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塞下秋来风景异 ...
-
是年，圣舆皇朝天润二十年秋。
拓拔寒建光汗皇朝，年号建元，定都建平城。
尊慕容太后为皇太后，移居德泰宫。立一后三妃：皇后石氏主东宫，掌凤印；柔妃玄氏，贤妃慕容氏，敏妃宇文氏。
这天傍晚，我正坐在房中看书，听到太监通报，忙起身迎接：“臣妾恭迎皇上。”
他匆匆走进侧殿内，扶起我，低声道，“朕累了一天，想在你这里得点清闲，就不要拘束了。”短短几个月，他的脸上又多了一份成熟和沧桑。
“皇上，”我看着他坐在椅子上，紫薇奉上一盏茶，“臣妾的心里也不好过啊。”
他抬眼看着我，“怎么如此讲话？芙儿在和我赌气？”
“重光！蓉蓉已经被太后抱去一个月了！我去过德泰宫无数次，太后不是避而不见就是说我身体虚弱，不能亲自抚养蓉蓉，不把孩子还给我。”我越说越觉得委屈，几乎落下泪来。心里更是对面前的他产生了怨怼，我为你忍下了多少，你难道真是铁石心肠吗？
他叹了口气，拉过我坐在他怀中，轻言细语，“这事我已经向母后提过好几次，可是母后也拗得很，说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我也无话了。最近朝廷的事情比较忙，你别着急，等朕忙完了这阵，一定陪你去把蓉儿要回来。”
我甩开他的手，跳起来瞪着他，怒从中来话音里也流露出伤心，“我怎么可能不着急？！那是我的孩子，我拼着性命换回的宝贝，怎么能平白交给他人抚养？！太后她凭什么这么做？！从我来到这里，就一直生活在委屈和小心中，什么事都要委曲求全，我已经受够了！你的嫔妃成群我忍受，你为了国家立别人为皇后我也理解，现在，我连自己的孩子都见不到，还让我怎么忍？我又不是面捏的人儿，随你们拨弄来拨弄去的。”
我越说越委屈，索性放声大哭。一直以来的隐忍和窝囊像突然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泪水止不住地淌下来。
他猛地一拍桌子，咬着牙站起身，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地跳动，“你以为朕就那么狠心，让你们母女分离？！你以为朕现在做了皇帝，就可以随心所欲了吗？朕已经很累了，你难道不能理解朕的心，为朕分忧吗？”
我简直要气昏了头，“你说什么混话？！拓拔寒，我还不够理解你吗？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从开始到现在，我都理解你，我都忍了，你现在居然还和我说这种话？！好啊，我是天朝的公主，你既无情我便休。明天我就打包回天朝去，你满意了吧？！”
他将手边的茶盏掷得粉碎，猛地冲出侧殿，不一会儿，正殿里传来砰砰磅磅的瓷器碎裂之声。正殿里的太监宫女听见我们的吵声，早不迭地躲出殿外。过了好一阵，整个沉鱼宫中安静得仿佛只能听见我不时的抽噎声。
正殿里一片狼籍。他几乎砸光了所有能砸的东西，手边只剩下一个翠金玉兔琉璃盏。我眼看着他摩挲着，又抬起手，忍不住冲过去，一把夺下他手里的玉兔，叫道，“这个兔子是外公送给我的，不许你砸！你快把这座沉鱼宫都砸光了，还没砸够？”
他抬起头，吓了我一跳。好红的一对兔子眼！我不由得皱起眉头，“你这是做什么，让外面的人看见，唾沫星子都能把我给淹了。你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哭呢？”
他一把抱住我，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半晌，颤抖着声音道，“芙儿，是我的错，你不要走好吗？不要离开我。朕这个皇帝做得太窝囊了，可是，朕必须等，等一个时机，所有的准备成熟才能一举成功。在此之前，朕必须忍让、纵容他们，连你的委屈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芙儿，朕知道你很苦，朕都知道的，所以，你再忍忍吧，朕保证，一定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
我知道他不是敷衍我，心中柔肠百结，却还是难以平复委屈烦闷，把头埋在他怀里，声音沙哑，“你就会说些话哄我。咱们走着瞧，你若是不能兑现承诺，别怪我翻脸。”
他一把抱起我，向寝殿走去。我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跳下去，“你干什么？”
他哼了一声，手臂箍紧我的腰，“你刚才都说了什么，不用我提醒你吧。居然想要离开我，好大的胆子。”
我一听，不禁怒气上冲，未等我答话，他的唇已经落了下来，伴着轻轻的呢喃，“我想你了，芙儿。”
“别糊弄我！我可等着你的话兑现呢，你听见了没有？”
我还在不甘心地挣扎，却没了刚才气势汹汹的架势。他抱着我走到床前，随手放下了重重帷幔。
一番云雨后，他靠在绣枕上，手指穿过我浓密的长发。
“重光，”我低声道，“湄儿前几天给我来了信，你称帝的消息对天朝震动很大，父皇最近。。。身体不好，又好象在酝酿什么决定，朝中气氛凝重得很。”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我还是不能对他说出父皇为求长生而一直服食丹药的事情.
