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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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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郑春天怎么睡都睡不着,她越想气越不顺,前几个月要辞职的想法更加坚定了。之前还有些动摇就是因为做生不如做熟,负责的客户很有商业道德,任何事情都是有商有量,不会乱刁难,和这种客户合作过,她对那些胡搅蛮缠不讲理的客户就很嫌弃,不愿意伺候。
现在升职机会遥遥无期,每天还要面对一个毫无逻辑随心所欲的老板,郑春天不得不承认久留此处不是长久之计。她回想起白天和宋熙恩两个人在小会议室里的谈话,说起自己升职的可能性时,对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思,顿时觉得追随这种人很没意思。
每年二月份是公司里做绩效考核的时段,有三个考核标准,一个是不合格,第二个是合格,第三个是优秀。不合格占全体员工人数的百分之十,合格则是百分之六十,优秀则为百分之三十。这种考核方式是公司前几年引进的弧线排序,目的是激励员工表现,只有合格和优秀员工能够得到每年的奖金,优秀员工得到的是合格的两倍。
前几年时大家还比较认可这种方式,觉得比末位淘汰制人性很多,而且公司也不鼓励员工私底下打听彼此的考核成绩,觉得这样下来可以避免很多比较,和保存一些员工的尊严。可是这里是中国,大家最热衷的分享或者八卦的是对方的薪水和考核分数,由于大多数人都是拿合格,大家更乐意八的是谁拿不合格和优秀。不合格一般是公司里最不受欢迎或者准备离职的,而得优秀的是,如果是众望所归,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拍手庆贺;如果是黑马杀出,那个月大家就话题多多,纷纷来讨论为什么他或者她能拿到这个成绩。
像郑春天这种老员工,对考核分数没有以前那么重视,看穿了游戏规则,觉得多着一两万块钱实在没有啥太大意思。相反的,她最看重的是涨薪幅度和升职可能,那个才是实实在在的。曾经有一个骨灰级资深员工说过,涨薪的幅度是和你来年在你老板心目中的价值成正比。如果你老板认为你来年重要,也许他无法在众多老板面前给你争个优秀的考核分数来,但是他绝对给你一个丰厚的大信封以表示留你任职的诚意。考核分数是公司管理层种种私心表现方式,是一个集体斗争后的决定,而升职加薪花的钱是部门每年的预算,部门老板说了算,没什么客观限制。
宋熙恩约谈年底考核的时间是三点半。郑春天在那里等了十五分钟后她才姗姗来迟,随意道了歉便坐下来开始谈话。她首先要郑春天对自己对过去一年的表现做个自我评估,郑春天便把之前组织好的语言如竹筒里的豆子,倒得一干二净,兴许她知道自己拿优秀的机会很小,所以没有过多的去强调自己做的很多不错的事情,比如说优化了全球各服务小组的沟通项目。
等她说完,宋熙恩就问了句:“完了,还有没有?”
郑春天肯定的说,“没有了,差不多就这些了。”
于是宋熙恩就对她刚才说的那些进行评论,大多数都给了非常肯定的成绩,有些觉得做得不够好的也是些旁枝末节的事情,在整个考核标准里占得比例不高。可是当宋熙恩告诉郑春天她去年的考核成绩是合格时,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她还是有些失望,这种感觉就像每年年会抽头等奖的时候,人人都知道那个获奖几率很低,也公开嘲笑年年都是阳光普照奖,可是当宣布幸运者是别人时,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失望,曾以为那一瞬间幸运之神会睁开眼睛垂怜自己。
“这个分数是你意料中的吗?”宋熙恩试探性的问。
听到这句话,郑春天先稳住自己的情绪,过了几秒,才说:“我也知道拿高分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所以我也不做无谓的强求。”
宋熙恩轻轻呼了口气,刚才绷紧的神经顿时松了下来。其实中午吃饭时她有和一个处得比较好的同事请教如果这边同事不认可考核分数,最好如何沟通。她已经想好很多说词来应付郑春天的不对付,谁知遇到一个无所谓的主,所有的准备一下子毫无用武之地。
“你理解就好,”宋熙恩很庆幸她有这样的认知,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替她们申请任何优秀的分数,相反,如果不是郑春天成绩过于优秀,她倒是不介意给她一个不合格的分数来杀杀她的锐气,让她知道她在公司里的生死大权是由她宋熙恩决定的,而不是她自己的能力。“那你对其他有什么想法吗?”
