间，以野蛮人的警觉现在一定已经发现自己不在楚营了，若是他不管不顾地单枪匹马就冲向敌营来救人，万一有个闪失，被巡逻的秦军发现，自己岂不是好心办坏事了。这样想着，采薇心急地将马鞭往钟离昧身上砸去，“你听到没有，给我让开！”
　　采薇以为他会躲，这样自己就能借着这瞬间逃离束缚飞出老远，谁知他只是无动于衷地说着让自己回去的话。那一下子马鞭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以方才不曾控制的力道便能瞬间将一小卒刮下马背，而采薇这蛮力也正是当初训练黑旗军时，钟离昧手把手地教她的。采薇暗自心惊，只见他单薄的外衣瞬间便被划了一道大口子，流出汩汩的鲜血，而他却如一座大山一般兀自屹立在采薇面前，不曾动摇一分一毫，“请夫人随末将回去！”
　　“你方才为什么不躲？”“请夫人随末将回去！”“钟离昧！我是在问你，方才为什么不躲？”采薇这才发现自己竟软着声音在责怪他。
　　“夫人要打要骂，末将不敢违抗，只是夫人这般莽撞，若是误入敌营，到时候就是上将军也束手无策！”钟离昧任由手臂上鲜血打湿了前襟，仍一板一眼地说着话。
　　“上将军，上将军！你眼中就只有上将军？钟离昧，你也知道我固执的脾性，我若是下了决心要做一件事，便是山崩地裂也不能阻挡我。身边之人，现在也只有你知晓当初我和哥哥为什么会千里迢迢前去解救扶苏。现在两军对峙之情势，你也看在眼里，若是我此次能劝降章邯，便救下了那二十万人命，更保住了楚军实力，就能早日入关攻破咸阳，若是靠这一封遗诏便能兵不血刃，如此一石三鸟之计为什么不做呢？我当然知晓此去凶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原以为自己还得费一番唇舌然后靠一剂虞美人之迷药将他搞定，谁知钟离昧竟改变了主意要和自己同去。
　　“夫人既已下定决心，钟离昧便愿守护夫人左右，也算是报答当年虞府之恩。”说着，那钟离昧便调转了马头欲和采薇同往。“等一下，你若是想和我一起去，至少也得把手臂上的伤口包扎了吧！”说着，采薇便跳下马儿，在包裹里翻腾起止血治伤的药膏来了。钟离昧见状，便不好推辞，再说马儿昨日跑了一夜也有些力竭，就牵了马儿在一旁的草地里任其休憩。趁此机会，采薇偷偷从香囊里捞出一把自己秘制的新迷药，是当日从忘忧谷里带来的虞美人，将这些捣碎了加在止血药里，料那钟离昧也发现不了，这样，他就不必跟着自己深入虎穴了。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也不知来人底细，人数多少，走为上计，采薇和钟离昧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现在骑马逃跑也来不及了，便在草地上伪装出二人弃马而走的样子，然后飞速地爬上附近的一棵大树上。
　　黑色的旗帜上那鲜艳的“秦”字如惊雷一般劈向树上还未站稳的采薇，看后面那一场串黄烟，便知这支军队人数不下百人，没想到这还没进入秦营境内便碰上巡逻的秦军了，不免有些害怕，采薇牢牢地抓住钟离昧的手臂，不曾看到他受伤的手臂上鲜血如柱以及他额头上沁出的豆大的汗珠。
　　透过茂盛的枝杆往下看，只见影影绰绰的秦军的影子，他们先是围着那两匹可疑的马儿打转，随后牵出猎狗开始追踪，那狗鼻子十分灵敏，立马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鲜血味儿，一个劲儿的摇着尾巴绕着二人藏身的那棵大树打转。一个面生的脸孔便开始往树上张望，只是枝叶茂密，不细看根本无法发现匿身其中的二人。
　　采薇心慌地不敢喘气，看他们牵出猎狗就开始有些怀疑，他们的目标似乎是在寻找一个逃犯，只见有士卒拿了一件沾满血迹的衣裳给猎狗闻嗅，那猎狗便像是懂了一般调转了头往附近的一个草丛里走去，众人的目光便转移到那草丛之中。
　　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响令那秦军如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忽然之间那动静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唰”得一下蹿出去老远，“给我追！”那人一声令下，所有的秦军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射出去。采薇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开对钟离昧的禁锢，这才发现自己手上淋漓的都是鲜血，一脸惊恐地望着钟离昧略有些苍白的面庞，“对不起！”采薇蠕动着嘴唇小声说着，谁知那钟离昧竟一把抓住采薇的双手放在怀里，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那刺目的红色便已经顺着采薇的手开始往树下滴落，眼看着那最后一个秦兵就要经过树底下，采薇赶紧用湿濡濡的双手拿出包裹里的一把剜肉治伤的小刀，钟离昧看她拿捏不稳，便一把接过。
　　树下飞速经过的秦兵感到头顶上有冰凉的液滴顺着自己的脸颊滑下，也不在意，只是用手一揩，却发现竟是鲜血，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机密一样欲要张口大喊，那树上就斜飞下一把小刀插入了他的头颅，阻止了他接下去要说的话，然后坠落马下。前面的秦兵已驰马离开百步，不曾发现身后的事故。
　　“趁现在，赶快走！那些秦兵迟早会发现端倪反折回来的。”说着，钟离昧便一把抱住采薇稳稳地落在地面上。“你的手！我先给你包扎，不会花很多时间的。”说着，采薇一时没想到自己方才在那药膏里添加了虞美人，便匆匆给钟离昧包扎了伤口。二人正欲骑马离开，谁知那草丛里传来微弱的呼救声。“事有蹊跷，我们过去看看。”采薇询问地看着钟离昧，见他点头，便小心地来到草丛旁，拨开杂草一看竟是一个浑身浴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