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悲笳数声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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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绵绵的秋雨停得悄无声息，转眼间天色如洗，淡淡的流光映着深浅的飞虹。
我看着满脸坚决的二人，摇头笑道，“罢了，我只要卫大人从心里面记得今天对我的承诺，将来会真心诚意地对待朱槿，相爱相守。不然我可不能把朱槿交给你这个莽汉喔。”
朱槿不禁破涕为笑，拉住我的裙摆，道，“好公主，您差点吓死奴婢了。”
“朱槿姐姐，怎么你的嘴里也开始死呀活呀的，没个把门的了？”
紫薇丫头蹦蹦跳跳地进来，对我有模有样地行了一礼。我伸指轻戳她的脑门，叱道，“没有规矩的丫头，都是我平时太纵了你们，一个个本事都大得很哩。你不是病了么，怎么还到处乱跑？”
紫薇也嘟起小嘴，“公主，奴婢只是上管花草的公公那里摘了一篮子菊花，晒干了给您做枕头，最是明目清脑的。还有，也是给朱槿姐姐腾地方嘛。。。”
“死蹄子。。。”我不去理会朱槿口中的碎碎念，转身对卫律正色道，“卫大人，这里毕竟是后宫宫禁，若被人看见宣扬出去，对谁都不好，大人还是赶紧离去，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卫律望望朱槿，面上浮起一层赧颜，随即对我抱拳道，“其实在下此次前来，是来传达陛下的口谕，恰巧娘娘您不在，臣心里惦记朱槿，就擅自逾矩了。还请娘娘责罚。”
我不禁奇道，“皇上怎么会让你来传旨？”
“今天正好是臣担当御前行走，陛下下了早朝心情看起来不错，偏巧身边没有别的人，就让臣来捎句话：‘朕昨天不该冲你发火，太后那里朕说到就定会做到。乌孙上贡的葡萄和瓜果不错，朕一会儿忙完就去你那里尝尝鲜。’”
说完，卫律冲我一抱拳，又道，“多谢柔妃娘娘成全，以后若有需要，卫律定会万死不辞。”说罢，闪身离去。
我看着朱槿，一脸促狭的笑，“好了，现在就从实招来！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你们瞒得好苦啊。”
紫薇也在一旁抢道，“公主，朱槿姐姐是看您最近一直为小公主的事情劳神，才迟迟没有向您说明。卫大人可是个急性子，三天一小催，五天一大催，也不嫌烦。。。”
“紫薇你这小促狭鬼！”朱槿气得涨红了脸，一跺脚，跑出院子。我笑得肚子疼，难得看到精明的朱槿有落栽的一天，好机会不能放过啊，呵呵。
我对拓拔寒绘声绘色地讲起此事的时候，他不时笑得象个没有忧愁的孩子。
“重光，如果你能永远这样笑就好了，别皱眉，皱纹都出来了。”
他突然紧紧抱住我，在我耳边喃喃道，“芙儿，我爱你。”
“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他默默放开我，转身踱到窗边，半晌，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朕，要和天朝开战了。三天后，御驾亲征。”
我没再问下去，转身走开，却又仿佛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强笑道，“怪不得最近一直没有湄儿的消息，原来是要开战了。”
他仍不语。窗外是一轮明月，淡淡清辉洒在庭中，映在窗棂和石阶上，飘渺仿佛一个易碎的梦。我打开房门，伸出手掌，沁凉的空气携着水色月光划过指间，似乎能拥有一切，却是老天作的一场幻影。
他走到我身边，轻轻拥住我，那么小心，仿佛我会随时化作一缕飞烟消散，“我今天已经去过德泰宫了，你放心，太后不会留蓉儿很久的。我虽然马上要出门，也不能对你食言啊。”
他说得很淡，仿佛真的只是出一次远门，我亦明白不会这么简单，眼泪开始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这么久了，我已经习惯了有他存在的世界，窝在用他的爱构筑的温暖巢穴，当他必须要离开时，才发现自己根本舍不得让他离开。是我太贪心了吗？我给他的简直少得可怜，我吝于付出，我从未对他说过爱他，只是现在心却像被剜去了一块，空落落地难受。
“重光，我很害怕。”