郑春天咽了咽口口水,觉得是时候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了。“那我今年四月份有升职的空间吗?”
宋熙恩早就想到她会问这个,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郑春天也或明或暗的提示她升职的事情,她都以不同理由搪塞了过去。现在是年终考核,平时能避的这个话题今天是怎么绕都绕不开,于是她把想好的答案说出:“我和人力资源部商量过了,你现在的级别已经是你那个岗位职责里最高的级别了,不大可能有升的机会。”
郑春天小声嘀咕了几句,宋熙恩尝试想听清楚可是感觉对方只是嘴巴张闭发出的喃喃音,她觉得最好不要把话说死,于是又补了一句:“当然如果我们以后有机会重新评估这个岗位职责,如果有新的高难度业务增加的话,说不定那个时候可以提升一级。”
郑春天回应了一句知道了就再也没有说什么,整个谈话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表面上风平浪静,实质下波涛汹涌。
郑春天翻来覆去一个晚上都睡不着,到了清晨五六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直到闹钟响起,已经是早上八点。拖起疲惫的身子,郑春天在洗手间里捣鼓了一阵子,穿好衣服就素颜出门了。走出小区门,她觉得自己非常头痛而且困意十足,想了想自己今天的状态不适宜挤公交或者坐地铁,于是随手打了个车。还好路上不是很塞,十几分钟后就到了公司的楼下,到星巴克买了个大杯的拿铁和块三明治,在露天的铁椅上坐下,先喝了口咖啡,接着咬了口三明治,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翻到陈振文,敲出“我想辞职”几个字后发送。
陈振文很快就回复,回到:“怎么了?”
“我老板说我今年没机会升职。”
“噢,你想好就好。”
郑春天有些失落,她期盼陈振文能够给些意见,不管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这种任君选择的想法,有时说来好像是尊重对方的意见,其实更是另外一层意思,不掺合你的行为,好与坏都是你自己负责,与我无关。不过后来她甩了甩头,觉得她能期望陈振文能够给出什么样的意见,如果他支持,她可能会产生依赖他的感觉,这种情况不是他乐于见到的;如果他反对,她肯定不会照做,还觉得他太不了解自己的情况,说不定还伤了两人的感情。
郑春天一到公司,打开电脑和邮箱后,先是看一下未读的邮件,发现没什么特别新鲜的事情,便起草新邮件用英文写辞职信。发出去后,她立马即时通通知陈洁,告诉她自己的决定。对方没说什么,毕竟她去美国的计划泡汤后,对公司有些心灰意冷,以前的忠心耿耿也变得毫无眷恋。
同一时间,郑春天也悄悄的告诉坐在自己旁边的于蕾自己的决定,不同于陈洁的态度,于蕾觉得有些惋惜。
“想不到你会辞职。”于蕾有些不敢相信。
“为什么想不到?”郑春天笑着说,一副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她喜欢看到别人吃惊的样子,这意味着自己之前深藏不露。
“宋老板也是挺依赖你的,想不到你会走。”于蕾实话实说。
“哈哈,她依赖我,”郑春天觉得有些好笑,“她是挺依赖我的,依赖我给她改表格。”
“唉,本来我们都是独立思考的个体,现在个个都沦为半夜给老板改表格,说出去都是职场奇谈。”
“没办法,我们公司是老板文化,老板说你行你就行,老板说你不行你就不行。现在老板觉得你的本事只适合给她改表格,你就只具备这种能力。”郑春天感慨的说。
“没事,反正你也要脱离苦海了。”于蕾安慰后又好奇的问:“你找的是哪个下家?”
郑春天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说:“没有找。”
于蕾不买账,继续追问:“对我你还隐隐藏藏?你告诉我我不说不就是了。”
郑春天斩钉截铁的说:“真没找,觉得做得没意思了就辞呗。”
于蕾更是吃惊:“你也太冒险了吧,这年头没找到下家谁敢辞呀?”
