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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不止是字,太多的东西我都想向你学习;如果你说那需要下功夫,那我就做到,让你看见我的一切努力和进步。
      本田菊只想喊出这些话,他还没能说出半个字时,王耀已经敛起了那笑意,仿佛不曾有过。
      “你每天都到我这里来练一回好了,”他顿了顿,“要是有什么问题,也只管问我好了。”
      “真的?”本田菊惊喜地喊了出来,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本线装本,那上面罗列的尽是令他头疼的事情。
      “你远道而来,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先去用膳吧。”看到这一位相当要强的好学生摆起长篇大论的姿态,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王耀的头顿时大了一圈,不由分说向门外“逃”去。
      “别走啊!啊,喂,等等我!”本田菊奔跑着跟了上去,踏踏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

      本田菊好学、勤奋和谨慎的天性很快就被王耀所察觉和赏识,他亦尽了为师之道。来往途中的风浪极大,不可预知;流寇强盗,穷凶极恶,极是难防。每每念到此处,王耀对他就要宽容谦和上两三分,甚至不去计较他的一些小错。渐渐地,他来时不显激动,去时不显迟留,一而再、再而三地去了来,来了去,很快就如同熟客一般。
      说是不肯成为他的臣下,却比任何人都要亲近和瞻仰;说是不愿为他所属所用,却把信任和尊敬都无保留地展示了出来。王耀在本田菊离去的数段时间里,从未撤下书斋里那套当初临时增添的桌椅。
      他对体现己身风雅意趣的数个书房向来一视同仁,可是,一到无所事事的惫懒冬日,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踱到那间房里,整日地渥着手炉,披衣读书。又总会想起那个孩子在他身边的情景,记挂着他可温习了他所教的书画字帖。

      “简直是搜刮一样地疯狂地购买各种熟记经卷,据说是装了满满一船回去。”他的手下这样报告本田菊的一举一动,正在绘制一局新想出的棋谱的王耀闻言不禁一怔。他竟不知他好文慕儒至此——纵使是工于心计的有心欺瞒,做出来的模样却也是足够真切——想到这个层面,王耀不愿再深入下去。
      合上手里的书,他决定,等他那下回再来的话,可得好好地赏他几本典籍。舟车劳顿如此辛苦,为了这区区几本书……王耀望着架子上的各种孤本珍本,若有所思。

      冬去春来,日月如梭。

      窗梁边上悬着的金丝鸟笼里不时传来一两声轻柔欢快的啼鸣,王耀立在窗前,又撮着嘴轻轻逗引了几下。本田菊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前习字,肘边满满一钟的龙井新茶已经搁得温了下来。
      唧唧喳喳的鸟叫在他听来甚是烦躁,虽然深知这犯了静心的大忌,他表面上依旧是保持沉默,任由目光一次又一次地滑向窗格一方。
      他有些恼这杂音,可是看到王耀那副自得其乐的模样,深觉恼不起来——似乎,自己还更愿多多看上几眼,期盼着那吱吱啾啾的鸟儿将王耀逗得越发高兴些才好。

      最后一笔落成,他并不急于告知,而是静静地啜饮起春茶,凝视起王耀的背影。
      王耀又逗弄了约莫一炷香的时候方才罢手,本田菊见他转身,连忙撤回了目光,执起印章压了下去。伴着厚实凝重的一声,一个通红的阴文印章赫然盖了上去。
      “不错,比昨天还要强上一些。”他走到他身边,执起字幅看了一眼,语气里带着赞赏。本田菊得意而羞涩地摸了摸鼻梁。
      “你只有这一方印么?总也见不到你换其他的用,”王耀放下字纸,从齐腰高的榉木橱柜抽斗里拣出六七方石料,“再选喜欢的几方去,多刻几个。”
      “我用不了这么多……”本田菊推辞道。
      “哪里的话?你现在水平又不差,得学着使。”听出王耀话里略略的不满,他也就答应下了。

      向窗外望去,好一派春日融融的和乐景象。那花苑里的浅塘中凫着几对嬉水鸳鸯,湖边隔着一圈凹凸不平的石块便是姹紫嫣红的万千芳华。几趟来回,本田菊早就随着王耀游遍了大部分宫阙,今日的功课便是在这供休憩的别院里完成。
      天色尚好,王耀摘下起鸟笼,递给站在身边的本田菊:“随我去散散心,晚上继续教你练尺八。”
      本田菊提溜着细丝笼子顶上系着的大红穗子,用目光安抚了里面因受惊而蹦跶不息的鸟儿,顺从地点了点头。

