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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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棉拖鞋摇摇晃晃地踏上楼梯，黄昏时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洒在地板上，二楼传来模糊的声响，左手边第二个房间房门半开。
不要！不要去看！
心中有声音厉声喝止着自己。
少年圆润的指尖犹豫了片刻，还是偷偷透过缝隙朝里望去。
窗帘大开，光线大片大片撒进来，通室明亮。有黑亮短发的女孩子地被抵在桌子前，嫣红的嘴唇吐露着细碎的声音，精细小巧的手指蜷缩着。那是今天早上亲吻自己的嘴唇，和自己十指相扣的手吗？
受惊地放开门把，少年往后连退几步，一道幽暗的眼神扫向他，主人面带讥笑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笑话。
这是梦，这是梦，都不是真的，这不是。
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少年狼狈地落荒而逃，打开自己房门的一瞬间却又进入了另一个噩梦。
眼前的少年紧紧拉扯着窗帘，不让一丝阳光渗进这幽暗的房间里，身材高大的男人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怎么样杨起明，舒服吗，这回可不是哥哥逼你的了。”他的脖颈因大力向后仰，几乎呈九十度角像只濒死的天鹅，心中的屈辱却在把他千刀万剐，在他眼中逼出潮气却迟迟不肯聚落。
要忍下，求求你忍下。这不算什么，迟早有一天你要离开这里，离开丑恶的一切，重获新生。
“想什么呢，哥哥在这里你还想去哪。”
不！
黎启明从床上猛地坐起，惊恐地跳下床检查拉得紧紧的窗帘和上锁的房门，神经质地反复检查了十几遍后才长出一口气滑坐到地上，蜷缩在角落里，久久不动弹，好似与黑暗完全融为了一体。
“所以现在杨老板是快要死了，杨起昱要我们去看看他。”黎启岚舀起一勺鲜虾粥总结道。黎启明给她拿了个酥饼，又揉揉眉心“你知道我是不想让你去的……”
“去啊，怎么不去。”黎启岚满不在乎地回道“他之前也对我挺好的，就算再不是个东西，我也记不清了。”
确实，比起对于二儿子的冷淡，杨先勇确实对肖似李鹂的小女儿还不错，有时带她出去逛公园，逛商场，还出席过一次她的家长座谈会。还算是尽过一些父亲的责任。
好像家里所有人都有意识地将内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丑陋东西隔得离黎启岚远一点，连杨起昱都从没在面子上冷待过她，偶尔还背着人给她零花钱。
那些丑恶自私的人倒都把最后一丝善意给了最小的妹妹，希望她健康明朗。
见她要去的意思丝毫没有动摇，黎启明也懒得劝她。兄妹两人聊了一会，便各自散了。
黎启明穿好衣服去学校。上次在办公室里和老师顶嘴的男生已经没有再来上课。前些日子系里针对学生间缺课迟到的严重情况进行了突击检查，男生因为当场被查到缺课，又有多个老师证实此君从开学以来来教室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上课了还迟到，把教室当寝室，睡觉，吃早餐，除了学习什么都搞，实在是孺子不可教也。所以被学校做了退学处理。
同时被做留级，退学处理的还有三十多人，平时表现大多恶劣。这些人消失了，老师们觉得连教室里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所以最近办公室里的气氛极其融洽。
课间休息，黎启明端着茶缸和老师们分享着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点心，众人边吃东西边开着玩笑，气氛很是轻松自在。贺老师捏着手上的饼干，惊奇地问“这些都是你做的呀黎老师？”她是家里的千金娇女，从小不要说下厨房了，连洗碗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家母要她煮个西红柿蛋汤，她能把整个水煮蛋和切得七零八落的西红柿放一锅煮了来吃，堪称黑暗料理界的翘楚。
“对啊，都是早上做的，新鲜着呢。”
“真好吃，比莱诗丽做的都好吃。”贺老师几乎要将他惊为天人，对他的手艺不吝赞美，评价甚至超过市中心最昂贵的那家西饼店。
“过奖过奖。”黎启明摆手作谦虚状。
“那这么多都是早上做的，那你早上得要起得多早啊。”她吃完手里这块儿奶油味的，又意犹未尽地伸手拿了块坚果的。
黎启明一愣，随即又不在意地一笑“睡不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然后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最近刚好栗子出来了，这时候的栗子最好，下次做栗蓉小饼带过来，有桂花的有椰丝的可香可好吃了。”
