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寂寞开无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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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宫已有月余，我却连夫君的影子都没有见过，想来真真可笑。可乐坏了那帮大小妃子，背地里都说王后实在是个面瓜，不值一提。
紫薇气呼呼地向我说起这些是，我正在临字帖。突然对习字产生了兴趣，每天除了去东宫请安就窝在宫里握着毛笔。倒是个消遣的好东西。
“公主，您一点都不生气吗？奴婢都要着急死了。”
朱槿为我换了一炉香，瞪了她一眼，“什么死呀活呀，嘴里没半点忌讳，出去会给公主惹祸的。公主喜欢清清净净的，没那么多闲事操心。不是挺好的吗？”
“可是再这样下去，咱们都要被这里的奴才给欺负了。”
“不要太着急。”我放下笔，揉揉发酸的手腕，“我毕竟还是王后，吃穿用度上的开销他们不敢随便坏了规矩。顶多就是克扣些银两，沉鱼宫没有宝宸宫、宣华宫里金碧辉煌，你们在丫头里受些委屈罢了。朱槿，你下去问问，若有不愿意继续呆在这里的，捡高枝攀的，尽管放他们走，再培养几个听话的奴才留做心腹。”
“奴婢知道了。”
我浅抿了一口紫薇递来的茶，忍不住皱了眉头。浑浊的茶汤和苦涩的口感都说明这是存了很久的陈茶。紫薇说的没错，可既在他人檐下居，做事岂能不低头。何况，一个不受宠的王后就是一个华丽的摆设，谁会对一个摆设心疼呢。
我执起笔，写着一切我能想起来的东西，我曾经拥有的一切。唐诗、宋词、菜名、地名、歌词，写得自己不禁痴了。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多了一片阴影。我抬起头，正对上拓拔宏黑白分明的眸子。他挑挑挺拔的眉毛，唇边飘过一丝阴霾，“知道我在这里站了多久？你到底在写什么，那么入神。”
我勉力笑笑，神思还没有从刚才的恍惚中抽回。“大将军什么时候来的？吓了我一跳。这帮奴才都懒惯了，也不通报一声。紫薇，给大将军奉茶。”
他伸手抽过我的涂鸦细细翻看。紫薇捧上一盏茶，噘着嘴轻声说，“是公主太专心了没听见奴婢的通传。再说咱们这儿这么长时间哪来过真正的男人啊，奴婢也吓了一跳呢。”
“死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还不赶紧退下。”
“什么‘真正的男人’？”
“就是说，来过我们这里的男人，除了你就只有公公了。”
我面无表情地说，看着他唇角眉梢飞扬的笑意，觉得心渐渐暖了起来。
“这些像诗的句子是什么？”他扬扬手中一张涂得满满的纸。
“是。。。歌词。”
“都是你写的吗？”
“。。。哦。”
对不起了各位大人，谁让这好死不死的家伙，连本小姐的随手乱涂都不放过。
“你能唱这首吗？”
“这首，你连题目都没写。”
我拿过纸张，看着熟悉的字句，突然心痛如绞。
“喜欢听歌，动人的歌，它让我获得一点心得。睡不着，我就醒着，不再让日子被打乱了。喜欢唱歌，感人的歌，它让我觉得爱是对的。得不到，我就放掉，不去碰触到我的需要。寂寞很吵，我很安静，情绪很多，我很镇定。因为投入，所以放弃，不愿再被痛醒。固执算不算任性的要求，付出也可能看不到结果，终于你还是选择了放手，用逃避让感情犯错。”
他抬起手，细细拭去我满脸的泪水，动作轻柔。
我痴痴地看着他，直到他叹息着将我拥入怀中。
“滢儿，为什么老天这么残忍，让我爱上你，又得不到你。”
因为老天就是喜欢作弄人类啊。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沉醉在他的怀抱中。狠狠心，一把推开他，背转身道，“请大将军自重！”
他重重叹口气，轻声道，”你要照顾好自己，我也能少担心一点。”
“谢大将军关心。刚才是妾身逾矩了。请大将军不要误会。时辰不早了，大将军是不是应该出宫了?”
