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耳边轻诉的情诗》孖宝

18、在你耳边轻诉的情诗

　　他那么相信她，他把她带到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希望借助这个地方可以唤起他们之间的回忆，他拉着她的手，走在人山人海中，玻璃橱窗里面映出他们的身影，她在他身边，居然那么瘦小。永书心疼地看着她，她的眼睛张望着前方，突然回过头来，对着他笑：“永书，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说完她像一个小孩子那样灿烂地笑出声音来。
　　他就那样子恍惚了，她的笑容好像会发光一样，他突然就恍惚了，她很狡猾，趁他恍惚之际，小手就像一条泥鳅一样，滑滑的，他抓不住，她像一个偷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得意地笑起来，人群来来回回的，她速度非常之快，永书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透过人群看到她，就站在大马路边，他边拨开人群边注视着她，她还对他微微一笑，那一笑，让他的心都凝固了。
　　突然听到一声紧急的刹车声，他觉得脑袋都要炸了，他看不到她，他看不到她，司机骂骂咧咧的，他冲了过去，心咚咚咚咚跳个不停，她就坐在马路中间，身上全是血，全是血。
　　永书觉得那一刻让他自己来承受这一B他的孩子，他们两个人的孩子，他觉得这是报应，这就是拆散他们的报应，她是要断绝他们之间的唯一的联系，她的心里，依旧是那个人重于一切，包括他们的孩子，这是令他觉得恐慌的事。
　　思琪在他的怀里流泪，那些眼泪融入他的皮肤，开始慢慢一点一点发干，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她把自己弄得日渐消瘦，这样子，是为什么？永书抱着她，她居然还能牵强扯出一个微笑，把他的头靠近，她在他耳边说：“我——爱——你——”
　　医生救回了她一条命，她却变了性格，整天笑着自言自语，心理医生说这是因为她要努力忘记之前的一切，她的内心有一个障碍，她一直在试图克服。
　　永书尽量配合她，冬日的午后，她突然想起那个孩子，她本来是在听永书念红楼梦的，念的是宝玉挨打那一段，她听着听着，便嘤嘤地哭了起来，一只手轻轻盖着自己的肚皮，她说：“我的孩子不见了。”
　　永书安慰她：“还会有的。”
　　她倚在沙发上，她的思维突然变得非常清晰，她说：“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你应该知道，我的心里——”
　　本来她这两天很听话，他觉得自己是有机会的，他还在找旅行攻略，他想，带她�%4，他还在找旅行攻略，他想，带她去新鲜的地方，也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可是她突然说出这样子的话，眼神异常明亮，他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无名火，他把书掷下，气匆匆就跑出去了，他在阳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那一晚把她丢给保姆，约了一群兄弟就去喝酒。
　　杨家老二说他不是已经人间失踪了好多年吗？突然出来倒是非常惊讶，纷纷给他灌酒，杨家老二说：“女人是祸水，碰不得，何苦呢？我找几个妹妹让你开心开心。”
　　第二天他回去的时候全身酒气，她在花园里面修剪花草，看到他，眼睛也不抬一下子，他眯着眼睛，回身把玻璃门狠狠一拉。
　　从此之后他从来都把她当成透明的，她整日捧着书看，张妈常常和他汇报：“先生，今天看到小姐偷偷擦了几次眼泪。”
　　他的心隐隐作痛，只是吩咐张妈把她照顾好。
　　有一次他回家，正好看见她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看的是猫和老鼠，逗得她哈哈大笑，听到他的拉门声她突然回过头来，对着他笑，就因为这一笑，他那天终于和她说话了，问她这几天又看什么书，头还痛不痛，她轻声应答，声音甜糯。他突然觉得，就为这一刻，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后来听见她对张妈说最喜欢吃的姜撞奶，就是池园那一家的，池园离这里几个小时的路程，她说：“先生曾经买过给她吃。”先生是她跟着张妈对他的称呼。