      溅进嘴里的海水带来一种催人干呕的酸咸,有的更是溅进眼里,引起阵阵饱胀酸涩。本田菊平躺在甲板上,星空在漆黑的夜里总是格外璀璨。尽管风浪很大,他最担心的海上的暴风雨终究没有落下。
      “只羡鸳鸯……不羡仙……”他轻声复述着这次学到的诗,嗓音中含着一丝温情与叹息,眼里映着那片明亮的星光。他想起了有珍珠光泽一样的美丽羽毛,成双成对巡游水面的惬意模样,精工细作的对襟圆领,映着阳光的笔挺的侧脸,执书而立的坐在桌前的身影,石亭桌凳边的谆谆教诲,一字一句地念着学着讲着……
      本田菊似睡非睡,嘴里还在迷迷糊糊地念着他自己听不懂、别人听不到的断断续续的字句。

      “我不在的时候,家里怎么样?”
      长途跋涉,历经风险,终于踏上了故土。本田菊郑重其事地把一摞摞捆扎好的书本从箱子里捧出来,一页页地翻过,仔细检查是否进了水,受了潮。原是漫不经心地听着报告,脸色却不由得随着内容而大变。
      “——什么?”
      手中的书掉到了地上,他觉得四肢百骸都在不听使唤,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外。他要去议政谋策的地方,那些棘手的事务……必须由他亲自作出决策。那些散乱了一地的书本似乎在昭示着什么,仆从将它们小心地一一捡起,抹去灰尘,叠成一摞。

      百济的私访是秘密进行的,本田菊的手指将那信纸攥紧了,仿佛随时就能将它撕扯成两半。那上面的字字句句均是泣血陈理而作,让他难于拒绝。可是,那样的意思,却是要他——
      “百济……”本田菊抬头,却只望见对方悲壮绝然的表情,顿时不知如何劝言。
      “本田菊,我若战死,你能自保么?”他冷峻犀利的眼神穿透了他的内心,本田菊的眼前浮现起了王耀的背影和笑颜——那是他一向不愿去触及的、极力去回避的问题。
      “王耀他……他一定不会让我活下来,”见对方沉默不语,百济绝望地扑到他身上,嘶声悲呼,卡住了他的咽喉,“他帮他!他助的人是新罗,不是我,不是你!天要亡我!天要亡你!若是无我做你的屏障……”
      “冷静一点!”本田菊强自站立着,强掰开他的手大声吼道,从自己身体里迸发出的声音大到令他自己都吃惊。本田菊强自站立着,强掰开他的手大声吼道,从自己身体里迸发出的声音大到令他自己都吃惊。高句丽捎来的书信还捏在手里,他的心比联合在一起求他答允的两人还要乱。他不能舍下最亲密的朋友,也不能无视这信上陈述的事实可这意味着——和王耀为敌。

      揆情度理,这算不上背叛,他们并没有立下盟约,王耀也不可能与他这样的小国有一二交情。王耀助新罗之时,定是将自己这边的情景都算过一遍,也许连同百济想自己寻求帮助都料定其中——想到这里,本田菊便心乱如麻,万万没想到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竟是如此。
      我……他绞着双手,他没有把握去战胜如此强大的他——听天由命罢,他驱散了这个念头。揉着被卡过的喉咙,刚刚那番歇斯底里的威胁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能赢得了吗?本田菊审视自己的成长,跟着王耀相处了一段时日的他早已不能跟当初同日而语,可他——能胜得过他吗?他和百济,不过是瑟瑟发抖地用自己的存在彼此安慰着对方。
      百济停止了揉搡,悲伤,愤慨,嘲讽和哀求混合在一起的表情扭曲而僵硬,本田菊上前一步抱住了他,拍了拍他的后背:“我助你们便是。”
      “你怕吗?”闻言却不见一丝喜悦的他咽下一口唾沫,向自己的战友求证肯定。他生硬地靠着他的肩膀,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用自己的存在彼此安慰着对方。
      “怕……如何不怕呢,但我一定助你一臂之力,”本田菊安抚他,“若是我们联手,输的未必会是我们。”
      “愿你长记取你的这番话,菊,”百济深深叹气,泪水滚下,长拜向他,“我的家底,早在和新罗争争抢抢里耗去大半……我万万想不到王耀居然信了他而出兵高句丽,紧随着就是我。这时已经挑明的了。他究竟要做什么!他究竟给了他什么好处才引得他会出手!我们……”
      “我明白,利害关系,你就不要再多说了,”本田菊森然道,“我必将尽举国之力,为之一战。这也关系到我,你放心……”

      我就要与你为敌了,王耀。他紧抿嘴唇,这么快就反目成仇,他实在是无法预料到演变的世态把他推上这条路的进程是如此之快。他——无论是名义还是事理上,都还算是他的老师啊!
      再所谓的良师益友……也比不上亡国之忧的侵扰。他还摸不透王耀的脾性,不知道他是否会在拿下百济后顺便下手夺去了他的性命。
      能赢得了吗?本田菊审视自己的成长,跟着王耀相处了一段时日的他早已不能跟当初同日而语,可他——能胜得过他吗?
      如若你不斩杀他……我亦是经营良久用心深苦才谋划到一个忠实听话的百济作为朋友,这,这下又如何眼睁睁看他丧于你手,王耀!高句丽今日向我求救,我若不帮,他日我被亡之日也不会有人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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