他突然一把拉转我的身子，眸子里的火焰像要将人融化。“不要这样对我说话！滢儿，我是为你的处境感到心痛！难道你就要在这冷宫中呆上一辈子吗？”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没有人来打扰，清清静静的。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无所谓。”
他看着我，放开手，突然叹道，“你，一定要这样倔强吗?!这种生活一定不是你想要的。你放心，我会再向王兄进言的。你要照顾好自己。”说罢，转身离去。
扶着书桌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他像一个该死的魔鬼，成功地勾起了我内心深藏的欲望。
有多久，没有靠在如此温暖的怀抱中，听到哪怕片刻关切的话语？
寂寞可以杀死一头大象。他击中了我的软肋，让我的脆弱无处可逃。
过了几日。这天出奇地晴朗，窗沿下结的冰挂滴滴答答地融化了。推开门，我最厌恶的北风居然停了。
心情不禁大好，连满眼的积雪看上去都是那么晶莹纯洁。
朱槿在一旁笑道，“公主，奴婢听说花园中的梅花开的正好。趁今天天气好，不如去花园走走。” 紫薇插嘴道，“就是，公主，您也应该多出去走走。总这么闷在屋子里，早晚会闷出病来的。”
“好啊，”我笑着把手中的诗稿放在堂屋几案上，披上青棉斗篷，戴上风帽，笑道，“咱们就去踏雪寻梅吧。”
花园中有一片梅树，满枝如烟蒸霞的梅花俏绽枝头，灿灿然幽香浮动。
我静静伫立在这片梅林中，脑海中充溢着先辈们描摹梅花的诗篇，任何词句都无法形容亲眼所见时的震撼和感动。
“哪里的大胆奴才，竟敢闯到左贤妃娘娘的梅花林来！”
一个宫女大声叱道，话语间颇有狗仗人势的味道。我回过头，看到紫薇不服气地跳起来，叫道，“王后娘娘在此赏花，你这个奴才大呼小叫地做什么？”
那宫女瞪起一双丹凤吊梢眼，大声笑道，“你是不是刚进宫啊？居然把那个面瓜王后抬出来。呸，有这样的主子，也不嫌丢人！”
紫薇气得面皮紫涨，正欲开骂，我走出梅林，道，“是本宫在此赏花，你是哪个宫中的？说话如此放肆。”
那宫女似乎没料到我会从林中走出，看着我，愣了愣，随即蹲下身行了个宫礼，“奴婢刚才没看见王后娘娘，请娘娘恕罪。”
“做我的奴才很丢人吗？”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我看你的意思很清楚。朱槿，去请总管李公公，把这个不懂规矩的奴才送到慎刑司去洗洗嘴巴，免得嘴里不干不净的。”
“奴婢是宝宸宫左贤妃跟前的人。”
我眯起眼睛，火腾腾地窜起来，“你是在告诉本宫，动不了一个小小的宫女吗。今儿我就要看看到底是宝宸宫的规矩大，还是王宫的规矩大。”
她见我动了火，害怕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王后娘娘饶命。”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你是专门的。我也不和你这小蹄子多费口舌。朱槿，去把慎刑司的公公找来。”
“玄姐姐，和一个奴才置什么气啊？当心伤身。”
我转过头，盯着眼前走来的丽人。她走到跟前，拉住我的手，冶艳的容色衬着假笑，让我浑身不舒服。“玄姐姐，是妹妹让这个奴才来折一枝梅花，没想到冲犯了姐姐，是妹妹的不是。秀珠是我的贴身宫女，她也是担心梅林中有外人闯入，才会说话不注意的。秀珠，还不赶快来求玄姐姐饶你不死。”
秀珠忙砰砰磕头，口里叫道，“王后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以后再也不会乱说话了。”
“玄姐姐，”她见我沉吟不语，脸上的假笑又重了三分，眼里分明是浓浓的不屑与嘲讽。“玄姐姐就给妹妹一个面子吧，这片梅花林是王上亲赐给妹妹的，平常也没有外人到这边逛。玄姐姐才来不长时间，大概还不知道。我看天色尚早，不如到妹妹的宝宸宫去坐坐。昨日王上才刚赏了一尊金镶玉的观音，是南边进贡的极品。”
