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午夜输液室 ...
-
“放心，”莫景行顺从地点头称是，眼神只是轻飘飘地掠过董持帷，随后落在弥爸弥妈身上，郑重地说：“我会把慢慢安全送到家的。”
弥爸哈哈一笑，赞许地拍了拍莫景行的肩头，“小莫一向是个稳妥的孩子。”
这一顿饭到此总算是宾客尽欢，宴罢四老结伴离去，他们还有别的事情要谈，只留下三个年轻人面面相觑地站在小洋楼门口，一时间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纵然小洋楼名声在外，却也遵守着私房菜馆的存在规律，地处这个城市比较僻静的地方。暮色四合，马路上三三两两走着饭后消食遛弯的人，都甩手甩脚迈着慢腾腾的步伐，别有一番惬意闲适。只这三人格外显眼，惹得偶尔经过的路人频频侧目。
“这样，你们等我一会，我去把车开过来。”莫景行清了清嗓子，温柔地嘱咐着弥漫。
他说话间走近了些，身体有前倾的幅度，看着就像在情人耳边温柔低语。
装腔作势！董持帷在心里啐了一口，对他的做派很是不满，下意识地抵触：“不用，我们打电话叫司机接。”
“好……”弥漫急急地跟董持帷同时开口，待他说完又紧接着加了一句：“我们就在这儿等。”
瞥了她一眼，见她红着脸紧张的样子，董持帷再也不好说什么，拳头在身侧死死握住，关节因为用力咔哒作响。
驱车停在他们面前，莫景行绅士地下车替弥漫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温和地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董持帷憋着气，拽着弥漫的手径直走向后座，不由分说把她塞了进去，车门关得震天响，任由谁都能轻易地看出他的心情欠佳。
一路上董持帷虽然还带着气，也不忘时不时关注着弥漫，见她脸色平静，也没有身体不适的迹象，才稍稍放下心来。
“去董家大宅，慢慢晚上住我家。”
莫景行在等红绿灯的时候特意拉起手刹，转身认真地看着董持帷的眼睛，说：“我答应过她父亲，会安全送慢慢到家。”他重重强调了“回家”，然后才回过头继续开车。
“我去你大爷！”连弥爸都搬出来了，董持帷无奈地咒骂一声，索性摇下车窗吹冷风来平静心情，“送老子回家。”
这话正中莫景行心思，他脚下油门加重，黑色的RangerRover简直快成了一溜烟儿。
因为心里还堵着气，下车的时候董持帷别扭地一声不吭，连个眼角余光都再没看向他们。
莫景行方向盘一打，乐得车里只剩自己和弥漫两个人。
原本是想趁着机会解释两句，或者哄哄她，可他观望着观望着也总算是摸清了，弥漫看样子是打定了主意不愿意搭理自个儿。罢了，该，也是自己理亏在先，谁叫自己一消失就是三年，留下这么个娇气的小姑娘一个人孤零零的，她气啊怨啊都是应该的。等她气过了这阵子，大概也就没事了？慢慢这人他了解，最是心软不过的，无非就是有点小性子，那也是格外可人疼。莫景行越想觉得越觉得就是这样，就连今天她的冷淡态度也甘之如饴地接受了。
其实吧，弥漫一路上偷偷从后视镜里瞄了莫景行好几回，很是贪恋他眉眼里的柔和，以及他总是带着笑的嘴角，温柔地她的心都要化了。他开车的时候也不严肃，只在眼底多了几分认真，恰到好处地叫人放心。
哪怕心底早就软成了一汪水，弥漫脸上还是绷得半点不露，不动声色地避开他投来的视线。最后连请他上去坐坐都不曾，干巴巴地道了声再见。
***
半夜的医院冷冷清清的，通向急诊室的路上只有零星几盏路灯，勉强不让人走得两眼一抹黑。
弥漫到家后翻箱倒柜也找不到常吃的盐酸西替利嗪片，看了看自己暂时也是好好的，就大而化之洗澡睡觉去了。不料睡到半夜心跳砰砰加速，醒来发现右手已经起了一层痒块，不仅看着触目惊心，更是痒得叫人抓心挠肝的。弥漫这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一个人叫车往医院跑。
所谓自作孽者不可活也，一时的贪恋换来的就是此刻在医院孤单地久坐。
而董持帷，到家之后总是心神不宁，过敏又不是感冒，哪能说好就好了，一辈子都治不好的也大有人在，所以一向都只能小心谨慎地防着避着。弥漫倒好，被那个男的眼神一瞟就歇菜，一连几个大虾吃下去，还偏要装着没事儿人的样子。怒其不争是事实，担心更是事实，怎么也掩盖不了悬在半空的心，不知道她回家吃了药没有。董持帷越想越不放心，终于忍不住，揣起钥匙出了门。