他的唇角掠过一丝冷冽的笑容，“天帝，一定会开战的。”
“你就如此肯定？”
他却恍若未闻，将头埋在我的胸前，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累了一天了，好好睡一觉。”
无赖的家伙！我好气又好笑地听他迅速发出粗重的呼吸，只得将刚刚的疑虑和忧思全部放回心中，慢慢思量。
德泰宫位于宫廷深处，住着年迈的太后、太妃们，终年一片佛音参禅之声，香烟缭绕。
而这素日沉默静谧的殿堂里突兀有了婴孩牙牙的笑声和啼哭，仿佛给这陈腐的宫殿注入了一丝生命的活力。
“太后，柔妃娘娘已经在殿外跪了一个时辰了。”
“告诉她，蓉儿已经睡着了，让她回去吧。”
太后伸手抚摩蓉儿粉嫩的脸蛋，用帕子细细擦去口角的泡沫和口水，眼里溢满了温柔和慈爱。
半晌，侍女为难地回禀，“太后娘娘，柔妃她。。。不肯走，说一定要见您一面。”
太后回头瞅了瞅殿外，语气异乎寻常地平静，“外面下雨了？”
“回太后，已经飘了一会子雨丝了。”
我走进内殿，侍女拿来毛巾为我拭净面上和发间的雨珠。太后坐在靠椅上，手里捻着佛珠，昏暗的光线让我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听见她淡淡的话音里尽是平静，“柔妃啊，听说你昨天和皇上吵的不可开交，连沉鱼宫都差点砸光了，是么？”
敢情是在兴师问罪啊，要说有错还不是你那个宝贝儿子惹出来的。我一边腹诽，一边跪下，诚惶诚恐地说，“是臣妾太冲动了，臣妾知罪，请太后处罚。”
“这是你第几次在德泰宫门口跪着了？”
“回太后，第十一次。”
“你也不用在我这里跪着，昨天的事，该领什么处罚你自己去找皇后认领吧。下去吧，哀家累了。”
“太后，”我猛然跪在她脚边，哀求道，“您是信佛之人，一定知道佛祖希望人间和乐，您怎能让我们母女分离？！蓉儿还那么小，需要亲娘的照顾。求求您，把蓉儿还给臣妾抚养吧。”
她突然定定地看着我，眸子中掠过一丝困惑和犹豫，但只是一瞬，她低垂的嘴角紧紧抿着，勾勒出两道刀刻般的痕迹，“皇上，是我们鲜卑难得的少年英主，却为了你，做了多少荒唐事情！打你进宫起，所有的事情都乱了套！你，就是南朝派来的祸水！像你这样的祸水，还有什么资格养育皇室后代？”
我站起身离去，不再对这油盐不进的太后抱有任何幻想。外面的雨丝仍在飘着，头顶一片竹伞是拓拔寒赐给我的爱物，现在看见它心底却是满满的恼怒和无助。
穿过御花园，从东宫方向隐隐走来一行丽人。
她们走近，我敛衽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石皇后穿着雪青色锦袍，围着雪狐披肩，艳若朝霞的面庞上笼着轻笑。见是我，不由一愣，随即恢复了皇后的尊荣和傲慢，“柔妃妹妹好久不见，听说昨天把皇上气得够戗，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们做妃子的，岂有惹皇上生气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她的身后，是敏妃和抱着寿昌公主的奶娘，“妹妹这是要去东宫请罪吗？哎呀，真不巧，皇后娘娘正要去德泰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不如，一道去吧。”
我漠然，“臣妾刚从德泰宫出来。”
皇后如花的脸上端起温柔的笑，“不如这样，柔妃你身体不好也不用再到东宫跑一趟了。你就在沉鱼宫闭门思过一个月，怎么样？”
我仍是漠然，“臣妾谢皇后娘娘教诲。”
一行人逦迤走远，我也回身向沉鱼宫走去，冷笑还是忍不住漫出嘴角。这就叫墙倒众人推么，她们看我居然自毁生路，一个个都乐得嘴也合不拢，都巴不得拓拔寒一怒之下把我打入冷宫，任她们作践，可惜，我偏偏不能遂了她们的意。现在要回蓉蓉的全部希望都在拓拔寒的身上，我可不能在这种时候再被她们拿了把柄去。拓拔寒，我是在赌，赌你对我的爱，不是经不起触碰的泡沫。不管有几分胜算，我已经压上了我的全部。
回到沉鱼宫，习惯性地唤朱槿泡茶，才想起紫薇昨日偶感风寒，我留下朱槿照顾她，只带了几个不常使唤的侍女去了德泰宫。
我转过后殿，向下人院走去。隐隐听到争吵的声音，仿佛是朱槿。
