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鸟，未归林》黄小卷

5、眷鸟，未归林（五）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其实不是因为穷人家的孩子能干，而是不得不当家。
　　“黎依，易棠之又犯什么事了？刚刚大课间的时候看到他拿着扫把跟在教导主人后面。”我挽着黎依的手问到。
　　“你不知道吗？星期六逃课的时候被抓了，他不是去找你了吗。”黎依很疑惑的盯着我。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我一时语塞了，那天我还那么愤怒的打骂易棠之。然后我要黎依先回教室就往与教室相反的方向走了，也就是易棠之刚刚去的那个方向。
　　因为大课间活动刚结束，现在正是人潮拥挤的时候，一路上撞了不少人，但是看到易棠之的时候人自然变少了，我想主要是在堆垃圾的地方的原因吧。
　　“这块地被你承包了吧，地主。”易棠之正在拿着扫把在地上胡乱的扰乱着，与其说只在扫地其实更像在画地图。
　　“知道被我承包了还来，想到丫环还是包身工啊。”易棠之果然无时不刻都嘴硬得要死。
　　“我今天是来当天使，做善事的，别挡我啊。”我拿起靠在墙角的扫把扫起地上的垃圾来。
　　“你不上课？”易棠之一定是见惯了我的泼妇举动被我今天吓到了。
　　“体育课，行了吧。快扫啊，中午还想不想吃饭啊。”果然还是食物的魅力大，一听到会吃不到饭易棠之立马就不用扫把画地图了，而是认真的扫起垃圾来了。
　　对于垃圾堆散发出来的气味我该怎么形容呢，像有人晕车后吐出来的东西然后躺在烈日下暴晒的味，我表示我醉了。但是易棠之却一副没事的样子，这让我更加坚信了他确实是这篇土地的地主，而且他对这片土地爱得够深沉。后来的时间里我和易棠之互相都不说话，所以还算迅速的打扫完了，还好赶在最后老师之前冲进了教室。
　　“你怎么了？掉厕所了？”黎依一定是闻到我身上属于垃圾堆的味了，不过问的够直白。
　　“是啊，毫不容易爬上来晒干了才进来的。”黎依这个笑点低的姑娘被我逗的也龇牙咧嘴的笑，不过这是抱着一堆作业本的学习委员还没进教室就在门口大声嚷嚷说班主任让我去办公室一趟，明显是生怕别人不知道的心态。教室里的其他同学都齐刷刷的用眼睛望着我，大多都是幸灾乐祸的心态。
　　“没事，班主任很好的。”只有黎依一个人担忧着，其实就算一个人都没有对于我来说也没有什么。不过我们班主任真的很好，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看起来特别孩子气，如果扎在学生堆里就很难找出她了，加上是叫语文的，平时说话有温柔，大多数人看了就会想保护她，我第一次看到她是刚转来去办公室报到的时候，那时候她坐在办公桌上边看着电脑手上还拿着包子吃，看起来就像一个孩子，我还以为是哪个老师的女儿在学校里享受特殊待遇。
　　“林染，上节课那去了啊？有老师来反映有人逃课哦。”班主任不是责备的语气，而是关心的语气，这一点和黎依很像，总让人感觉很心安的宁静。
　　“罗老师，我就突然有事然后没来得及请假就走了。”对了，班主任叫罗蝶，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好吧，但是不要有下次哦，有事的话记得要报告老师知道吗？”班主任说完还从放在桌子一旁的帆布包里掏出一张湿纸巾递给我，“脸上有脏东西呢。”
　　我接过班主任手上的湿纸巾时感觉鼻子有点发酸，我就是这样，总是受不了别人对我一点点好，太容易被感动。
　　“这么容易被感动可不是好事，身上臭烘烘的，快下课了，到我宿舍去换套衣服吧。”她佯装嫌弃我，却流露出心疼的表情。
　　“不了，谢谢罗老师，我先用水洗一下就好了。”我拒绝了她的好意，难怪易棠之以前说过我像刺猬，但长那么多的刺不是为了去伤害别人，而是来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但往往却让人靠不近。