从来也没觉得这段路这么长过，董持帷油门一脚踩到底，好在这会儿没有警察，不然超速、无证驾驶一抓一个准，随便哪个罪名都够他喝一壶的。
站在弥漫楼下，见她房间的灯已经熄了。睡了吗？董持帷依旧不敢肯定，冒着吵醒她被她大骂一顿的风险，给弥漫打了个电话。
嘟嘟嘟……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在董持帷就要放弃的时候突然通了，弥漫的声音夹杂着沙沙的电波声远远地传来，听起来空旷又冷清。他抬头一看，见她房间的灯并没有亮起。这个时间居然不在家，董持帷隐隐有些不安。
“慢慢，你在哪？”
弥漫没有马上作答，只有电波声沙沙响个不停。那头像是信号不太好，她有些欲言又止：“唔……医院。”
“医院？”董持帷一听急了起来，一迭声地问：“过敏这么严重？有人陪么？”
“睡着突然痒起来，我一个人来的，没惊动爸妈。”
“你等我，我马上就到。”
“不用……”弥漫还想说点来什么阻止，那头的董持帷早就急急挂断了。她叹了口气，单手艰难地放好手机，仰靠在输液椅上闭目养神。
心急想早点回家，弥漫把脱敏注射的速度调到最大，点滴具象成水流，绵绵地涌进她的身体，筋脉像是结起了微脆的冰。手臂尚存的温热随着百分之零点九浓度生理盐水的进入慢慢褪去。
直到点滴瓶空了她才反应过来，输液的软管里回了一小节血，看着心里凉飕飕的。
值班室的年轻护士不知道几时疲惫地睡去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大概是姿势不好的缘故而很是辛苦，也许下一秒就会醒来。
弥漫百般无奈地摁响呼叫铃，果然她一路走来都带着被吵醒的怒气，拔针的手也格外重些。
“自己摁着。”护士随意地丢了一块酒精棉球在弥漫手背上，掩口打了个哈欠，带着空了的点滴瓶走了。
“谢谢。”弥漫对着她睡得衣服起皱的背影，轻轻道了一声谢。
坐在椅子上缓了没多久神，董持帷就到了，急匆匆的身影冲进来，夹杂着外界跟室内有温差的暖风，向弥漫扑面而来。
她吸了吸鼻子，觉得有些微微发痒。
董持帷走进输液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弥漫小小的一个人缩在蓝色的椅子里，右手摁在左手手背上，姿势看着有些拘束。她带着医用的一次性口罩，松松垮垮地几乎罩住了整张脸。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还残留着凸起的苍白色风疹块，有的已经连成了一大片，显得外圈皮肤的红格外刺眼。
输液室里只有她一个人，低着头，安静地在等着自己。
他的心，像是被谁一把攫住，死死快要握碎。
董持帷快步走上去，在她面前蹲下，心疼地捧着她冰凉的左手，“来了多久了？”
“没一会。”弥漫吓了一跳，反应却有些迟钝。
“没一会你挂完点滴了？”董持帷细细摩挲着她的手背，那儿有些青肿，他气得语气都重了：“你自己看看！”
弥漫轻轻抽回手，在口袋里藏着，“没事的，一会就消了。”
董持帷看她唯唯诺诺的样子，突然心里冒出一阵邪火，嗤笑了一声，“没事？没事你半夜上医院打个鬼的脱敏针？”
“家里没有药了。”
“小时候吃了点蟹喉咙肿得差点没死了，谁他妈能想到你清醒着还能去吃海鲜？！”董持帷压着嗓子爆起了粗口，“吃，你再多吃几个，都不用自己来了，直接叫救护车也省力！”
弥漫颔首，抿紧了嘴倔强着不说话。
愤恨地戳着她手上的肿块，董持帷眼里擦擦冒着火，“现在这样，不丑？不难受？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爱吃虾的，你睁着眼睛说哪门子鬼话！”
“我就是觉得……”弥漫慢慢抬起头，眼睛不定焦虚虚地看向一处，声音带着飘渺，像一把钝刀在董持帷心头软肉上来回剐，“他剥虾的手，挺好看的。”
大概有好几秒，或者更久一些，董持帷的心里空荡荡的，回响着午夜电视节目全部播完后发出的千周，一千赫兹的正弦波刺穿灵魂，余音尖锐地散在空气里，叫人听来有说不出的落寞。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午夜输液室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