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石初》只在梦里

73、岳肃朋

　　从我在学堂第一眼看到他起，就再也不能移开目光。他在课堂上话不多，但是每次开口都见解独特。放学后他都是一个人走，从来不和别人一起。经过两天的观察，我终于知道了问题，他身体很差。走路走多了都会喘，更没有办法跟同窗们打闹。原来是大家嫌他不能跑不能跳不和他玩，不是他自己疏远大家。

　　那天放学后我也留了下来等他。
　　“大皇子殿下。”我走过去跟他打招呼。他的书童已经在帮他收拾书本了。
　　“岳肃朋。”他竟然记得住我的名字，天知道我当时有多么的高兴。
　　“嗯。殿下。不知道殿下下午有没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练字？”我小心的问道，生怕他会拒绝。
　　“好啊。你叫我孜竹就好。不用喊‘殿下’。我就喊你肃朋吧。”他竟然高兴的应了，还让我喊他的名字。
　　“嗯。好。”当时的我是那么的激动。
　　“跟我去竹轩吧。不会有人打搅我们。”后面竟然还有更让我惊喜的，他竟然主动邀请我去他的宫殿。
　　“嗯。好啊。”我激动的答应了。

　　后来的日子我们一起上课，下课后一起到竹轩讨论课业。直到后来十三公主的加入打破了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日子。现在想来，那段跟他独处的日子是我今生最快乐的时光。只可惜那个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懂，也只可惜那样的日子太短。

　　十三公主刚开始跟着往竹轩跑时我还不怎么喜欢她。她太没有耐性。我们讨论还没开始多久，她就开始往外跑。而且她对读书也不是很感兴趣。虽然身为皇姐，可是她跟他差太多。比起他的冰雪聪明，她显得太普通。他的文章令人惊艳，而她也只是能拿出手而已。

　　两年以后的一天早上。那天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我还是早早的赶到课堂等待他的到来。我们一直坐同一排，虽然中间隔了两个人，但是每天能跟他坐在同一间课堂我还是好开心。等老师已经到来，开始讲课，他还是没有出现。我心里有点焦急。但是我告诉自己，没事的，他只是迟到了而已。他身体不好，偶尔会迟到。
　　后来他果然来了。但是脸色却苍白的吓人。老师讲了什么我完全没有听到，只是不停的看着他。好担心。

　　“殿下，你没事吧。”太傅也看出他的不适，走过去询问。
　　“秉太傅。我没事。”他镇定的回答道。脸色苍白成这样还没事？！赶紧回去歇着！我在心里喊着。
　　“嗯。没事就好。”太傅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开了。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太傅走开后没多久，他就倒在了桌子上。因为天气炎热，他的身体吃不消。
　　随后的日子里，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课堂。皇上派了帝师过去单独教他。
　　从那天开始，我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再也不是上学，而是放学。放学后我就一刻都不停留的往他那里跑。

　　每次十三公主都会讨厌的出现。她总是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孜竹因为不去课堂，也不知道课堂到底讲了什么内容，最后只能由我来讲解了。心里再不愿，我也没有办法。每次还得认真的给她讲解课上的内容。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将近三年。幸好后来孜易的加入。

　　孜易也跟孜竹一样聪明，所有的内容一点就通。每次十三公主问问题，孜易就会抢着回答。自己的问题连比自己小四岁的皇弟都能解答，让十三公主很抹不开面子，从此以后她就不再提问了。我的耳根终于清静了。

　　当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看着他会脸红心跳移不开视线时，我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他对于我，好像不只是朋友……
　　我拼命的催眠自己，他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好友。他那么优秀，我会欣赏他也是应该的。我天天这么给自己催眠。我不敢再往竹轩跑，不敢再看到他。每次看到他的眼睛，我就会无法呼吸。

　　我去竹轩的次数慢慢减少，可是越是看不到越是想念。半年后的一天晚上，睡梦中，我梦到自己做出不合礼节之事，而对象是他！
　　他对于我，绝对不仅仅是朋友！
　　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后，我吓坏了。我极力保持镇定，不敢他面前表现出一点情绪。他是皇子，而且和我一样是男子。我的心事要是被他发现了，他肯定会讨厌我的。

　　往后的几天里，每次坐在他身边我都如坐针毡，总觉得他看出了什么。后来十三公主邀请我去御花园赏花，我答应了。我需要一个人来转移视线，这样他就不会发现了……
　　后来他经常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是那么的渴望他。但是对于我来说，也只能做个梦罢了。

