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香(hzz）》海栀子

4、一定会再见

　　再怎么样，也终于上到二年级了。
　　寝室的气氛终于有所缓和。经过一年多的磨合，大家都各找各伴，不再成日的混在寝室里，终于和平下来。
　　甘泉发现，只要自己努力的微笑，周围的一切似乎也不是那么难捱。

　　起码终于宿舍里有了上铺的张艺芽可以说话。
　　事情是这样的。
　　为了国家英语等级考试，甘泉录了很多的听力带子。偏巧那两天随身听坏了。
　　可巧同屋的高慧新买了个MP3，甘泉就想着问她借那个旧的随身听用用。
　　“那个啊，我不知随手放哪了。”正在对着镜子浓墨重彩的高慧轻描淡写的一句。
　　明明中午还看到她拨弄那个收调频广播的。
　　然而，借别人的东西，原本就是低声下气的。物主不想借也勉强不得。
　　“那样啊。”甘泉努力的保持微笑，转开头去。
　　“甘泉你那个老破随身听也该换一个了。”对面的陆梦雪闲闲的搭上一句：“成天听你拨弄它，磁带转的时候声音老大的。”
　　“哦。”甘泉暗暗记下以后少在寝室用随身听。
　　走回自己的写字台，收拾了书包，把那个坏了的随身听老家伙用带子装了，寻思着下午就马上要找时间修它了。
　　其实甘泉也发愁，若是真的被陆梦雪说着了，坏的不能修了怎么办。那还是考上了大学，小姨送的礼物呢。
　　背好了书包，一抬头，甘泉遇到了边上写字台上正写高数作业的艺芽的眼光。对方明显的愣了一下，那种做了什么事被逮个正着的感觉。
　　原来她在一边默默打量她呢。甘泉苦笑。
　　走到门口，突然就听到有人说：“我的最近不用，你怎么不问我借啊？”
　　回身，是艺芽在那里若有所思的微笑。
　　后来，和艺芽说起这事，她同样轻描淡写的：“我那时候真的不用，你要用，就借给你喽。”
　　就是这样看似冷面的一个人。
　　忘了打水，她说：“我的还有一点，可能够你洗洗脚。”倒出来真的只有半盆的水。
　　下雨回来，看到床上搁着原本晾在天台上的衣服，她说：“外面下雨，我顺便。”
　　也会问甘泉：“你的心理学笔记能借来印一下吗？我不爱听。”
　　书桌上惯常的摊开几本电影杂志，有时建议甘泉——“偶尔看看帅哥美女养养眼也好。”或者“这上面影评文章真是写绝了。”
　　甘泉觉得这样一点一滴的小小温暖就够了。

　　转眼又是一年一度的迎新的日子。
　　刚开学，甘泉也没有心思学习，正在寝室床上歪着，就听见走廊里尽是“乒乒乓乓”搬动行李的声音。
　　上铺张艺芽原本在隔壁水房洗衣服，这时也踢踢踏踏的进来宿舍：“甘泉，要不要看美人？”
　　“什么美人？” 甘泉懒懒的，没发现艺芽也有八卦的天分。
　　“对门的新来的一年级，真正美人啊，你没看到献殷勤的男生！”艺芽难得啧啧有声。
　　“有唐明悦美吗？”唐明悦，甘泉一届学校公认的校花。
　　“红蔷薇与野玫瑰。”艺芽跑到甘泉床边，手上残留的水珠甩了甘泉一脸，“肯定会轰动全校的。”
　　甘泉无奈的扯了手绢擦脸：“疯的一般该是男性吧，你闹什么。”
　　“女性公敌啊。”艺芽还在兴奋状态，“你看，多好的故事，值得一写吧。”
　　所以说熟悉了就不好。像甘泉发现艺芽真的很八卦一样，甘泉平时偷偷在废旧作业本的夹缝里涂涂抹抹的言情片断，艺芽也总是第一个读者。
　　“听说你写文章得过奖。”甘泉学学生会那些人，“自己写！”
　　“死人，原来你一直记恨。”艺芽伸手拧她。
　　“那是我一辈子受到的几次大打击之一，怎么能忘记。”是实话。
　　“你就是太认真了。”艺芽摘下系着的围裙，“所以容易受伤。”
　　“认真不好吗？”看看表，甘泉也歪不下去了。
　　“等会去打工的地方倒是要小心认真点才好。”艺芽结束了话题。