我推开门，正在争执中的二人都吓了一跳，僵在原地。
卫律最先回过神来，对我抱拳行礼，“臣卫律见过柔妃娘娘。”
朱槿依着我的长袍跪下，殷殷垂泪，“公主，求您饶了奴婢吧。”
“你叫我饶了你，可我还不知道你到底犯了什么错。”
“奴婢。。。”
“卫大人，”我看着一脸犹豫的朱槿，道，“你来和我解释，为什么会从皇上的近身侍卫所跑到我这沉鱼宫的宫女后院来？”
“柔妃娘娘，凭您的聪明才智，一定已经很清楚了。”卫律突然单膝跪下，闪着精光的眸子溢满了坚决，“臣向娘娘求宫女朱槿为妻。”
“卫大人已有妻室了吧？”
“臣已有一房正室，想求娘娘将朱槿给了臣做侧室。”
我瞥了一眼朱槿，好丫头，这才几个月，就把人生大事解决了。就是太大意，这样与人私相授受，若被人发现可怎么得了？
“朱槿，你愿意嫁给一个鲜卑男人，只做一个侧室？”
“公主，奴婢出身寒微，得蒙公主庇佑，才能有今日，已经知足了。奴婢愿意做卫大人的侧室。”
“你要想清楚，你要嫁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皇上的侍卫长、羽林军统领。”
朱槿的脸色变得煞白，她看了卫律一眼，随即冲我磕下头去，“公主，奴婢敬他爱他，愿意一生相守。”
我看着面前的二人，不禁湿了眼眶，半晌不语。
人的一生多么渺小，难以被自己掌握，却偏偏用一生来许诺，好象真的能预见下一秒不可知的未来，执着而顽固。
是年，圣舆皇朝天润二十年秋。
拓拔寒建光汗皇朝，年号建元，定都建平城。
尊慕容太后为皇太后，移居德泰宫。立一后三妃：皇后石氏主东宫，掌凤印；柔妃玄氏，贤妃慕容氏，敏妃宇文氏。
这天傍晚，我正坐在房中看书，听到太监通报，忙起身迎接：“臣妾恭迎皇上。”
他匆匆走进侧殿内，扶起我，低声道，“朕累了一天，想在你这里得点清闲，就不要拘束了。”短短几个月，他的脸上又多了一份成熟和沧桑。
“皇上，”我看着他坐在椅子上，紫薇奉上一盏茶，“臣妾的心里也不好过啊。”
他抬眼看着我，“怎么如此讲话？芙儿在和我赌气？”
“重光！蓉蓉已经被太后抱去一个月了！我去过德泰宫无数次，太后不是避而不见就是说我身体虚弱，不能亲自抚养蓉蓉，不把孩子还给我。”我越说越觉得委屈，几乎落下泪来。心里更是对面前的他产生了怨怼，我为你忍下了多少，你难道真是铁石心肠吗？
他叹了口气，拉过我坐在他怀中，轻言细语，“这事我已经向母后提过好几次，可是母后也拗得很，说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我也无话了。最近朝廷的事情比较忙，你别着急，等朕忙完了这阵，一定陪你去把蓉儿要回来。”
我甩开他的手，跳起来瞪着他，怒从中来话音里也流露出伤心，“我怎么可能不着急？！那是我的孩子，我拼着性命换回的宝贝，怎么能平白交给他人抚养？！太后她凭什么这么做？！从我来到这里，就一直生活在委屈和小心中，什么事都要委曲求全，我已经受够了！你的嫔妃成群我忍受，你为了国家立别人为皇后我也理解，现在，我连自己的孩子都见不到，还让我怎么忍？我又不是面捏的人儿，随你们拨弄来拨弄去的。”
我越说越委屈，索性放声大哭。一直以来的隐忍和窝囊像突然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泪水止不住地淌下来。
他猛地一拍桌子，咬着牙站起身，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地跳动，“你以为朕就那么狠心，让你们母女分离？！你以为朕现在做了皇帝，就可以随心所欲了吗？朕已经很累了，你难道不能理解朕的心，为朕分忧吗？”
我简直要气昏了头，“你说什么混话？！拓拔寒，我还不够理解你吗？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从开始到现在，我都理解你，我都忍了，你现在居然还和我说这种话？！好啊，我是天朝的公主，你既无情我便休。明天我就打包回天朝去，你满意了吧？！”
他将手边的茶盏掷得粉碎，猛地冲出侧殿，不一会儿，正殿里传来砰砰磅磅的瓷器碎裂之声。正殿里的太监宫女听见我们的吵声，早不迭地躲出殿外。过了好一阵，整个沉鱼宫中安静得仿佛只能听见我不时的抽噎声。