“我呀。”郑春天有些苦涩又有些得意的说。
“好吧,你牛。”于蕾很是佩服,裸辞这种事情是不大可能发生在她身上,她有房贷要供,还有个刚上幼儿园的孩子,在现今没钱寸步难行的时代,她是无法做到冲动辞职后再慢慢找工作的。
中午郑春天约的袁百惠吃午饭,对方听到她裸辞的消息时嘴巴也是张得老大老大的,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让郑春天在想大家到底是多么不认可这个行为。
“你是不是有些轻率?”袁百惠小心翼翼的问。
“还好吧。这几年我也存了点钱,可以撑一段时间的失业。”郑春天如实解释。
“可是即使这样,人还是会慌的呀。”袁百惠不是很支持。
“那你都裸婚呢,都没见你慌?”郑春天不以为然,对她而言,裸婚和裸辞不是一样的吗?
“那怎么一样?裸婚只是因为经济条件不够,结了婚后双方可以慢慢积攒金钱,很多东西是从无到有。裸辞是失去经济基础,失业后只能干吃存粮,坐等山空,很多东西是从有到无。像你这种要比较讲究生活品质的人,裸辞无疑是把自己逼上绝路。”袁百惠倒不吝啬的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都和你说了,我还是存了些钱,不会饿死的。”郑春天有些烦躁,她知道袁百惠说得有道理,但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唐突。
“你存了多少,三万,五万,还是十万,能够撑多久?你要每个月都交房租,水电杂费也不能少。好吧,就算你不出去交际,不美容不买衣服,你得吃饭吧?还有,你的保险呢?你是庆幸自己是没买房子,但是也不能这么潇洒。算算下来,你看能撑多久,撑一年?再说了,这个还只是物质上了。如果你三个月找不着工作,你会焦虑,如果六个月没找到,估计你自己就会对自己失去信心了!在这家公司,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你凭借这个去跳槽说不定还能找到个上升的好单位。你辞了重新找,这时你的位置就转变了,是你求职,人家单位爱要你就要你,不要你你就等饿着。你看看自己周边的人,是不是有些女生老是被挖墙角,而有些女生老是单身,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有人抢!”对她,袁百惠真是觉得恨铁不成钢。这个事情如果郑春天事先找她商量,她肯定不会同意她裸辞。
“好啦,好啦,都辞了还能说什么?”郑春天懒得继续和袁百惠吵,两人共事多年,有一定的革命感情,她希望自己过得好的心思也是能理解的。
“那是事实,”袁百惠平了口气,“你那老板也不是善类,处久了估计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没人过得顺心。我气愤的是你有这么多选择,比如可能公司内部找其他位置,或者其他公司找相似位置而你宁愿选择裸辞。”
“其实我自己也是想来个悠长假期,工作这么多年,虽然每年都有十多天的年假,可是就如干旱多年的土地,稀稀拉拉的一些小雨总是解不了渴。”
“你想说久旱逢甘霖?你是不是太饥渴了。”袁百惠揶揄道。
“你别来乱曲解我的意思。我是多年英文写作中文沟通,搞得现在中英文都不行,想好好表达一下我内心的想法都找不到合适的词。”郑春天叹了口气。
“大家都是这样子的啦。不过你要休息,也是好事,弦绷紧了都会断,看你前段时间也是很迷茫,如果有机会好好休息重新出发相信未来会更好。”袁百惠做了个前进的手势让郑春天一直乐不可支。
快下班时宋熙恩才来找郑春天谈话,还是昨天那个小会议室,只是不同的主题。
一上来宋熙恩就和郑春天撒娇,那发嗲的声音让郑春天一直猛打冷颤。
“春天呀,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你要走哦?”宋熙恩惋惜的说:“前几个星期我还和你说过我们要一起共同努力做伟大的事业,你就这么抛弃我啦?”
如果不是几个小时前听黎晓娜说在收到她辞职信后宋熙恩马上报告彼特这个喜讯,中午和相熟的同事吃饭邀请他们申请这个位置,郑春天还在想这假惺惺的话里面可能会有几分真心。
“没有啦,只是换个环境。”郑春天很平淡的说。
“找到工作了?”宋熙恩佯作关心实则八卦的问。
“恩,是的。”要想离开一家公司,最快和最好的方式就是告诉你老板你已经找到下家,这样就没有必要拖拖拉拉,留来留去留成仇。
“那恭喜哦,是哪家公司呀?”