　　“那好，快去收拾一下了吃饭吧。”罗老师只是淡淡的微笑着，也没有责备的语气，一定有对她很好的男朋友，但是看到罗老师的时候我会无缘无故的想起林墨那个面脸寒气的司机罗拥。对了，两个都姓罗，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和罗老师告别后我就在办公室旁边的洗手池里清洗脸上的东西，这时罗老师急匆匆的走进来，还在接电话，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进卫生间了。
　　“罗拥，你是不是又干什么坏事了。”本来我想走的，但是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我就移不开脚了。
　　“那小女孩完全不给人机会呢。”
　　后面我就没有再听了，只是又有了一种被人骗的感觉。因为今天身上的气味实在是难闻，所以就直接去教室了，没想到阴魂不散的易棠之也在我们班的教室门口，还东张西望的，走进看才发现他两只手都端着泡面。
　　“林染，你终于来了，快烫死我了。”他边说着边将左手上的泡面递给我。
　　“你干嘛不去食堂吃啊，还有，你泡面的时候洗手了吗？”我接过泡面的时候发现确是很烫的，易棠之绝对是在上课时从后门偷溜出来才有机会接到开水的，我们学校高三在上午最后一节课有提前十分钟下课的福利，本来是为了让高三的学生打饭不用和其他学生抢，但到了易棠之这我明显感觉对其他年级的学生不公平。
　　“我还刚上完厕所呢，爱吃不吃。”易棠之总是爱和人杠上，学不会认输。
　　现在中午时间，大家都去吃饭了，于是我让易棠之到我们教室坐着吃，让他坐在我旁边的位子上，也就是黎依的课桌。
　　“你不是说中午不吃饭的吗？”就在我们吃面的时候黎依进来了，我看到她的手上还提着一个一次性纸盒，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给易棠之的吧。
　　“对啊，所以我在吃面啊。你手上提着什么，给我的吗？”易棠之准备去拿黎依手上的东西，谁知黎依居然躲开了，我看向易棠之他的手还在半空中悬着，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
　　“不是，是百墨哥哥让我带给他的饭，快冷了，我这就去给他，你们先吃吧。”虽然黎依依旧在微笑着，但是这次我看出来了她的眼睛在伤心，也许不是为了易棠之和我一起吃面伤心，而是因为她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会互相撒谎而伤心吧。
　　黎依走后，易棠之才收回了悬在半空中的手，然后继续吃面。如果换着平时我一定在早就开始挖苦易棠之了，但今天我没有，因为我想起了林墨，我在想会不会有一天我和林墨也会因为对方撒谎而伤心吗。于是这次我选择了闭嘴，或许这就是感同身受吧。
　　易棠之吃完面之后就坐在黎依的位子上没有走，也没有说话，我以为他在等黎依回来，但是我错了。他等我吃完面后把我的泡面盒子和他的泡面盒子叠到一起拿着出了教室，走的时候还说了句以后不要逃课了，他知道我今天没有体育课，关键是他今天太反常了，一点也不像他，没有了易棠之的张扬跋扈，没心没肺，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
　　下午上课的时候黎依这个平日里老师喜欢的乖乖女，没想到也会因为上课出神被点名，当政治老师喊黎依起来回答问题是我在本子上写着唯心主义给黎依看，黎依却果断的回答了唯物主义，因为老师问的是“先有意识，后有物质是什么意识”。老师明明只是想让黎依回过神来才选择了一个基础的问题，也好让黎依有一个台阶下，但是黎依的回答却让老师的脸色铁青。我想青春期的孩子都是这样吧，意气用事，毕竟年少轻狂。
　　“林染，今天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晚自习下课后黎依主动和我说话，平时她都在教室里等易棠之放学的。
　　“好啊。”我当然不会蠢到去问为什么不等易棠之的地步。