　　两个人现在在一起打工。
　　原因是甘泉的破随身听真的寿终正寝了。而彼时艺芽也需要用钱。
　　小小的讨论了一下，两个人决定一起打工。
　　至于地点，是“Blue Night”，一个酒吧。
　　为什么是酒吧？因为那里是两个人在那条街上看到的第一个招工广告，而那里又正好需要两个服务生，而且，艺芽说，那个挣钱快。
　　反正是服务生，又是正当的营业场所，为什么不能打工？
　　虽然是这样想的，可是两个工作起来还是有些惴惴的。
　　女孩子在酒吧打工，似乎总说不响亮。
　　半个月下来倒也没有什么状况。说好是拿周薪的，今天正好是拿钱的日子。
　　没想到更是出状况的日子。
　　原本酒吧鱼龙混杂，所以两个人总是一个洗杯碟、一个送点单轮换了来。一直也相安无事。
　　这天轮到甘泉送单。
　　可能是周末，人比往常多了许多。艺芽只感觉杯碟洗了又添，添了又洗，怎么也不断。
　　听到甘泉一声惊呼，艺芽失手打碎了一个高脚杯，一下子连锁反应，那边上摞起来的一叠杯碟碎了个七七八八。
　　还是去先看甘泉。
　　却是一伙喝多了的青年。
　　周末人多，推推搡搡的，甘泉原先也并不在意，直到那手第三次放到了姑娘的腰部以下。
　　明明白白是非礼了。
　　一伙人更有起哄的。
　　甘泉气急，一回身一个巴掌过去。
　　毕竟小姑娘的力气有限。
　　手掌在半途中就被截住，喷着酒气混合着薯片、烟草等等浊气的嘴巴凑了近来。
　　扭过头，甘泉忍不住叫了出来。
　　这样的过程，自然是后来甘泉转述的。
　　当时艺芽看到的，却是无理的被要求赔不是的甘泉。
　　“客人是上帝。”带着眼镜的酒吧老板在一边呵斥，“怎么可以甩人巴掌？快道歉。”
　　“是他们先……”甘泉气红了脸。
　　“我没有问你，先道歉！然后来办公室！”老板义正严辞的。
　　“我不道歉。要道歉也应该是他们先道歉。”
　　“你！”老板的眼睛在镜片后面模糊不清的闪烁一下，看着甘泉强硬的态度，伸手就按下了她的头。
　　“对不起。对不起。” 转头对着那伙醉酒的客人，老板流利的说着道歉的话。
　　“这个服务生不行，实在是不行。”醉酒的一伙更是仗势欺人。
　　“是是，一定要教育。”
　　于是又被带到了办公室，自然是又呵斥了一番。
　　艺芽赶紧跟去，也是池鱼。
　　“那边那个，洗杯子去，在这里看什么！”
　　“我们不干了。”艺芽看一眼甘泉，伸手握住她的手，给予无声的支持。
　　“好。马上给我走！”老板手一挥，只差一句“Get out！”了。
　　“工钱呢？”
　　“还想要工钱？我没有让你们赔偿损失就应该偷笑了，还和我谈工钱？”老板一拍桌子，厉声厉色的。
　　“既然是part time job，工钱照算。”甘泉据理力争，“算了钱，你列出赔偿单据，我们赔！”
　　“呵，小丫头嘴巴还厉害啊！”老板一拉抽屉，翻出两张纸，“嘴硬是吧？看，这是什么？”
　　是当时找工作时影印的学生证复印件。
　　“只要我一通电话，说你们俩个在我这里做小姐……嘿嘿，后果怎么样不用我说了吧？识相的，趁早给我收拾东西走人！”一甩手，薄薄几张纸片砸到桌上，发出的声音却是巨大。
　　“咔嚓！”闪光灯闪过，一个身影走了进来，“张老板好大的气啊。”
　　来人把玩着手里一个数码相机，漫不经心地慢慢踱了过来。白色的发带箍住半长的头发，穿一件淡黄的T恤，一条白色的麻质裤子。
　　“蒋新田！”甘泉叫出声来。
　　他抬眼朝甘泉笑笑。
　　“好久没来这里了，没想到今天来收获还不错。”话是对老板说的。
　　甘泉紧紧和艺芽握在一起的手：“没事了，没事了。”
　　不知为什么，那样的信任眼前的这个人。

