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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梦随风万里 ...

  •   朱槿告诉我,建平城是一座不逊于京师的城市,有高大坚固的城墙,也有熙嚷热闹的街市。
      紫薇告诉我,这里的一切都那么不同,令人好奇。
      玄澈告诉我,如果说京师是一条秀丽温柔的长河,建平就是大开大阖的江川,苍劲朴拙。
      彼时我已端坐在堂皇精致的沉鱼宫中,头上红彤彤的喜帕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刚刚连番的叩拜和礼仪已经搞得我晕头转向,终于坐下来喘口气,沉重的首饰又让我脖颈酸痛,叫苦不迭。
      “公主再等一会儿,陛下马上就来。”
      我轻轻揭开绣帕,四下打量这座遍烧红烛的殿堂。屋子里飘散着梦甜香的味道,西边有一张梨花木书桌,文房四宝俱全。红绡帐中垂下精致的香囊,锦被上绣着仙鸾彩凤,一团喜气。
      建平城的样子我并不清楚,而冷冽的空气、厚重的裘衣、侍女细长娇媚的眉眼和窄紧利落的宫服都在无声地向我讲述这个陌生的北国。
      鲜卑人起源于游牧,兴盛于马背,骑射中得天下,有语言而不存文字。他们的国君虚心好问,推崇天朝文化,普及天朝文字。
      这些都是我来之前恶补的常识,可到了这真正的异国之都,将要面对一个陌生的君王,与他举案齐眉,心中仍是痛苦与忐忑不停交错。
      后悔当初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没有好好谈一场恋爱,轰轰烈烈也好,细水常流也罢,总好过现在待宰羔羊的心情。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一支红烛将要燃尽的时候,殿外响起一个太监的声音:“娘娘,王上喝醉了酒,已经在光风霁月殿安置了。请您也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去拜见太后娘娘。”
      “多谢这位公公。朱槿,拿点碎银给他打酒吃吧。”
      “娘娘折杀老奴了。”
      我轻吁了一口气,在妆台前卸下沉重的首饰。紫薇端水进来服侍我卸妆,一脸忿然的神色,“公主,这国君如此轻慢你,大喜之夜将您撂在一边,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紫薇,”我轻声道,“这不正是我期望的事情吗?!暂且不要面对也好。我还没有心理准备可以突然接受一个陌生男子。这与禽兽何异?!”
      紫薇看着我,欲言又止,噘着嘴出门,给屋子又笼了旺旺的火盆。
      “公主,奴婢从小侍奉您,了解您的性子,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但您也不要太固执了,多注意身体啊。”
      傻丫头。我含笑看着她关门出去,心里没有一丝新嫁妇的喜悦,却宁静的出奇。
      不知道这个夜晚,那个鲜卑君王为何要做出这种有损两国关系的举动。
      而我将要面对的,却是杀人于无形的千军万马。后宫中的女人们呵,我还是逃不过成为其中一员。
      红锦被下,无奈的轻叹,睡去了,渐渐泪痕阑珊。

      第二天一大早,我盛装前往东宫,给慕容太后请安。
      “给太后娘娘请安。”
      “玄王后请起。老身可受不起你这等大礼。”
      哼,刚来就给我个下马威。我顺从地站起身,偷眼看着慕容太后。她鹅蛋脸,柳叶眉,脂粉难掩岁月的痕迹却风韵犹存。这就是天朝中风传的铁腕太后吗?
      “玄王后初来我国,饮食起居可有不适应的地方?”
      “谢太后关心,滢儿一切都好。”
      “听说陛下昨晚没有在沉鱼宫留宿,这新婚之夜,让你受委屈了。我会申斥他的,你放心好了。”
      “滢儿不敢。”我慌忙跪下,“滢儿蒙太后娘娘怜爱,自当恪尽妇道,贤良恭谨,做好陛下的贤内助。”
      “你是个有心的,倒不枉我废了一番口舌。”
      太后屏退左右,走到我跟前,双手虚扶。我站起身,她的眼中射出冰霜般的冷光,“你的底细我早已派人打探清楚,不要以为来了我国,当了王后,就能在朝堂上试试身手。只要你有一点苗头,我不会顾忌你是皇朝公主。今天这些话,只要记住‘后宫不得干政’这六个字,明白吗?”
