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记》杨子非晚

19、十九★（2014年9月8日 中秋 晴）

　　今年的月儿很圆，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我抛弃了穆凡，和几个姐妹淘一起坐在学校操场上赏月，那时有多少盏孔明灯飞上了天，我已记不清了，但还记得，几人一起搬了两箱罐装啤酒，围坐一团，不停吟唱，那样浪漫的轶事，只怕不会再有，同学各奔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任何人干预不了，也参与不了。

　　今年和穆凡并肩走在校园的操场上，恍如隔世，仿佛还能看见当年北校田径场那个方向，自己扎着马尾辫一吐为快时的模样，小艺喝得红彤彤的脸，董怡似醉非醉的大谈男闺蜜，还有陶心扉脱了鞋子大跳网上最流行的骑马舞，不禁浮起微笑，那时的我总能笑得欢畅淋漓，没心没肺，现在那块地方，又坐上了另一群学弟学妹，像当年的我们一样，互诉衷肠，谈天说地。

　　应该说那时印象最深的是陶心扉，班上学霸级的人物，这样的女孩大二上学期空降到临床系，分配到了我们寝室，第一次听她名字的时候，陶心扉，掏心肺，不可思议的觉得亲切，父母赠予她这样的称呼，除了幽默，也带来了真诚，我也算是空降兵，同样分到了这个宿舍，这样相同的遭遇，在没有小艺聒噪的日子里，话便多起来，心扉为人和善，说她胆儿小唯唯诺诺，有时却又像只牛，莽撞至极，谁也劝不住，谁也拦不住，小艺是个暴脾气，心扉每次犯错，她总会甩了书，把桌子砸得砰砰响，

　　“陶心扉你就缺心眼，没看人家陆安，摆明了逗你玩，啊！你还死乞白赖的往上倒贴，你不遭骂吗？”

　　我捂住小艺的嘴，选修课刚下，教室里的人还没走干净，剩下几个男男女女回眸一瞥，便见到陶心扉捂着自己的脸泪流满面，原因是，陆安走了，谈了快三年的男友，一声不吭，销声匿迹，这样的狗血剧情，我以为永远都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然而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怎么想也阻止不了它的来势汹汹，陆安的电话爆机也没人接听，人一但存心想躲，世界那么大，你永远也找不着他，我们四个陪着喝酒聊天，做起了陶心扉的垃圾桶，她也真把自己心肺里的苦水一直倒给我们，那段青葱岁月，丢掉了多少无尽的眼泪？

　　但受伤却是蜕变的开始，第二天，她重整旗鼓，大框眼镜摘了，齐刘海给剪精神了，换掉长裙改穿牛仔裤了，某天小艺打电话来宿舍，惊讶的口气吓了我一跳。

　　“小睫，你别告诉我陶心扉要开始做女强人？她这样的绵羊合适么？”

　　我挽起电话线，抱了本书靠在枕头上，

　　“你放心，三两天的事，劲头一过就好了。”

　　结果，我这位大名鼎鼎的料事如神却失了算，心扉不是头脑发晕，也不是一时兴起，虽说不做女强人，却做起了学霸，而她给我唯一的解释便是。

　　“不能让陆安瞧不起！”

　　“你看看，你看看！”

　　小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却还是从我兜里抽走了打赌的一百块，她这样喜欢立赌约的性格，真不知是跟谁学的。

　　不能让陆安看不起？，后来我反复思考过陶心扉回答我的这句话。

　　无论嘴上说得如何大度，再怎么说忘记，到底还是忘不了，骗不了习惯，骗不了心，字里行间，一言一行，还是充斥着对恋人的思念，这是我当时所不能领悟的道理，然而，我抬头凝望穆凡的身影，除了感谢，我已别无他想。

　　我拉住他长满茧子的手。

　　“穆凡，咱们跑步好不好？”

　　“老规矩？”

　　“老规矩！”

　　我们的老规矩便是，我先他十秒······

　　这看上去虽然不公平，但放在我俩身上，绝对公平，事实证明，无论他比我晚多少秒，都能追上
　　我的步伐，而后跟我齐头并进。曾经他问我

　　“为什么一定要跑在我的前面？”

　　而我总回答

　　“你在后面，我会更有安全感！”

　　而实际上，我想有一天，两人逃跑时，我能不成为他的负担。

　　容风叫我回家，和穆凡在一起的时光，总会过的特别快，这次回C城，主要还是见见家长，十字路口，我踮起脚尖吻住他的唇，黄昏中，他的脸格外的好看，当年也许正是他这张阳光灿烂的脸，迷惑住了我的芳心，只是现在添了风霜，让人心疼，我伸手抚摸，他握住我的手贴于自己的脸上，温暖，踏实，许久不曾有过的感觉，我松开他的手，