“是家不错的公司。”郑春天随口胡诌。
“哎呀,告诉我嘛,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宋熙恩信誓旦旦的说,可是对于郑春天来说,这句话怎么听怎么熟悉。再说,多年的职场浸淫,郑春天早已学会一个真理,如果你不想让秘密外传,那你就要学会闭上嘴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这句话就像是男人的诺言一样永远不靠谱,你告诉了她,她偷偷告诉她的亲密同事,她亲密同事偷偷告诉另外一个亲密同事,传了几圈,就传整个办公室都知道,不如不说,又或者大大方方的说。
“还没完全定呢,现在不方便说。”为了没必要的麻烦,郑春天决定以退为进。
“那你去做什么呀?”宋熙恩还是不打算放弃。
郑春天这时有些不耐烦,她非常了解宋熙恩的心理。她知道对方肯定不愿意自己找到一份好工作,本来她就打算把自己逼到死角处来求饶,而如今如果自己让她知道自己能够混得风生水起,她肯定艳羡不已,因此,也断断不能让她知道自己裸辞,不然她会暗自得意,说不准还到处炫耀自己的战果。
“哦,去做一些项目管理。”
“是同行吗?”宋熙恩继续追问。
“不是,跨行的,想换个不那么劳动密集型的行业。”郑春天决定把戏演下去。
“那不错哦,高科技。”宋熙恩流露出的羡慕之色还是让郑春天暗爽了一阵,“那既然你也找到工作了,我们也没什么好留的,你能够待多久呀?”
“照劳动法,一个月呀。”
“不要这样呀,”宋熙恩又开始那让郑春天发麻的发嗲,“像你这么能干的人,我们一个月哪有时间找到呀,你要不留久点啦,三个月?”
郑春天听到这句话,火气一下子蹭蹭上,说是火冒三丈都不为过。知道自己能干,平时还这样折腾自己,还有,留三个月,还辞什么职?而且,照她和她的恶劣关系,立马走人都不为过,还好意思让别人留三个月,真是人至贱则无敌。
虽是这样,郑春天还是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既然都要走了,撕破脸皮什么的更没意义。山不转水转,兴许有天遇到,当然最好不要遇到,笑笑一下就好,没必要恨个天长地久,再说圈子很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会传出去,坏了自己名声不值得。
“照劳动法了,一个月。”郑春天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
“劳动法是这么说,但是和公司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舍得就这样把自己的工作随意丢给别人?”宋熙恩决定从这方面入手,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郑春天对自己的目前负责的那部分工作的成就感。
郑春天想了想,觉得一个月的时间对新手来说是有些仓促,而且她也舍不得自己好好建立起来的工作流程因为新人的不熟悉而功亏一篑,于是便同意说:“我可以多留半个月,而且这半个月还是要给对方公司申请,希望你可以理解。”
虽然没有完全达到自己要的效果,宋熙恩觉得多半个月的缓冲时间也是不错,于是也便欣然同意,两人终于达成了共识。
回去的时候郑春天告诉于蕾自己和宋熙恩谈话的内容,让于蕾不要多话告诉宋熙恩自己裸辞的事,于蕾连忙应允而又为郑春天愤愤不平,觉得她不应该多留半个月。
“就她这种人品,你留一个月不销假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还多留半个月?”于蕾觉得郑春天过于仁慈。
“好聚好散嘛,反正也就多半个月。”郑春天无所谓,反正多做半个月就少用半个月的存款,对自己也没什么吃亏。
“你这样她还觉得是自己个人魅力说服你多做半个月呢。”于蕾觉得宋熙恩不配得到这样好的待遇。
“想法是人家的,我能怎么办?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她认为是自己说服了我,就让她这样想了,我想做的只是把工作交接好。”郑春天是个好面子的人,她希望自己能够华丽转身。
“那你太乐观了,春天小姐,在公司这么多年,你还没看明白?任何工作交接,不管离职的那个人做得如何好,只要是新人做得不够好,大家都是怪离职的那个人,反正人都不在了,做什么替罪羊的也不会过来吵。”于蕾嘲笑她的天真。
“是哦,”郑春天有些回神过来,想了一会,赌气似的甩了甩头,气呼呼的说:“那就随她吧,反正我做好自己的交接问心无愧就好了,要管这么多后面的事,我这能走得开心吗?”
虽这么一说,郑春天倒是上了心,之后她做交接时就会把宋熙恩抄送进去,虽然有些多此一举,却能欺骗自己她做好了该做的事情,别人应没有机会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