正殿里一片狼籍。他几乎砸光了所有能砸的东西，手边只剩下一个翠金玉兔琉璃盏。我眼看着他摩挲着，又抬起手，忍不住冲过去，一把夺下他手里的玉兔，叫道，“这个兔子是外公送给我的，不许你砸！你快把这座沉鱼宫都砸光了，还没砸够？”
他抬起头，吓了我一跳。好红的一对兔子眼！我不由得皱起眉头，“你这是做什么，让外面的人看见，唾沫星子都能把我给淹了。你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哭呢？”
他一把抱住我，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半晌，颤抖着声音道，“芙儿，是我的错，你不要走好吗？不要离开我。朕这个皇帝做得太窝囊了，可是，朕必须等，等一个时机，所有的准备成熟才能一举成功。在此之前，朕必须忍让、纵容他们，连你的委屈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芙儿，朕知道你很苦，朕都知道的，所以，你再忍忍吧，朕保证，一定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
我知道他不是敷衍我，心中柔肠百结，却还是难以平复委屈烦闷，把头埋在他怀里，声音沙哑，“你就会说些话哄我。咱们走着瞧，你若是不能兑现承诺，别怪我翻脸。”
他一把抱起我，向寝殿走去。我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跳下去，“你干什么？”
他哼了一声，手臂箍紧我的腰，“你刚才都说了什么，不用我提醒你吧。居然想要离开我，好大的胆子。”
我一听，不禁怒气上冲，未等我答话，他的唇已经落了下来，伴着轻轻的呢喃，“我想你了，芙儿。”
“别糊弄我！我可等着你的话兑现呢，你听见了没有？”
我还在不甘心地挣扎，却没了刚才气势汹汹的架势。他抱着我走到床前，随手放下了重重帷幔。
一番云雨后，他靠在绣枕上，手指穿过我浓密的长发。
“重光，”我低声道，“湄儿前几天给我来了信，你称帝的消息对天朝震动很大，父皇最近。。。身体不好，又好象在酝酿什么决定，朝中气氛凝重得很。”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我还是不能对他说出父皇为求长生而一直服食丹药的事情.
他的唇角掠过一丝冷冽的笑容，“天帝，一定会开战的。”
“你就如此肯定？”
他却恍若未闻，将头埋在我的胸前，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累了一天了，好好睡一觉。”
无赖的家伙！我好气又好笑地听他迅速发出粗重的呼吸，只得将刚刚的疑虑和忧思全部放回心中，慢慢思量。
德泰宫位于宫廷深处，住着年迈的太后、太妃们，终年一片佛音参禅之声，香烟缭绕。
而这素日沉默静谧的殿堂里突兀有了婴孩牙牙的笑声和啼哭，仿佛给这陈腐的宫殿注入了一丝生命的活力。
“太后，柔妃娘娘已经在殿外跪了一个时辰了。”
“告诉她，蓉儿已经睡着了，让她回去吧。”
太后伸手抚摩蓉儿粉嫩的脸蛋，用帕子细细擦去口角的泡沫和口水，眼里溢满了温柔和慈爱。
半晌，侍女为难地回禀，“太后娘娘，柔妃她。。。不肯走，说一定要见您一面。”
太后回头瞅了瞅殿外，语气异乎寻常地平静，“外面下雨了？”
“回太后，已经飘了一会子雨丝了。”
我走进内殿，侍女拿来毛巾为我拭净面上和发间的雨珠。太后坐在靠椅上，手里捻着佛珠，昏暗的光线让我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听见她淡淡的话音里尽是平静，“柔妃啊，听说你昨天和皇上吵的不可开交，连沉鱼宫都差点砸光了，是么？”
敢情是在兴师问罪啊，要说有错还不是你那个宝贝儿子惹出来的。我一边腹诽，一边跪下，诚惶诚恐地说，“是臣妾太冲动了，臣妾知罪，请太后处罚。”
“这是你第几次在德泰宫门口跪着了？”
“回太后，第十一次。”
“你也不用在我这里跪着，昨天的事，该领什么处罚你自己去找皇后认领吧。下去吧，哀家累了。”
