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与魏然》白天的树先生

1、最快接近她的方式

　　“我的T桖怎么样？”米粒扯着衣服，让油墨快点干。
　　魏然扛着两个大背包，扫了一眼被她弄地面目全非的白衬衫，面无表情地点头，“嗯。”
　　“喂！我回去赔你一件新的好了，干嘛一直板着脸。”米粒嘟囔着绕到他面前，有些不高兴。
　　魏然眉头松动，却仍是没说话。
　　米粒绕到他面前，“你去放行李，然后来找我。”

　　操场上，义达的海报还在，几个工作人员忙着把东西往车上搬。
　　“不是今天的演出吗？”
　　“昨天。”
　　“啊……”居然记错时间了！
　　“下次再看吧。”
　　米粒抬眸，不远处魏然蓝衬衫迎风微鼓，笑容温润。
　　她的少年，曾是那么的动人。
　　米粒从梦中惊醒，脖子疼地厉害。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完全醒过来，原来她就这么趴着睡着了。
　　一片漆黑，她伸手揉着脖子，打开窗户。微凉的夜风扑面而来，困倦也减了几分，四周一片静谧，几颗亮闪闪的星星挂在深蓝的天幕上。米粒愣愣地站了会，唇角勾起一丝笑：她居然又梦到他了！

　　剧组收工已是晚三点，米粒头挨着玻璃，松动车窗的响声哒哒冲撞着耳膜。
　　又冷又饿，想吃汤圆。米粒瘪瘪嘴，在心里轻声对自己说。
　　开门，踢掉鞋，随手扒掉身上的衣服。一路踢着散落一地的杂志衣物走进浴室，除掉内衣，热水从头顶漫至全身，有些进了耳朵里，酥麻的痒，浴室里水汽氤氲，朦胧一片。米粒伸出手在镜子上抹了抹，镜子里最先露出的是一双灵动的眼睛，往下是圆润小巧的鼻头，再往下是嫣红的嘴唇。米粒征征望着镜子里的那张脸，记忆中她不是长这样，说不清是眼睛还是额头，总之她觉得现在自己的这张脸有些怪有些陌生。
　　米粒是被电话吵醒的，鲜有的好梦,是以米粒的心情不大好。
　　“喂。”米粒握住手机，再次滚进柔软的床。
　　“姐，大喜事，快来！”
　　米粒睁眼，睡意顿消，“什么……”急步走进卧室。
　　“姐，风行可以开机了。”信子的声音有些飘，得意得快喷了。
　　投资方说想跟你聊聊。
　　一路上米粒都在想这个问题，跟她聊聊吗？对方是什么人？
　　糖糖正对着一组图天人交战中，改了删，再改再删……
　　“调暖色系，面面着重女孩，男孩淡入。”米粒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孩子哪都好，就是爱钻死胡同，常常会为了一幅图纠结半天。
　　“对啊。”恍然大悟的糖糖转过头，见是米粒。小脸红了红，自己怎么就没有想过呢，着重女孩更能体现文中的女性角度，也正应了文章的那句话：青春期就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不管跟你演对手戏的人是谁，主角都永远只是你一个。

　　米粒拨通了MOLA的电话
　　“喂，你好。我是米粒。”
　　“你好。”温婉有礼的女声传来。
　　……
　　风行正式开拍。
　　第一场定在扇镇，尽管米粒一再要求一切从简，但队伍还是相当浩荡。
　　米粒跳下车，熟悉感扑面而来，只是眼前的东西好像都比记忆中小上一号，熟悉的灰白街道，剥落的墙皮，还有，那颗夫妻树也依旧挺拔。
　　米粒笑容有些苍白，这份熟悉令她心悸。
　　风行情节简单之简单，打动米粒的是两人明媚的甜蜜。看完剧本后米粒沉默了好久，她以为的爱情不需要多轰动，简简单单，甜甜蜜蜜，就好。
　　女主是今年刚毕业的中戏学生，端庄秀妍，蓝布衫，青衣裙。如绸黑发在风中扬起了轻微的弧度。此刻撑了一把油纸伞徜徉在雨中，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仿若隔离了现时，回到那个属于她的时代。
　　随着米粒的一声卡，第一场圆满落幕。
　　大家情绪很高，嚷嚷着要出去聚聚，米粒笑拒，只说不要玩太晚明天还要开工。
　　信子收着东西，望着米粒逐渐走远的背影对糖糖说：“你觉没觉得我们姐情绪不对。”
　　糖糖若有所思，“好像真不对。”
　　信子思维开始跳跃，“见了MOLA的人就奇奇怪怪的，你说……MOLA的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难不成他们想潜我姐……嗷！”信子哀嚎一声，捂脚看着一脸愤怒的糖糖，挤出一丝笑，“嘿嘿，我就猜猜嘛。猜测……”
　　糖糖手上的箱子精准地落在某人另一只脚上。
　　片场响起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

