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他》天微明

18、云桥

　　“云兮。”
　　是谁？是谁在叫喊？
　　眼前一片模糊，我身在浓雾中，周围一片虚无。
　　“云兮，云兮……”
　　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拉着我向前走。
　　奇怪，我明明想停下来，却身不由己的跟着他走。
　　走了好一会，雾才渐渐散开，才看清前面那人的模样。
　　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扎着小髻，身上穿着件小褂，甚是可爱。
　　他回过头来，对我一笑，他面容清秀，那笑容明媚灿烂，甚是动人。
　　我不由怔住了。
　　他笑看着我，道：“云兮，谢谢你。”
　　顺着他指的方向，我看见一片绿海，衬着蔚蓝的天洁白的云，那片森林像是童话世界里场景。森林旁边，一条幽幽小河蜿蜒而过，河上有根木头横在上面，依稀可以看出是座独木桥。
　　我呆呆的看着这人间仙境。
　　他在旁边握着我的手，拽的紧紧的。
　　“云兮，谢谢你建了那座桥。”
　　我察觉到自己有些腼腆的笑了：“呵呵，你怎么猜到的？”
　　他转过头来，摇摇头叹道：“我父亲是在这青河溺水的，这个只有你知道。”
　　“我决定了，那座桥就叫云桥。” 他注视着我，神情前所未有的专注。
　　“啊？”
　　看见我的惊诧，他得意起来了，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怎么样？我可是用你的名字取的哦！”
　　“可，可是这桥很简陋的，而且看起来很危险的样子，会塌掉吧？”
　　闻言，他恶狠狠道：“谁说的！绝对不会塌！”
　　语气一转，又和声道：“就算塌了，我也会把它修好的。”
　　我听见自己说：“嗯！等我们以后有钱了，一定会把它修的更好。”
　　他开怀大笑，拍着我的肩膀：“云兮，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棋轩，我们肯定会是一辈子的朋友的！”
　　我听见自己语气异常坚定的说出这些话。
　　这是苏悯的记忆吗？
　　一辈子的朋友……
　　我睁开眼，心像要了裂开了一般。
　　世事难料，如今云桥还在，当年的那两个人却不知在哪里了？
　　物是人非。
　　原来，这就是云桥的来历。

　　灵堂外，三三两两的站着不少人，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我有些木然站在这里，身上的素衣还是启殿主给我的。
　　说实话，我并不太愿意来。
　　谁都知道我和棋轩不和，现在他死了，不少人都认为我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其实，我并不觉得开心，
　　我虽然不喜欢棋总管，但从未想过让他以死亡的方式消失。
　　我看着灵堂中间摆放的黑漆木棺，木棺很高，遮住了人们的视线。
　　我知道棋轩就躺在里面。
　　那个前几天还气势汹汹要杀我的人，现在正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我才知道，人原来是多么脆弱的生物。
　　世事无常，变化总让人措手不及。
　　我突然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是不是还依稀可见那孩童时的模样？
　　我记得他有张很清秀纤细的脸，那双细长的眼睛看人似总是带着刺人的尖刻，像刀子化在人身上。他的嘴唇很薄，说话的时候，微微露出白皙的牙齿，他的笑容总带着讽刺意味，嘴角左边微挑，眼睛也会眯起来，像是在嘲弄什么。
　　我站在这里，发了一会呆，便听见旁人在交头接耳。
　　“听说死的时候手脚都被砍了。”
　　“嗯，我当时瞧见了一点，那身上连块好皮都没有了，全翻着肉呢！”
　　“我听验尸的仵作说，是虐杀，肯定是仇人，要不怎么下手这么狠呢？”
　　“……脸已经血肉模糊了……”
　　“别说了，我都有些反胃了。”
　　“我现在一想起来就发寒啊。”
　　我侧过头去，正好和说话的那几人对上眼，他们像是惊了一下，慌忙散开，不敢再看我，仿佛我是洪水猛兽一样。
　　我不再理会他们，径直步入堂中，上了柱香，便退到一旁的角落，避开那些闲言闲语。
　　正发着呆，就听见门口报到：“桓殿主到！”
　　我应声看去，见桓非一身雪白的素衣，神情淡漠的走了进来。
　　他举止安详，步态优雅，慢慢步入灵堂。
　　从第一见到他起，他似乎永远都是那般的完美，从容不迫。
　　我突然发现我从未了解过他，仿若世间任何事物都无法让他动容。
　　经过我身旁时，他微微停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我。
　　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仿佛从未发生过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情，仿佛他还是那个深情款款的桓非。
　　我有些迷茫了，他这样的态度，让我感觉到前些日子只是我做的一个异常真实的梦，让人心寒。
　　他微微一笑，道：“云兮，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礼物？我早就忘了那个礼物了。
　　当初我在造办处选了块上好的暖玉做为礼物，只因为觉得君子温文如玉，和桓非很相配。
　　现在想来，却觉得可笑。
　　他注视着我，眉间有些淡淡的担忧。
　　见他抬起手来，我微微退了一步，避开他的碰触。
　　他一愣，放下手来，和声道：“云兮，别怕。”
　　他担心的看了我一眼，才迈步进去了。
　　我站着发了会呆，便向外院走去，继续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刚出了院门，就见翼殿主站在外面，似乎在等人。
　　见我出来，他转过身来看着我。
　　“跟我来。”他说。
　　我便赶紧跟了上去。
　　他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走着，明明不快，我却跟的有点吃力。
　　想来他这速度已经是放慢了的。
　　我就这样一路注视着他的背影，一步一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似乎我一直看到都是他的背影，依旧是那么苍凉挺拔，以及孤寂高远。
　　等他停下来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站在一道宽阔的河边，不远处就是那座云桥。
　　翼殿主站在身旁，离我很近，我能明显的看出他高出我半个头。
　　“前几年，河面变宽，棋轩便出钱将那桥重建了，才有现在这么坚固。那桥叫云桥，是……”
　　我抬头正视着他：“我知道。”
　　翼殿主顿了顿，看着我，目光详和，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苏悯，你要记住，棋轩的死并不是因为你一个人，他是为了东易才牺牲的。”
　　他这话本是安慰，我却听出端倪来了。
　　他知道苏悯失忆，却并不知道这身体换人了。
　　只是我不理解他最近对我的一系列关注，究竟是基于什么目的。
　　正是这种疑惑，使我对于翼殿主总是抱有一丝警惕。
　　仿佛看懂了我的心思，他微微一笑，道：“无需担心，我这么做，是因为你被选为了下一任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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