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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晚风菰叶生愁怨(1) ...

  •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
      湄儿的生辰过后,天帝忽又生了兴致出巡南边,携了皇后、端妃和湄儿同行。那日宴会上,湄儿一曲歌罢,我早已泪水涟涟,又恢复了从前在练歌房K歌的感觉,整天缠着湄儿大唱特唱。她这一走,我只得拣起她丢下的琵琶,闲时学学,打发百无聊赖的秋日。
      回丞相府探望外公,遇见了久未谋面的姚煜。他眉宇间的青涩全然褪尽,已是一英姿勃发的少年郎。见我含笑望着他,不禁大窘,喃喃道,“抱歉,最近太忙了,没时间去看你。”
      “倒是有时间和湄儿鱼雁往来不断啊。”
      “表妹又在说笑了。”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他的眼睛瞪得溜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你怎么知道?”
      呵呵,这词还是我写信告诉那小丫头的,始作俑者在此也。那日湄儿一曲唱罢走下台来,这小子的眼睛里全是藏不住的欣赏和爱慕,脸上的笑能把万年坚冰融化了。真当我是瞎子么。
      我抿嘴笑道,“表哥既和湄儿两情相悦,何必藏着掖着。湄儿也到了该指婚的年纪,表哥应该去向父皇求亲了。”
      少年见我如此,愣了愣,面上略有尴尬,低声道,“表妹不会怨我吗?喜欢你那么久,却。。。。。。,你不会觉得我薄情吗?那帕子我还留着。”
      “扔了吧。”
      我缓步踱至落叶飘零的树下,淡淡地说,“感情不是亘古不变的。我既无意于你,再多的等待也是枉然,还会因不甘而怨恨,何苦来呢。你们在一起,我心里也是极欢喜的。你不必自责,从一开始我们就只是兄妹啊。”
      “你不恨我就好,原先还在担心来着。”
      自恋狂!以为自己有千人万人迷啊?我看了他一眼,见他突然没了笑容,声音里半掺了忧虑和愁闷,“可是自前朝起,,皇家公主都是远嫁各州,终身不履京城。。。。。。”
      “不会的,”我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地说,“父皇最疼爱湄儿,不会舍得她远嫁的。何况,公主又不止她一个,轮不到她的。”
      他看着我,眉目间既惊又痛。聪慧如他,必然明白我的意思,却只不愿明言。
      出得府来,紫薇扶我坐上马车。我一直在出神,自觉这副样子太过诡异。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怎能出口便是沧桑感悟、看透人情的话语,莫不是成精了?!也难怪那个玄沣会说看不透我,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放在现代,我也不能如此决然地挥剑断情丝,虽然‘韩翊’这两个字仍是心头一块隐隐作痛的伤口。韩翊,韩翊,现实划开了一道巨大的鸿沟,我无力跨越,你不敢试险,所以不应怨恨苍天,只怪此生缘浅。
      “公主,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紫薇小心地拭去我满脸的泪水,轻声道,“刚才走到永平王府门口,世子大人正好出来,见是公主的车辇,请公主赏光进府小坐。”
      上次应邀入府,只是观赏菊花。那冷口冷面的小王爷,竟也会有如此情趣,其实他才更像一个谜,而我却没有那份心情去猜。
      看看天色尚早,我掀开车帘微笑道,“世子既有如此美意,滢儿却之不恭。不过我还没有用午饭,世子大人要请客了。”
      “那是自然。”
      玄沣的院落在王府的东侧,离正院较远,倒像一个遗世独立的隐居之所。才进门,便见一丛苍翠的修竹亭亭立于院中,蔚然生姿。
      “好漂亮的竹子,世子真有雅意。”
      “见你院中的竹子长得好,便也移来试试,公主见笑了。”
      他还是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我斜睨了他一眼,不禁暗笑,道,“世子大人不必故意绷着脸,不觉得不舒服么?还是你看见我就紧张地不敢说笑了。”
      “你。。。”他略有恼怒地瞪着我,突然莞尔,“公主这么爱开玩笑,想是那天看过菊花以后心情也舒畅了,倒不枉我一番苦心。”
      “你今天请我来就是想让我听你说这些话么?”
      “听闻公主才华横溢,今天只是请公主来鉴赏一下拙作而已。”
      我点点头,笑看着他。不知为何,我想戳破他的面具,想看看这个像哥哥一样的少年露出真正的笑容。他是关心我的,我岂能不知.
      我随着他的脚步向书房走去。远远看见一个小厮守在门口。见是玄沣和我,正欲通报,被玄沣挥手阻止。
      他过去,压低声音问:“可有访客?”
      “王爷和左相大人在里面。”
      “你先下去吧。不要对任何人说见过我和公主。”
      我的心突然砰砰跳个不停,强烈的预感让我不去理会他招呼我走开的目光,走到窗下,蹲下身细听里面的谈话。
      玄沣语带责备地低声说,“你要做什么,朝堂上的事不是你能插手的,还不赶快和我走!”