      “滢儿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怕我成为第二个你吗?铁腕太后是怎样将当今王上扶上王位的故事早已在民间流传,难得啊,慕容太后居然教育我“后宫不得干政”。
      “你这么懂事,后宫岂有不睦之礼?我对你们天朝的山水风土人情颇感兴趣,留下来陪我用过午膳再走吧。”
      唉,又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这个难缠的婆娘,早知道就和她大吵一架算了,还能早点回去补一觉。
      用过所谓的午膳,又陪太后闲聊了一会儿,出了东宫,不觉日已将落了。
      一阵寒风吹来,我浑身一颤,不禁裹紧身上的狐裘。午膳是绝对的味同嚼蜡,现在腹中空空,更是从身上凉到胃里。
      这个死太后!我暗骂道,一面加快脚步,低着头匆匆往沉鱼宫的方向走去。
      刚回到宫中,一个笑靥如花,面容娇媚的女子就迎了出来,笑道,“王后娘娘好忙,倒叫妹妹好等。”
      身旁的侍女纷纷下跪行礼,“奴婢给右贤妃娘娘请安。”
      “不要拘礼了,我们草原人可没有这些罗里巴嗦的南边规矩。我这人一向心软,见不得人跪的。”她突然笑着问道,“你说是不是?姐姐。”
      这么明白的讽刺,当我是傻瓜吗。
      “妹妹说得不错。”
      我面上微笑,心里早把她咒了个死。老娘这具身体好歹只有十六岁,你丫都二十出头了还姐姐、姐姐的乱叫,找抽是不?!
      “妹妹给姐姐送来一些乌孙的特产,保管姐姐喜欢。”
      她拉着我的手亲热地坐在桌前,忽然话锋一转,道,“恕妹妹无礼,听说王上昨夜去了左贤妃的宝宸宫?”
      是来拉拢我和她结成统一战线的么,我不禁轻笑道,“妹妹多虑了。侍侯王上是咱们后宫妃妾的本分,况且王上的心意岂是我们可以猜测的呢。”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笑道,“妹妹是为姐姐感到不平呢。那个左贤妃最会献媚邀宠,妹妹是怕姐姐吃亏啊。”又拉着我闲话了些家常,才起身告辞。
      “妹妹慢走。朱槿,把咱们从天朝带来的丝绣给妹妹拿来做个玩意儿吧。”
      朱槿为我焚了一炉檀香,捧出一盏清茶。
      袅袅的香气缭绕不绝,我随手拿过琵琶,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琴弦。
      这一天,够我好好消化的了。
      很久没有敏慧的消息了,那家伙一向没心没肺的,怕是正沉浸在温柔乡里了吧。我微微一笑,拨动琴弦哼唱起那首《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心里沉甸甸地怅然。
      正恍惚着,朱槿突然推门走了进来,眼睛红红的。
      “公主,”她跪在我面前,“这是五公主托人捎进宫中的信。”
      湄儿的信?
      我一把扯开信封,湄儿张牙舞爪的简体字映入眼帘,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睛。
      “亲爱的悦悦:
      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提起笔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还记得我们高中的时候,因为不在一个学校上学而互相通信的事情吗?好象发生在昨天一样。
      下个月的今天我就要嫁作姚家妇了。悦悦,你会怪我自私、懦弱吗?我不希求你的谅解。是我在唾手可得的幸福前做了回胆小鬼,对不起。
      我想你,宝贝。现在最想见到的人就是你。那个鲜卑国王有没有欺负你?如果他对你不好,一定要告诉我,别委屈了自己。你这人有时候像个小孩子一样让人操心,有时候又好象特懂事,外表柔弱而内心坚强。
      你又会嫌我罗嗦了吧?!其实从前我一直都很羡慕你,知道吗?我羡慕你有幸福的家庭,有满满的亲情,有满腹才华。自从来到这个时代,我一下子拥有了渴望的一切,而你却变得孤单可怜。我很内疚,觉得自己的幸福好象是从你手中夺来的一样。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幸福,你也要加油喔。Fighting!