　　“今天我心情不好，总感觉对你有点过分。”黎依双手放在衣服的口袋里，背着一个双肩包，走在我的前面，这个傻姑娘一定肯定我在听吗。我也就跟在后面走着不说话，其实我在听。
　　“他的父母和我的父母是同事，但后来他家里出了事，父母都不在身边，我的父母就收养了他，所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像亲人一样，有时候我感觉我比喜欢亲人还喜欢他，他的身边很少有异性，今天看到你们这样我有点使性子，你会原谅我吧。”黎依这是突然转过身来望着我，路灯下我看到她白皙的脸庞发红，她一定很紧张吧。
　　“你就不怕我偷偷走了吗，还一直在前面讲个不停。”没想到等我一说完她就笑了，笑点低的孩子总爱笑，她伸手指了指地上，我看着没什么啊，然后又疑惑的望着她，谁知她伸出手比了一个图案在地上，地上的影子出现了一个老鹰，我明白了是影子，这次轮到我笑了。
　　“你真傻。”柔和的路灯照在她脸上，她安静的微笑着，那一刻看起来特别的美好，也特别的不真实。
　　“我原谅你。”我也向黎依笑着，只不过我面向路灯的样子看起来一定像个女鬼，其实我压根就没有生黎依的气，也不会生黎依的气，她是我到学校里来第一个对我微笑的，对我示好的，对我表示关心的，我怎么忍心生这个傻姑娘的气呢。
　　和黎依告别后我一直感觉后面有人跟着，于是在一条巷子的转弯处我停了下来，就在我拿着棍子准备一下打下去的时候，我看清了他的脸。
　　“你干嘛啊？”还好我没有一棍打下去，我可没有钱赔偿。
　　“你的生存能力果然强，虽然你有办法不让自己受到伤害，但是却也让人靠近不了。”他说的话总是这样咄咄逼人。
　　“我怎么知道别人接近我是为了伤害来的，还是为了什么来的，与其后来会受到伤害，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接近。”这一次我学会了反驳，因为我是那种吃一堑会长一智的人，从来都不会让自己掉进听一个下水道两次，也不允许。
　　“那墨少爷呢？是什么时候靠近的，又有没有伤害你。”他总是有办法让我语塞，对啊，我自己都不知道，林墨是什么时候和我那么亲近的呢，能够让我那么相信他，那么离不开他，易棠之和罗老师都说我像刺猬长满了刺不让人靠近，我想离开了刺就会死的刺猬也会为了一个人扒光所有的刺吧，我遇到林墨的时候，就拔掉了所有的刺。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没听说过啊，所以穷人家的孩子更要学会保护自己。”我在黑漆漆的小巷子里向他吼道。
　　“答非所问，你要知道其实不是因为穷人家的孩子能干当的家，而是不得不当家。我走了，穷人家的孩子一定会懂得安全会去的。”这个怪大叔今天像个大婶。
　　“罗拥司机，说得你好像穷人似的。”我感觉到了他的停顿，还有僵硬了的背。但仅仅只是一下，他又恢复了平日里急促的步划，然后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
　　回到家打开书包才发现里面有个信封，一定是罗拥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放进去的。信封里面装着一个手机和一叠钱，手机很好看，前段时间在电视广告里看到过，我是因为给手机打广告的女明星很好看才注意到的，那个时候从来没有动过这款手机的念头。就像罗拥说的我是穷人家的孩子，所以不会去关注哪个牌子的衣服好看，哪个牌子什么时候又新推出了一款音乐手机，也不知道韩剧里女主的同款在哪里可以买到精仿的。我只知道这顿饭吃饱了，然后身上也有可以吃下顿饭的钱就满足了。
　　打开手机里面有一条短信，发件人是罗拥，原来他的名字是拥抱的拥，和他本人一点都不搭，我一直以为是庸人的庸。
　　“这是老爷子交给你的，不要为了所谓的自尊做无谓的斗争，这个道理你是明白的，刺猬身上的刺多了有时也会伤害自己。”他知道刺猬刺多了会伤到自己，却不知刺猬没了刺会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