      我的倔脾气上来,索性不理他,仔细辨识屋里断续的话音。他轻叹了一声,挨着我蹲下,一只手揽住我的肩膀。
      屋内的人似乎在争执什么,声音渐渐高昂而激烈。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不能再包庇你了,万一被天帝知道。。。。。。还是先照顾好乐州的丝绸生意吧。”
      “上次是因为姚谦老匹夫权势太大,现在不同了,乌孙的马匹已经走到了燕州,谅他不能把我怎么样。”
      “十五年前,你用那种阴损的诡计想要斩草除根,结果怎样?!还害我女儿险些丢了性命。若没有皇后,我们的权势就是没有根的大树,终有一天会倒的。”
      “你说的没错。姚家现在就是一棵没有根基的树,不足为虑。如果说十五年前我们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除掉容妃,拔了姚家的根。哼哼。”
      ‘还有我外孙的性命!永平王,你不提当年也罢,如果当年不是依了你的花言巧语和毒药,我女儿怎会鬼迷心窍地拿自己的孩子做筹码?!现在那个容妃的女儿似乎颇得圣心,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我的左相大人,你急什么?!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怎么会对你做出不利的事呢。至于那个小丫头,过不了两年就得出宫嫁人,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不用担心。倒是那个严理群,女儿是天帝最宠爱的端妃,左相大人是不是早已经将他拉入麾下了?”
      “那个老家伙顽固的很,我们还要从长计议。现在当务之急是那50000匹乌孙骏马,你准备怎么办?”
      “老规矩,。。。。。。”
      我无力再听下去,撑着酸麻的双腿勉强挪到院外,便再也坚持不住坐倒在地上。玄沣走过来,一把抱起我,穿过几个院落,回到居所,把我放在床上。
      我的眼前不停掠过那丧心病狂的画面,永平王阴冷的声音仍在耳旁回响,大脑仿佛停止了思考的能力。真希望时间在那一刻停止,让我离开这残忍冷酷的世界。为什么会这样?真相竟然可怕到了让我无法接受的地步。
      我浑身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淌下。他坐在床边,为我擦去泪水,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温柔。半晌,我喃喃地说,“我该怎么办?为什么让我听到这些,为什么。。。。。。”
      他搂住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轻声说,“柔芙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我伏在他的肩头放声大哭,泪水濡湿了他的衣服。他拍着我的后背,不发一言。哭到最后,我倦极而伏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梦里的画面纷乱不清。我哭喊着想捉住眼前的人影,却到手是一场云烟。
      猛然惊醒,额上冷汗涔涔。抬眼是朱槿关切的面容。
      “公主,您可醒了。昨晚您做梦哭了一宿,吓得奴婢都没敢睡。”
      凤仪轩的寝殿里飘着缭绕的香气,我却想不起是怎么回来的。
      “昨天是世子大人送您回来的。”紫薇端着洗脸水进门道,“您睡着了,还攥着世子大人的衣襟不放。”
      “紫薇,什么时候开始编排起主子来了?!这种话也是混说的?”朱槿急忙呵斥道,“别忘了对外边就说,主子昨日省亲以后就回来了,哪也没去。”
      我洗过脸,坐在镜子前,看着两个肿得像核桃似的眼睛,不禁苦笑,心里的惊惧和哀伤却没有减退半分。昨日听到的一席话,给我的影响有如惊涛骇浪。
      容妃是被永平王和左相合谋害死的。可悲呵,恐怕天帝当时怎么也想不到他温婉端淑的皇后居然会为了陷害一个女子而亲手害死亲生骨肉。一个母亲,当她喝下致命的毒药,不会感到罪孽深重么?午夜梦回,不会心痛么?
      忽然,我从心底里敬佩容妃。她明知自己生下的是讨人嫌的女儿,自己也被打入冷宫,却没有想着去恢复从前的位置,而是在深宫中抚育孩子,尽一个母亲的责任。她才是一个真正的母亲。
      朱槿为我薄施脂粉,浅画娥眉,挽了一个松松的连环髻。就算不出门,我也不想马马虎虎邋邋遢遢地糟蹋自己的形象,心情抑郁就找些东西排遣吧。
      我坐在院中,拿过琵琶,轻抚弦弹了一曲《风入松》。铮铮的琴声清幽平和,仿佛将我带入了一个飘渺的世界。一曲终了,我头也没抬地问,“朱槿,你说这一曲如何?”
      半晌无人回话。
      我错愕地抬起头,院门口是一抹熟悉的靛青色。他缓缓走近,眸中深沉的黑色依然刺痛了我的眼睛。
      “听说公主病了,臣前来探望。”
      “韩翊,这里没有外人,不能收起那副官腔么?”
      他定定地望着我,清瘦的面孔透着青白。我不禁心头一痛,低声道,“你又瘦了。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还有父母兄弟,他们会心疼的。”
      “柔芙,你不会心疼吗?”
      他的声音沙哑,目光中没了一向的淡定沉着,那焦虑几乎吓怕了我。我担心地看着他,道,“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
      他看着我,犹豫再三,道,“昨晚我在西华门当值,看见你和永平王世子。。。你们难道已经。。。”
      我内心升起一阵鄙夷,偏又含笑看着他。原来他也会有如此紧张失态的样子,原来人就是这么不知好歹,只有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可是,我要的不过是一个承诺,你既然给不了,还在执意纠缠什么呢。
      那一段好不容易才压抑下去的感情在他的提醒下像燃了一把火。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韩大人来操心了?!”我毫不客气地瞪着他,“我们有很大关系么?”
      “柔芙,不要再折磨我了。我承认我忘不了你,这些日子我夜夜不能成眠,眼前全是你的样子。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好吗?”
      “我残忍?!”我冷笑地盯着他,这个自私的男人。“你了解我多少,凭什么说我残忍。我要的你永远都给不了,却还在这里强求我对你忠贞不渝?!我们究竟谁更残忍?”
      “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我声声冷笑,拿起琵琶走回屋内,关上门。桌上放着绣了一半的绣帕,我愣愣地看着那对鲜艳夺目的鸳鸯,阖了眼,一滴泪顺着脸颊悄然滑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晚风菰叶生愁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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