“哎哟，这么好呀，不知道有没有我们的份啊”周围的老师一直看着他们俩说话，都憋着笑互相递眼神呢，抓住了机会就拿他们说笑。办公室里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教师，撮合小年轻儿们处对象是他们最喜欢做的事儿。
贺老师立马红了脸，端起茶杯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去准备教案了”便跑到自己的隔间里猫起来了。完全不见对着学生的那副彪悍样。见她反应如此羞涩，众人都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黎启明也觉得挺尴尬地“当然都有啦，周姐这么爱吃我做的东西，那下次你的那份绝对是头一份儿……”又随便和同事们聊了几句，预备铃响了，黎启明也回到了座位上改作业。
“哎，黎老师，你下班以后有空吗？”贺老师从隔壁露出一个头。
“嗯……有吧，怎么了？”
“我也想学学烹饪，想去苏宁买个烤箱，你帮我参考参考吧。”
“行啊！”
两人下班后去了市中心的购物商场。黎启明在询问了贺老师的一些要求，以及她家流理台的尺寸后，片刻就为她选好了一台价格适中，体积较为迷你，满足初级烹饪需求的烤箱。在有先见之明地问到家里有没有适合的餐具，得到否定答案后，两个人又跑到无印良品去买东西。好在黎启明要重新买一套蘸碟，贺老师也是新手，对烹饪十分感兴趣，所以也兴致勃勃地一边听他唠叨厨房注意事项，一边陪他挑挑拣拣。
殊不知这画面在外人看来却是十分打眼的，像是新婚夫妇一同在采办厨房用品。
从商铺里出来，天已经落黑了。贺老师对身边帮她拎着纸袋格外有绅士风度的黎启明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黎老师，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不如我请你吃饭吧，我知道这楼上有一家餐厅很好吃的。”
黎启明一向三餐规律，早已饥肠辘辘，只因是陪女同志逛街，自认比直男癌们要多一点体贴的他自然是说不出口要回家的，现在一听到有好吃的餐厅他早已心神以往，嘴上只稍微矜持了一会儿，就马上倒戈了。
“怎么能让女孩子破费呢……”
“没事，我手上还有三张五十的代金券呢，就快到截止日期了，不吃白不吃。”
“唔，那谢谢贺老师了，下次我请你去吃临江楼的石锅鱼。”
“那说好了！”
贺老师，哦，贺雅斯推荐的馆子叫做南风馆。是烹饪界泰斗陶品陶老先生的二徒弟霍爱民开的连锁餐厅。虽说前带着“连锁”二字，却也是自谦罢了，此馆主打淮扬菜系，菜品别致，兼顾传统菜式与创新品种，本市也仅有两家。一家就开在这商场的五楼，只做餐厅，世称小南风。另一家则开在清水潭畔，餐厅与会所兼顾，称大南风。
黎启明是个爱吃的。坐下来先是假惺惺地询问了贺小姐的意向，得到了“我不太懂吃，还是黎老师你来吧”的回复后，便大摇大摆地指着菜单念了起来。
“狮子头，烫干丝，文思豆腐……”这三样是他在上电梯时就想好的。
“诶，你们这个创新菜单是什么，翡翠肴肉……来一份儿。”这是临时看到想吃的。
“甜品嘛，一盅莲白炖桃胶并一份双色荷花酥吧。”桃胶点给贺老师美容，荷花酥嘛……
所以可见这世间人心险恶，如何优雅而矜持地做个贪吃客见的也是各人的本事。
说谁呢你。黎老师自是不食人间烟火，乃天地浑浊间一清客是也。
瞧他端着杯菊花茶，一边显山不露水和贺老师热烈地聊八卦的样子就晓得了。
嗯。这造作自持的样子倒也是清客中的一朵奇葩。
贺雅斯本就是直来直往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也不加遮掩。黎启明虽说性子散漫但从小也练就了一副和善健谈的面貌，俩人边吃边聊，从学校八卦聊到药膳食补竟也相谈甚欢，无半点冷场。
中途黎启明借口去厕所把帐结了，黎启明怎么也还是做不出让人家女孩子请自己吃饭的事。因为这小南风的味道确实不错，和贺雅斯说话也用不着拘束，故然他的心情也甚好，轻哼了几句歌往自己的桌子前走去，准备再喝几口茶消食便离开。
于是杨起昱从包厢出来看到的便是黎启明哼着歌，轻飘飘地走回大厅，坐在桌前和一个女人言谈甚欢的情景。
今天他本来是想请公司的几位大股东到大南风一聚，借口与各位伯父多年未见，约出来叙叙旧，实则侧面敲打敲打，了解一下公司情况。谁想今天出城路上出了重大交通事故，所有车流都被堵在城里。没办法，只好重新在小南风定了个包厢来接待。
没想到，饭桌上各位叔伯各个眼瞎耳聋，一概以“不清楚不了解”来搪塞他，什么都没问出来，出门了还给他来了个这么大的惊喜。他眼神暗了暗，面上却还是端着笑的。约好下次大南风做东向各位长辈赔罪，依次将他们送上了各自的车，才站在街边吐出一长口浊气。
霓虹灯将他的面孔照得晦暗不明，在晚风中吹了半天，才吩咐始终站沉默站在他侧后方的助理“你和司机先回去，明天把换洗衣服和公文包送到黎启明那里。”
“是，少爷。”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