　　十三公主对于我来说没有再那么讨厌了。这就是爱屋及乌吧。毕竟她是和他感情最好的皇姐弟。
　　十三公主邀请我一起赏花，一起讨论课程。我没有再拒绝。每次看着她的脸，我都在极力寻找他的影子。只可惜，他们长得并不像。她的眼睛没有他那么迷人，她的鼻子没有他挺，嘴巴也没有他那么好看。也是，像他那样的倾世容颜，这个世界上哪会再有第二个？！

　　十六岁那年中秋。我们四个又聚集在竹轩。
　　十三公主邀请我一起去赏花灯。我其实很想留住竹轩跟他一起赏月，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绝对不能让自己沦陷。
　　“岳大哥，十三姐，别走嘛。我们都留在竹轩吃晚饭，吃完饭后我跟你们一起去！”孜易非要跟去。“要不你和你十三皇姐一起去吧。我留下陪孜竹，他一个人太寂寞。”我差点脱口而出，但是我还是忍住了。

　　“易儿，你不陪皇兄了？是谁昨天还说今晚陪皇兄赏月的？”孜竹对着孜易哀怨道。
　　“易儿，每年就只有皇兄一个人，连你都不陪皇兄了？”孜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问孜易。
　　“易儿，跟皇兄一起赏月吧。皇兄给你画画好不好？今天中秋，我给你画嫦娥，月宫，玉兔，吴刚和桂树。”
　　“这次给你画本画册好不？”孜竹继续对孜易抛出诱惑。
　　那一刻，我非常的生气。你就这么想让我和十三公主单独出去？！

　　“好！我要吴刚伐桂！”耳边孜易的惊呼声拉回了我的理智。我这是怎么回事……
　　“好。就吴刚伐桂！我们吃饭晚饭后，皇兄就开始画。”孜竹向我们两个使了个眼色。他费了这么大劲才帮我们摆脱孜易，我是该感激的。但是我心里好难受。我赶紧逃离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街上我和十三公主漫无目的的走着。我心里烦躁的厉害，看的那一盏盏花灯显得格外刺眼。
　　“岳大哥？你不喜欢这些花灯？”十三公主看出了我心情不佳，关心的问道。
　　“没有。我只是不喜欢热闹而已。”只有我自己知道，只是我身边的人不对而已……
　　“岳大哥，那里有莲花灯，我们去玩吧！”十三公主突然拉起我的手往河边走去。我并没有挣开。
　　脑袋里不停浮现出他的样子。他笑的时候，他读书写字的时候，他做文章的时候，他当初在课堂上发言的时候，以及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和十三公主已经来到了河边。
　　“岳大哥，我们也来玩吧。”十三公主兴奋道。
　　“好。”我没有拒绝。
　　“你在这里等着。”我买了盏莲花灯，走到河的对面。我已经骗了自己太久，以后的人生还要继续骗下去。这次就让我诚实一次吧。
　　我在灯上写下“落孜竹”三个字。看着对面十三公主期待的目光，我把花灯放进了河里。花灯朝着十三公主飘去。
　　花灯马上飘到十三公主身边的时候，我朝着那盏花灯弹出那个从刚刚就一直握着手里的小石子。花灯如我所料的——沉了。

　　“呀，花灯怎么沉了？！”十三公主在河的对面急的直跳脚。
　　“肯定是风太大了。蜡烛的火星被吹到了荷叶上，荷叶被烧穿了洞，进了水所以沉了。”我假意的安慰道。她也信了。
　　自己的心思终于宣泄出来，心里好过不少。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我们终是要娶妻生子的。对于我来说，十三公主是做好的选择了。并非因为她的公主身份，而是因为她是他的亲姐姐。她是所有公主里面跟他感情最好的。如果能把她娶进门，我就成了他的姐夫，这一辈子，我们再也纠缠不清了。她对我的感情，这么多年来，我怎会不知。

　　第二天，我请假没有去学堂。我还没有准备好见她。我必须要筹划好，如果出手的话，绝对不能失败！
　　第三天下课后，我主动邀请她到御花园逛逛。她露出那样吃惊的表情。
　　“公主如果不愿意，我就先走了。”我故作失望的转身要离开。
　　“岳大哥，等等……好。”她如我所料的答应了。

　　我俩在御花园里漫无目的的走着。花园里的花已经差不多落光了，没有什么好看的。
　　“岳大哥，你昨天怎么没来？”她终于问了。
　　“哦。没事。我昨天头疼就请假了。”我说出自己已经想好的理由。
　　“岳大哥，你没事了吧。都是我不好。一定是你前天晚上陪我逛花灯，伤风了。那天风太大。”她抱歉的看着我。
　　“公主不要自责，这不关公主的事。”我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是我非要你一起去逛花灯的，你第二天就病了。”她眼圈开始泛红的看着我。