　　“不用送了！”

　　“代我向爸妈问好。”

　　他的手掌拖住我的后脑勺叮嘱我，嘴角浮起温柔的笑意，我头冒黑线，穆凡你哪来的自来熟？
　　下车走至门口时，看到老蒋正指挥人往厨房里走，看到我，脸上浮起笑意。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夫人都等急了。”

　　老蒋接过行李箱，吩咐往厨房送菜的人，我进了屋。

　　屋里的格局还和以前一样，上次回C城没来得及回老屋，这次回来，看着给小艺梳头的母亲，鼻

　　头泛酸，我是一个离家的女儿，谢谢小艺，代替我照顾家人。

　　“妈！”

　　母亲停下手中的活，回过头来，也许太过惊喜，说不出话来，看着她的泪水在眼眶打转，我跑过去拥住她

　　“我回来了！”

　　这个我从小的避风港，我也不知，怎么舍得离开一年，小艺每次打电话催我回家，我总是委婉拒绝，这样的日子拖了一年，当我再次踏入杜家大门的时候，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我是飘在水面上的浮萍，如今回家，便生了根。

　　“妈妈给你熬了最喜欢的玉米排骨汤，待会儿叫你双姨盛上来。”

　　我点头，抱着母亲，脸埋在她的肩胛里，像小时候母亲把我抱在怀里，眼泪鼻涕全往上抹，不禁笑起来。

　　“好了，月姨，小睫回来了，还哭什么，咱赶紧的，老爷子还等着呢。”

　　母亲点头。

　　C城过中秋有吃饼赏月的传统，到了这个日子，一家人会围坐在院子里，喝着酒，品尝广月，容风告诉我，南城也有这样的习俗，但我没经历过，父母从南城迁到C城，容风三岁，我想在这之前，他对此还残留着记忆。

　　“妈，容风呢？”

　　本以为容风在楼上的书房，不过这么久了没动静，估计不在家，

　　“公司出了点事，他和你爸去公司要晚点回来。”

　　“出什么事了，大中秋的也不在家过，是不是很严重？”

　　母亲握住我的手，

　　“那倒没有，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回来你问问。”

　　“小姐，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说话的是双姨，

　　“现在不是见着了？”

　　双姨放下汤，手指摸摸耳垂，我走过去，她拉住我的手

　　“瘦了，我就知道小艺说得净是些安慰我的话，现在回来了，双姨一定给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双姨原是杜家雇来的钟点工，这一做，便是一辈子，

　　“双姨，小心我嫁不出去啊！”

　　“哈哈~你这孩子~”

　　“小艺啊，叫爷爷下来吃饭！”

　　“早喊了！”

　　小艺清点设计图，稿纸笔头掉了一地，

　　“月姨，我头发还没梳好呢，吃完饭我就走啦啊。”

　　母亲似乎忘了这件事，一拍脑门儿

　　“你看看我这记性！”

　　母亲问我

　　“小睫，你以前不是有很多发卡，拿来用用。”

　　真是拿她娘俩没办法，我踩着拖鞋蹬蹬上楼，这房子的每一个设计都颇具匠心，容风和小艺采购
　　原材料的时候，奔波了世界好几个地方，像极了鸟儿筑巢，打开房门，原木色加淡绿碎花的壁纸，这样的格调，看着很舒服，我记得，那些发卡收在了抽屉里，风吹起窗前米白色的帷幔，透过窗户，我看见了穆凡，看见我，掐灭手里的烟，他从前好像没有吸烟的习惯，我捧着首饰盒走到窗前，嘴角浮起笑意，

　　“小睫，不能跟你回家，这很抱歉，但我会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你，守着你。”

　　临走前他留给我的一句话。

　　我想给他一个吻，至少是个飞吻，两人彼此望着，又笑开了。

　　院子里的布置已经完成，小艺不知要去哪里，神神秘秘拽着包走了人，连老蒋给准备好的月饼都没拿，老爷子还没下来，我上楼去找他，门敲不开，推门而入之际，看见他歪着脑袋在书桌上睡着了。

　　“爷爷，爷爷？”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

　　“囡囡，回来了。”

　　老爷子仰起身子，伸手从桌上拿起眼镜

　　“真是囡囡啊。”

　　“是的，爷爷，我回来了。”

　　“你个小兔崽子！”

　　“哎！打住，这是对容风用的一套，爷爷你真舍得施加在我身上？”

　　老爷子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女大不由爷了”

　　我咯咯的笑着，

　　“下去吃饭了爷爷，外边月亮圆着呢，还没看吧？”

　　“好好好，扶我下去。”

　　也许是与家人团聚，也许是穆凡的重新回归，又或许是我看透了些事情，现在的心情，很开心，比收集到任何一件水晶制品还要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