　　米粒反复地看一个镜头，女孩纤细柔美的背影，回眸嘴角一丝淡漠疏离的笑。毛毛细雨湿了油纸伞。

　　糖糖咬着热乎乎的汤包，“姐，真不错诶。这么偏的地方你都能找着。”
　　米粒喝着豆浆，墙壁上的古老电视里正播着一部老片子，那时候的陈青天真活泼的像只小鸟，与现在闹完豪门婚姻又闹孩子抢夺战的成□□人完全对不上号。听见糖糖说话，漫不经心地答道：“嗯，每次来我都会来这家。”
　　糖糖两个腮帮子鼓鼓地像只小仓鼠，信子倒水给她喝，“不跟你抢，慢点。”
　　糖糖声音像只嗡嗡叫的小蜜蜂，“你以前常来啊？”
　　电视里正演到陈青和一帮孩子做游戏，粉红的运动装，蹦跳着像是可爱的草莓。“嗯，小时候常来。”手中的瓷勺一圈圈搅着醇香的豆浆，却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
　　今天尤其不顺，一场子的人看着一遍遍喊卡的米粒大气都不敢出。
　　糖糖在一旁也是心惊胆战，小步靠近信子，“这孩子谁找来的，今天有的消化了。”
　　“我”信子看着场子中央一脸不屑地瞪着米粒的杨晨，颇为头疼，空中散发着浓浓的火药味，战争一触即发。
　　“姐，先休息下。”信子忙招呼大家，“先休息会。”
　　杨晨走下来，“米导，我不认为我的表情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
　　米粒摘下耳机，“我希望你按我的要求去诠释这个角色。”
　　“我对角色也有自己的看法！”杨晨一身民国学生的服装，黑色帽檐下的眼睛闪着桀骜不驯的光。
　　信子只差没把这个一脸张狂的杨晨小朋友敲晕拖走了，抓了一瓶水往他手中一塞。“去让化妆师补补妆。”
　　打发走了杨晨，满脸堆笑地回头，一声姐还没叫出来。米粒已经起身走开了，“下午再拍，你和糖糖辛苦了。”
　　“不辛苦……”信子望着米粒美丽洒脱的背影咽口水，一点儿都不辛苦。

　　绕过一株枝叶茂盛的大榕树，走过木板搭成的山间小路，往右拐，一条潺潺小瀑布印入眼帘。
　　米粒站立在瀑布面前，脑袋空了好一会儿，意识才渐渐游回来。
　　嘴角渗出一丝苦笑，不知不觉，她居然来到了这个地方。她知道自己失控了，这么多年的克制与压抑，好像一回到这个地方都统统还原了。她再怎么强迫自己都不能专心，那个人，不管是过去八年还是八十年，她都忘不掉。
　　闭了眼，似乎仍可见他俊逸的身影，硬朗的骨骼挑起宽大的校服，洁白棉服上微小的印痕似乎都历历在目。

　　灰白的桥身，桥尾还有几处破损，换下来的石块堆在一个角落里。河水不似记忆中那般澄澈，近年国内污染严重，水域严重减少，再过几年这条小河也许就不存在了。魏然一身休闲装，立在桥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若有所思。
　　小米，小米，他念着这个名字，胸中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涩与幸福。

　　魏然长腿交叠，安静地翻着搁在腿上的厚厚剧本。门铃响，陈墨起身开门。
　　米粒脑中有一瞬的空白，眼前的脸是那么陌生又是那么熟悉，强压着一颗像是要跳出来的心，各种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魏总。”
　　饶是做足了心里准备，当她如此真实的站在自己面前，魏然还是忍不住想要揽她入怀，但他也深深地明白，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淡然出声“进来坐。”
　　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米粒觉得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坐下，视线被翻开的剧本吸引。墨色手写字迹与打印的铅字格格不入，米粒微微别过头，放佛看到的是很讨厌的东西。
　　魏然将一杯温白开放在米粒面前，眼底仍有笑意，“我不喜欢故事的结局，能否改写。”
　　眼前的男子脱了青春期的稚嫩，冷硬的面部线条与慵懒的气质显示的是成熟男子的魅力。米粒身体微扬，面上带着笑。“不行。”
　　魏然眸中的笑意瞬间消失，修长的手指交握。“如果我坚持呢？”极轻的语气，米粒却听出了几分威胁。
　　米粒站起身，“魏总还是那么喜欢强人所难吗？。”极轻的语气，却是丝毫不容质疑。
　　“这么执着有意义吗？”灯光下，他眼底深谙光阴浮动。
　　米粒回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永远也不会懂。”
　　门关上的那一刻，米粒一颗滚烫的心渐渐冷凝，他们，竟然就这么见面了。

　　魏然手拿遥控器换节目，从一台换到五十三台花了一分钟，从五十三台倒回一台花了四十三秒，电视里一群女孩子们热闹地争论着什么，一张张明丽的面孔却让人生厌。画面一黑，魏然烦躁地扔掉遥控器。永远都有那么一群人，固执地把不可能的现实搬上荧幕，缩在这方狭小的空间里高调地做着自己的白日梦。
　　手机响，魏然移步到窗边去接。
　　“见到了吗？”杨溢出了包间，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
　　魏然看着窗外仿古的红灯笼晕出的红光， “她刚走。”
　　杨溢甩掉高跟鞋，换了左手接电话，一边揉着酸疼的脚踝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样啊？”
　　“我让她改剧本。”
　　杨溢手中的动作一滞，发出极低的笑声。“你何苦惹她。”听到有人叫她，杨溢匆忙穿上鞋。“不说了，天陈那帮人可会折腾了。”
　　一盏红灯闪了闪，终是熄灭了。何苦惹她？
　　只有他明白，这是最快接近她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