　　置身在麦当劳明亮的店堂里，仿佛是和酒吧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惊魂未定的甘泉，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和蒋新田走出酒吧来的。
　　“小姑娘，出门在外，最重要要学会保护自己啊。”在甘泉对面坐下，送上两杯热热的咖啡，蒋新田一贯弯弯微笑的眉眼，却是认真的语气。
　　“甘泉是宁折不弯的脾气。”艺芽端起咖啡喝一口，“真正吓人。我还怕她真的犟下去。”
　　“至钢至柔的东西都容易坏。”蒋新田对艺芽微笑，“平时你做朋友的要多劝劝她，有些事情是有理也讲不清的。”
　　“所以你也没有帮我们要工钱？”艺芽直截了当。
　　“能全身而退就很好了。”蒋新田还是笑笑，“你们真以为我是三头六臂啊。”
　　“再说，你们是小姑娘，在酒吧做事没有什么保护真的很难，闹大了吃亏的还是你们。”
　　“看来要先学好女子防身术了。”艺芽煞有介事。
　　“哈哈。那个也只能对付一二宵小，所谓双拳难敌四手。”
　　“还有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成语用的不错。”
　　“拜托，你不要用夸奖小学生的语气。我们是大学生了好不好？”
　　“好好。”
　　……
　　“伶牙俐齿的你，怎么和甘泉做起朋友来的？”
　　……
　　甘泉在一边听着两个人渐渐跑题十万八千里的对话，对着蒋新田线条柔和的侧面发呆。
　　就是这个人。从春天的第一次相遇，仿佛如同一道鹅黄色的温暖阳光，照进她绵白平淡的生活。
　　掉在他家阳台上那断了线的色彩斑斓的风筝，是掉落在高三紧张无趣苦闷的生活里的一点小小的涟漪。
　　从一点涟漪开始。
　　淅沥成另一个麦当劳里，凝视着自己的一泓春天的湖水。平静祥和泛着微光的水面，映出自己青春急切盼望赞同的神情。
　　潮升潮落，推动时光前行。
　　然后是暗涌不断的大学新鲜人生活，迷茫的展览馆里温暖人心的影像。影像后的人，一如他惯常的打扮，淡淡温暖的黄。
　　这种颜色，照着初秋的田间小路上，照着并肩走过的下午静好的时光。
　　而现在，麦当劳亮堂的黄色店堂里面，他又坐在对面。仿佛是触手可及，却又似飘忽不定。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不由的问出心中的忐忑。
　　“其实有时候我不太愿意遇到你。”他停下和艺芽的对话，认真的表情对住甘泉。
　　甘泉呆住。好像满身大汗的从运动馆出来迎面一阵寒风，那样刺骨。
　　“每次碰到你，总是遇到你有这样那样的麻烦。”他接着说，“有时候我想，会不会你觉得遇到我是很糟糕的事情？”
　　“你说是不是？”他转头问艺芽，“你们狼狈的样子都被我看在眼里，会不会以后不待见我？”
　　“怎么会。”艺芽答的爽快，“谢谢你才应该的。”
　　怎么会！甘泉在心里应一声。
　　遇见他，确实都是自己狼狈的时候。那样的狼狈，或许不愿意被人窥见。可是，那难道不也是一种幸运？
　　有什么美好是需要掩饰的呢？那些狼狈都是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所以，遇见你，真是我的运气。甘泉肯定。

　　“真的不见面就会好了吗？”呢喃出口的却是与心意背道而驰的问话。
　　“傻瓜。见不见面不重要，关键是你应该开开心心的享受现在的生活。”
　　“城市那么小，如果有缘自然会再见的。”他举起相机，“来，微笑一下。”
　　相机里留下甘泉欲言又止的神情。
　　一定会再见的。
　　城市里那么多的麦当劳，都可以再想起你柔和春水样的眼睛。
　　家乡那阡陌交通的田间小路，都可以走过那温暖的阳光与风。
　　一定会再见的。当我微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