      还有,呆在人家的后宫中,别像从前那样动不动就冒傻气,不要太善良了。后宫是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你一定要小心啊。
      PS:送信的人是姚家的卧底,每逢初一、十五,让朱槿执信到西北角门,会有人接应。
      爱你的 敏慧”
      这个傻女人,居然干私传信件这么危险的勾当,看来是姚大公子太纵着她,把她惯坏了。讨厌的家伙,害得人家眼睛都肿了。
      我快步走到书桌前,朱槿伶俐得站在旁边铺纸研墨。
      “你够精的啊?!什么时候成了湄儿的卧底了?”
      “请公主恕罪。是公主临行前一天晚上,五公主吩咐奴婢要及时把公主的消息传递回京城。而且,恕奴婢多嘴,奴婢觉得这没什么不妥的。”
      “就你是个人精!什么时候变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奴婢一直都在尽心竭力地服侍公主啊。”
      “得了,别废话,赶紧磨墨,我要想想怎么回她这封长篇大论。”
      湄儿,谢谢你,毕竟让我不能对命运完全失望。

      光风霁月殿内。
      拓拔宏站在御座旁,看着王上挥毫写成一幅字。
      “王上的字潇洒流畅又不失风骨,臣弟自叹不如啊。”
      “七弟,都说过没有外人的时候还是叫朕三哥吧。”
      拓拔宏轻轻一笑,继而正色道,“三哥自新婚之夜至今一直没有去过王后的寝宫,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传到天朝去,对我们也不利。”
      拓拔寒仍然低头端详字幅,声音平静,“最近有紧急军务。七弟如何关心起这种事来?”
      “三哥,你是还在生气吧。”拓拔宏唇边浮起一丝苦笑,三哥的性子还是这么倔。“听说三哥早已钟情皇朝的五公主,只是碍着太后的劝阻和国家大局,才勉强迎娶四公主。可是你现在既然已娶了她,好歹也要为了脸面做到底,偶尔去一趟吧。何况,她并不是传闻中的那种女人。”
      拓拔寒抬起头,面上有难得的柔和,“这几日军务的确紧了点,不过你说的也是一个原因,朕暂时还不想去面对那个女人。罢了,既然七弟这样说,也不能驳你的面子。王后的寝宫,朕会去的。”
      拓拔宏向前走了几步,眼里含着复杂的神色。拓拔寒走到他身边,仿佛不经意般淡淡地问,“七弟说她不是那样的女人,难道你知道她是怎样的女人,你很了解她?”
      拓拔宏神色一凛,顿了顿,一个太监推门而入,跪伏在地上,“王上,卫大人求见。”
      “快让他进来。”
      卫律风尘仆仆地拜倒在銮座前,欲言又止。
      “没关系,不必避讳。告诉朕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启禀陛下,皇朝天帝已经下旨将五公主许给征西大将军世子姚煜,下个月初二成亲。”
      “你先下去吧。”
      拓拔寒的脸色陡然苍白,靠在龙椅上不发一语。突然,他猛地掷碎了手边的琉璃镇纸,咬着牙道,“她要嫁人了!如果朕坚持自己的决定,如果没有这个可恨的自愿请嫁的女人,她只能是朕的!现在,一切都晚了!告诉那个女人,朕这一辈子都不想看见她!”
      “三哥,你冷静点!”
      “七弟,你先退下吧。朕要自己静一静。”
      夜风中飘荡着散而复聚的寒气,天边孤星伴月,凄清黯淡。
      空气中仿佛有声声哀凉的琵琶乐曲入耳,在耳边回荡盘旋。
      “滢儿,对不起,我恐怕是帮不了你了。”
      他喃喃道,眼前又浮现出那含泪的双眸、桃花初绽般的面容和她动人的吟唱。
      “老天呵,这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要让她遭际如此,为什么要让我遇见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梦随风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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