“不必了。”我冲她挤出一丝笑容，淡淡地说，“出来这半日，也累了。这个宫女就请妹妹带回宫去好生管教，若下次再出这种事情，被王上知道，你我面子上都不好看。紫薇朱槿，回去吧。”
我随即拂袖而去。风儿打着旋把一阵阵讥笑的话语捎过耳际，我走到一间小亭上，盯着被冰雪覆盖的湖面，内心早已被委屈和痛苦占满。为什么我会把自己陷入这种难堪的境地？为什么我要面对这些我最不擅长应付的东西？
我一直像一个乌龟，躲在硬硬的壳中不愿面对外面的风刀霜剑。是因为我在现实面前是如此地渺小和孱弱无力。逃避，逃避，我还能逃避到几时呢？
还是打起精神来吧。我深吸口气，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轻声对自己说，“悦悦，你要坚强，不能再软弱逃避了，那个鲜卑国王有什么了不起的？资产阶级都是纸老虎，那个什么太后、王妃更是纸老虎，不要害怕，加油！”
自己一边说一边禁不住笑出声来，这片皑皑的世界似乎也在我的鼓舞下变得不那么难看了。
“公主，快回宫吧！刘公公刚才来传话说，王上到沉鱼宫去了！”
紫薇拉住我的手，急切的说。拓拔寒？他终于来了么，怎么如此突然。我急忙收回思绪，疾步向沉鱼宫的方向走去。
远远便看见一向人烟稀少的沉鱼宫外站了一排随侍的太监宫女，刘公公急忙迎上来，压低声音道，“王后娘娘您可回来了，王上已经来了一阵子了。您赶紧进去吧。”
看他紧张的样子，这王上会是个暴戾的主儿？那我今天岂不是很惨。我加快步伐，匆忙几步跨入殿内。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接着头晕起来。我索性跪在地上，紧紧闭上眼睛，心里一阵打鼓。都是在外面看雪景时间太长，这殿里又光线微弱，才会在这么要命的时候来个暂时性失明。
“臣妾一时疏忽，劳王上久候。请王上恕罪。”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冷酷的声音在我的头顶上响起，“朕没想到你还是个才女。这些诗稿都是你写的？”
“回王上，是臣妾写的。”
“你在皇朝的时候，和五公主关系很好吧？”
咦，他为什么要这样问？心里想着，口里不假思索地回答，“是，臣妾和五公主一向交好。”
“贱人！”
他说什么？
我忍不住睁开眼，一阵阵的晕眩和眼前不停出现的雪花马赛克交错之间，只看到一张张浸着我心血的诗稿飘落在地上，一双明黄色的靴子毫不留情地将它们践踏。
我想抬起头，想怒叱他，耳边响起的森然的话语却令我感到窒息，“你这个贱人有什么资格将五公主的诗作据为己有？你以为朕看到这些就会喜欢上你的才情？真是可笑！告诉你，你给她提鞋都不配！”
明黄色的靴子绕过我，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朱槿急忙过来搀扶着我坐在椅子上，刘公公小心翼翼地说，“王上气得脸色都变了，老奴伺候王上这么长时间也没见过王上生这么大的气，恐怕王上得有一段时间不会再过来了。”
我挥挥手，轻声道，“谢刘公公了，朱槿，帮我送送刘公公。”
“王后娘娘也不用急，王上最近政务繁忙，才刚在朝堂上生了一阵闷气。那老奴就先去伺候着了，老奴告退。”
“紫薇，”我轻声唤道，“扶我进去躺会儿，我头晕。”
躺在床上，我闭着眼，脑海里不停回响着拓拔寒冰冷至极的话语。他到底对我有多大的偏见？那些诗稿上不过写着我记得的诗词，和湄儿有什么关系？又为何会对我说那番话？
头脑里一时乱纷纷，理不清头绪。我仔细回想，却得到了最冷酷的事实：也许，我这一辈子，真的会在这冷宫中度过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寂寞开无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