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以自拔》枳春回

15、仁心妙语

　　那一年，我和汪曼枝去北山的古庙。古庙名叫仁心寺，破败不堪，蛛网密结。我们站在古庙跟前，仰望庙的匾额。我说这个名字真怪，二心寺。汪曼枝掩嘴而笑。我又说，这庙里原来的和尚肯定都是花和尚，你看，二心嘛。汪曼枝笑得更厉害了。我还要说，汪曼枝忽然掩住我的嘴，她说，瞎子，那是仁心寺不是二心寺。我仔细看，才辨认出那半边快朽掉的人字。
　　汪曼枝手掌温润，我的嘴唇触到她掌心的汗水，呼吸几乎都快停顿了。阳光从树的枝桠里漏下，幻化出许多美丽的花朵，她的眼睛澄澈如水。
　　是师范二年级。组织班上的同学到北山郊游。汪曼枝是班长。
　　一群人在树林里迷了路。我和汪曼枝爬上半山腰的仁心寺，我们以为从这里可以上山去。我们围着仁心寺转了一圈，发现无路可走。想来寺庙背后应该有一条路，却不知何年山体滑坡，堆了一堆嶙峋的乱石。
　　汪曼枝当机决断，组织同学们就在仁心寺活动。仁心寺前有一块阔大的坝子，原来是寺庙的庭院，脚底下一块块光滑的青石，有的地方还生出墨色的苔藓。
　　那天汪曼枝搞了一个读书会。大家围坐在青石上，树林清幽，鸟的鸣唱仿佛背景音乐，若有若无地在林中漂浮。汪曼枝那天谈的是读苏霍姆林斯基的《给教师的一百条建议》后的感受，全班只有她一人谈的是教育读物，其余的同学大多谈的是文学艺术，甚至还有一两个同学谈到读笑话的好处，逗得大家前仰后合地疯笑。
　　汪曼枝说，我的理想就是做一名优秀的教师，这本书是教师的明灯，它不但能驱散我们眼前的迷雾，还让我们觉得很温暖。那一刻，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包括那些鸟也沉寂不语。我们很意外。虽然我们都知道我们唯一的出路只是做一名教师，准确说，是做一名农村学校的教师，但是，那会是我们毕生追逐的理想吗？那一刻，我们陷入沉思之中。许多人为前途的暗淡而伤感。
　　汪曼枝就是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人。她总是在不经意间刺痛人的神经，让人莫名痛苦。那个初夏的郊游，许多人都郁郁寡欢。师范的学习已经过半，再隔一年，我们刻意回避的前景将如期展现，只有她，汪曼枝，看见了一片锦绣光明。
　　那一天，我和汪曼枝走进仁心寺。里面光线幽暗，潮湿的地气升腾，空空的神坛上一群老鼠惊恐奔走，墙角处传来几声虫叫的应和，地面粪便杂陈污秽不堪。大殿里还有烛台和香炉，却没有神灵可以祭拜了。我们径直走过去，寻找菩萨的踪迹，哪怕是几块零星的泥石，也算是菩萨劫后的真身。神坛上积淀了厚厚的一层尘土，除了有几行凌乱的老鼠的脚印，一切无迹可循。
　　汪曼枝出神了半晌，她对我说，一座庙里若没有了神，就像一座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