“太后，”我猛然跪在她脚边，哀求道，“您是信佛之人，一定知道佛祖希望人间和乐，您怎能让我们母女分离？！蓉儿还那么小，需要亲娘的照顾。求求您，把蓉儿还给臣妾抚养吧。”
她突然定定地看着我，眸子中掠过一丝困惑和犹豫，但只是一瞬，她低垂的嘴角紧紧抿着，勾勒出两道刀刻般的痕迹，“皇上，是我们鲜卑难得的少年英主，却为了你，做了多少荒唐事情！打你进宫起，所有的事情都乱了套！你，就是南朝派来的祸水！像你这样的祸水，还有什么资格养育皇室后代？”
我站起身离去，不再对这油盐不进的太后抱有任何幻想。外面的雨丝仍在飘着，头顶一片竹伞是拓拔寒赐给我的爱物，现在看见它心底却是满满的恼怒和无助。
穿过御花园，从东宫方向隐隐走来一行丽人。
她们走近，我敛衽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石皇后穿着雪青色锦袍，围着雪狐披肩，艳若朝霞的面庞上笼着轻笑。见是我，不由一愣，随即恢复了皇后的尊荣和傲慢，“柔妃妹妹好久不见，听说昨天把皇上气得够戗，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们做妃子的，岂有惹皇上生气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她的身后，是敏妃和抱着寿昌公主的奶娘，“妹妹这是要去东宫请罪吗？哎呀，真不巧，皇后娘娘正要去德泰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不如，一道去吧。”
我漠然，“臣妾刚从德泰宫出来。”
皇后如花的脸上端起温柔的笑，“不如这样，柔妃你身体不好也不用再到东宫跑一趟了。你就在沉鱼宫闭门思过一个月，怎么样？”
我仍是漠然，“臣妾谢皇后娘娘教诲。”
一行人逦迤走远，我也回身向沉鱼宫走去，冷笑还是忍不住漫出嘴角。这就叫墙倒众人推么，她们看我居然自毁生路，一个个都乐得嘴也合不拢，都巴不得拓拔寒一怒之下把我打入冷宫，任她们作践，可惜，我偏偏不能遂了她们的意。现在要回蓉蓉的全部希望都在拓拔寒的身上，我可不能在这种时候再被她们拿了把柄去。拓拔寒，我是在赌，赌你对我的爱，不是经不起触碰的泡沫。不管有几分胜算，我已经压上了我的全部。
回到沉鱼宫，习惯性地唤朱槿泡茶，才想起紫薇昨日偶感风寒，我留下朱槿照顾她，只带了几个不常使唤的侍女去了德泰宫。
我转过后殿，向下人院走去。隐隐听到争吵的声音，仿佛是朱槿。
我推开门，正在争执中的二人都吓了一跳，僵在原地。
卫律最先回过神来，对我抱拳行礼，“臣卫律见过柔妃娘娘。”
朱槿依着我的长袍跪下，殷殷垂泪，“公主，求您饶了奴婢吧。”
“你叫我饶了你，可我还不知道你到底犯了什么错。”
“奴婢。。。”
“卫大人，”我看着一脸犹豫的朱槿，道，“你来和我解释，为什么会从皇上的近身侍卫所跑到我这沉鱼宫的宫女后院来？”
“柔妃娘娘，凭您的聪明才智，一定已经很清楚了。”卫律突然单膝跪下，闪着精光的眸子溢满了坚决，“臣向娘娘求宫女朱槿为妻。”
“卫大人已有妻室了吧？”
“臣已有一房正室，想求娘娘将朱槿给了臣做侧室。”
我瞥了一眼朱槿，好丫头，这才几个月，就把人生大事解决了。就是太大意，这样与人私相授受，若被人发现可怎么得了？
“朱槿，你愿意嫁给一个鲜卑男人，只做一个侧室？”
“公主，奴婢出身寒微，得蒙公主庇佑，才能有今日，已经知足了。奴婢愿意做卫大人的侧室。”
“你要想清楚，你要嫁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皇上的侍卫长、羽林军统领。”
朱槿的脸色变得煞白，她看了卫律一眼，随即冲我磕下头去，“公主，奴婢敬他爱他，愿意一生相守。”
我看着面前的二人，不禁湿了眼眶，半晌不语。
人的一生多么渺小，难以被自己掌握，却偏偏用一生来许诺，好象真的能预见下一秒不可知的未来，执着而顽固。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塞下秋来风景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