　　“不要担心，我这不是没事了嘛。”我捧起她的脸安慰道。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个柔弱的模样竟然让我想到了他。
　　不要伤心，看着你难过我比你更难过你知道吗。

　　等我回神时嘴唇传来热热暖暖的触感。我吻了她……
　　“岳大哥，十三皇姐？！”耳边突然传来孜易的声音。我赶紧放开十三公主。等我看清来人时，简直晴天霹雳。孜竹也来了！

　　孜竹看到我们以后就拉着孜易走了。十三公主羞怯的靠在我怀里。我抱紧了她，拍着她的背。
　　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鬼使神差的追了上去。十三公主只道我是处于礼节，见到他们要去打招呼，也没说什么。只是脸红的低着头不肯跟我一起去。
　　“我稍后再去看你。”在她的唇上轻轻啄吻了一下我就去追孜竹和孜易了。

　　等真的见到他们两个以后，我尴尬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现在花朵差不多都落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我们去看鱼吧！”孜竹贴心的转移了话题。
　　“岳大哥放心，我们不会往外说的。”临分手前孜竹在我耳边小声的说道。
　　看着他一脸的开心和祝福。我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他竟然这么支持我和十三公主在一起？！我心里在嘲笑自己，你在期待什么呢？！这是最好的不是么……有了他的支持，我离成功已经很近了。
　　往后的日子里，我积极的表现自己，想以最快的速度拿到官位。
　　我做到了。十九岁那年，我官拜兵部郎中。我请求父亲去向皇上提亲。在没有听到消息的日子里，我心里很忐忑，很怕不成功。

　　最后皇上还是答应了，我终于松了口气。我知道这里有他的功劳。皇上对他的请求不会说不。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兵部郎中。官位虽然已经不算低，但是婚配十三公主也不是很有把握的。毕竟十三公主是很受宠的公主。十九岁对于女人来说已经不小。皇上留着她这么多年，也是为了给她挑个好夫君。

　　十九岁那年，我终于成功娶到了十三公主。由于十三公主的关系，我也可以经常看到他。这样的日子也挺好。我很满足。

　　老天总是对我太残忍。我爱上一个人，那个人确是不可能的。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能够和他永远在一起的方法。老天却彻底毁掉了这一切。

　　在我婚后第二年，他突然病重，随即陷入昏迷。我和十三公主一起去看他。他躺在床上，脸颊丝毫没有血色。他本来就瘦，这个时候的他已经瘦得脱形了。
　　我想留下来照顾他，我不想走。但是我是已经有家室的人。我是他的朋友，我不能做出任何超越出友谊的举动。

　　后来的日子里，我寝食难安。我已经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还是没能隐藏太好。索性的是大家都知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感情好比亲兄弟，也没有什么怀疑。

　　两个礼拜以后，宫中传来一个惊天霹雳，他去世了！
　　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我脑袋嗡的一声。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不可能，这是骗人的！幻觉！浑身如同置于冰窖，我不可控制的发抖。随后耳边嗡的一声。我就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来的时候，看着自己的寝室，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我好像做了一个噩梦，一个恐怖非常的梦。
　　“岳大哥。你千万要保重啊。我已经失去皇弟，不能再失去你！”一个女人在我床边哭个不停。是公主。不对！她刚才说什么？！那只是个梦，是梦，不是真的！

　　“我要去见孜竹，我们要一起写诗，读书像往常一样。”我起身就要穿衣出门。
　　“岳大哥，不要。你要好好的，不能再出事了！……”公主还是哭个不停。不会的，这不是真的！
　　那一刻锥心的痛到现在还在。心里好痛！
　　再不愿意相信，事实还是事实，终究是逃避不了的……

　　他出殡那天，我反而很平静。浑身感觉木木的。所有的人都哭的不能自已，只有我呆呆的站着。脑袋无法思考，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那一天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一整天都浑浑噩噩的。

　　晚上回到家。叫人准备一坛子酒，自己喝了个过瘾。酒真是个好东西，可以忘记一切不开心的事情。我之前是轻易不喝酒的，更没有醉酒过。要是知道酒这么好，这么多年我为什么要忍得这么辛苦？直接喝醉忘记一切不就好了……

　　我付出这么多，努力这么多，只为了能永远和你在一起。只可惜，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太短。只有十四年。多么讽刺的数字。本身就不吉利。
　　还好，醉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梦中有你。你还是原来的样子，准时出现在课堂上。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一起读书，写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