我凝视着天上的月亮，轻声道，“我想要自己变得坚强，做到宠辱不惊，却从来没有真正做到。我害怕孤独，害怕寂寞，害怕勾心斗角，可我现在最害怕的是你离我而去。”
他转过我的面庞，长着薄茧的手掌粗糙而微热。抚过我的面颊，“我不会离开你的，只是出征一个月，别怕。”
“行军打仗，刀剑无情。冬季就要来了，一定要多注意身体。还有，虽然天朝的军队疏散不少，但天帝一向不轻易开战，一旦开战就是有备而来，你一定要小心啊。”
他眸子里的温柔像要溢出来，“还有什么嘱托吗？”
“重光，”我看着他，心里纵有千言万语，却只是说不出口，只轻叹道，“我会等你回来的。”
他的唇重重压了下来，温暖而潮湿，“芙儿，我会平安回来的，等着我。”
三天后，鲜卑大军出征。
我托着腮坐在桌边，天空飞过一行雁儿，我紧紧盯着它们，却被这狭窄的宫墙划定了视线，眼睁睁看着它们突兀地消失在我的视野里，生生扯起人一腔烦闷和愁绪。
门吱地一声，朱槿走到我的跟前，低声道，“公主，太后身边的云姑姑才来传话说，太后请您现在到德泰宫去一趟。”
我站起身，心里有些忐忑，旋即压下所有不安，只要能见到蓉蓉，其他的事情，又岂能是我可以左右得了的呢。。。
德泰宫门前的大香鼎中仍然香烟缭绕。
刚跨入殿门，内殿里便传来咿咿呀呀的孩童笑声。三步并作两步地过去，蓉蓉半坐在暖榻上蹭来蹭去，太后一手摇着一只货郎鼓，一手拿着帕子拭去蓉蓉的口涎。我愣了愣，随即上前跪下行礼，“臣妾给太后请安。”
“起来吧，蓉儿已经会爬了！你过来看看。”
我顾不上去想太后的用意，坐在暖榻上，抱着我的宝贝。她睁大两颗黑葡萄珠一般的眼睛，那略带陌生和好奇的样子刺痛了我的心。
果然，片刻后，太后道，“荣盛公主睡觉的时间到了。奶娘先把公主抱下去吧，哀家还有些话要对柔妃说。”
奶娘上前两步，颤抖伸出双手望着我，我只好将怀中的宝贝轻轻转移给别人，胸中的矛盾和不舍压得我几乎要落下泪来。待她们退出，好不容易收敛着心神，太后站起身，在佛龛前跪下拜了拜，又回身坐在暖榻上，小几上的热茶冒着氤氲的热气。她忽然道，“过来坐在哀家这里。”
我一怔，马上道不敢，坐在下首的矮绣墩上。她望向我，叹了口气，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皇上出征前，来过哀家这里，和哀家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全都是关于你。不知道为什么，哀家看到你，总会想起过去的事情。丫头，不是哀家不可怜你，你总让哀家想起珍娘。”她仿佛是知道一切的样子，低声道，“你大概不知道前朝的丽妃吧，她就是重光的生母，一个南朝臣子的女儿，也是先皇最宠爱的女人。”
我从未听过太后如此和颜悦色地对我说话，不禁一愣，看见她的眸子里盛着满满的回忆，那么多复杂的情感交融，瞳仁深邃而幽黑，“当年，我还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姐，不小心闯了大祸，给慕容家丢脸。先皇本要将我打入冷宫，如果不是珍娘求情，我也许只能郁郁而终了。我欠她一个情，后来，我靠慕容家的势力成为了皇后，她生下重光，从容赴死，把孩子留给我抚养。我一直在想，她为什么会如此相信我，在临死前做出那样的决定，到现在也已经二十多年了。”
她转过视线，眸子中的回忆渐渐消退，“重光和宏儿都是哀家一手培养的，尤其是重光，一向睿智沉稳，哀家也对他寄予厚望，可他却颁布什么均田法令，打压世家，后宫让你一人专宠，让哀家对他越来越失望了。哀家不愿意看见你，是因为哀家一见到你就会想起珍娘，想起先皇因为她的死而忧伤过度积郁成疾，早早离去，抛下我们孤儿寡母独自面对朝堂上的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这里面的辛苦是别人体会不到的。”
她直直地看着我，面上还是和缓的神色，眸中的凌厉却已弥漫而上，“珍娘是个好女子，只可惜爱了不该爱的人。丫头，哀家也有意成全你，现在有两条路让你选：一条是你若愿意继续留在这宫中做皇上的妃子，可以留下，蓉儿也会还给你抚养；另一条是你若愿意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出现，可以走，但蓉儿是皇家血脉，必须留下。你选一条吧！”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悲笳数声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