　　他突然来了车就去池园，来回五个小时的路程，只因为是她喜欢。
　　天气渐渐冷起来，他又派人去买了几件羽绒服，自己还学着公司女下属织围巾，因为听见那些小姑娘说：给爱人织一条围巾，就可以围住她一辈子。
　　她是他的一辈子，他刚刚开始笨手笨脚的，不过领悟能力很快，所以后来织得非常好看，所以小姑娘都轻声尖叫，太幸福了，如果我是林董女朋友就真的太幸福了。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幸福吗？他把她囚禁起来，她应该是恨他的吧。
　　新闻那一天刚刚报道了一辆飞往法国普罗旺斯的飞机失事，他其实一直在关注阿胜的踪迹，阿胜他，应该是在那辆飞机上面吧，他有一个画展要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一切空空的，打了电话给一个人，结果得到的答案便是他想到的答案，电话掉了下来，电话里面的人还在叫他：“林董！林董！”
　　他理清思绪之后马上打电话给张妈，要她把家里的网络和机顶盒拔了丢掉，这几天的报纸杂志他会自己收，张妈不用代收，他知道，阿胜离开，对她意味着什么？他什么都不能让她知道。
　　回去的时候，看她在逗一只小猫完，毛发白色，眼睛宝蓝。她说是张妈带给她的，她的精神好了很多，食量也有所增加，他觉得很高兴，她爱猫，就让她养，只要她开心。
　　新年将近，他问她：“明年有没有什么计划？”
　　“我想写小说。”
　　“什么小说。”
　　“关于阿胜的。”她笑着告诉他，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可是很快又恢复了。
　　“可以，我期待。”
　　他的家里人催婚，他鼓足勇气问她：“要不，我们结婚吧。”
　　她听到这句话，眼睛突然就红了：“对不起，我不能够，你知道我是爱谁的。”
　　“没事的。”他拍拍她的背。
　　她以后常常守在电脑前写小说，她从来不让他看到，她说没有写完的作品就像赤裸的自己，不能让他看到。
　　他其实好奇，里面有没有他的影子。
　　她逐渐把他撂在后头，脾气又渐渐古怪起来，一发病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对外事不闻不问。有一次他把她的房间门打开了，想要去安抚她，她居然把一个抱枕扔过来，他渐渐靠近，她恶狠狠地说：“你不要过来碰我，我不喜欢你。”
　　他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瞬间呆在那里，之后转身离去，很多天不回家。
　　五天之后他带了一个非常妖艳的女生回来，他叫她晓晓。
　　晓晓看到她还很客气得要求握手，她笑着伸出手，晓晓突然又把手伸回去说：“永书，你这里有几层啊？她拿着柜台上的一个汽车模型细细端详起来。”
　　思琪也不生气，笑着回身回了房间，那一天晚餐，他吩咐张妈把她的饭送到她的房间里面吃，她那样不在意，让他觉得无措自卑，那一天晚上，他和晓晓在家缠绵了一夜，清晨晓晓穿着她的睡衣和他在她面前晃荡，他只是希望她能够在意，可是她的眼神没有表露出他希望看到的神情，她好像很开心，还让晓晓吃多点粥。
　　他觉得思琪就是他一杯毒药，明明知道有毒，却还是要去沾染，这样子一饮，便是一辈子。他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一个女生，他以为自己在往后的岁月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可是他没有想到生命中还会出现思琪，他在之后的日子总是想念她，然后，内心绞痛，想念她的笑，想念她的泪，想念她的吻，想念她的拥抱，思念成狂魔，他却是那个无能为力的躯壳。
　　明明新年就要到来了。
　　思琪在晓晓离开的第三天，自杀了，谁也不知道，家里为什么会藏着一瓶安眠药，家里不是已经把这些东西清理干净了吗？她美丽的脸庞带着微笑，永书抱着她已经冰冷的尸体大哭起来，永书觉得后悔，他不应该这样子刺激她的，他硬要把她留在身边，却不好好去珍惜她，他爱她，却伤害她，他很想弥补的，可是他知道不可能了。
　　这是思琪最后反抗，失了她的家空空的，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身上穿着灰色的棉麻长裙，很长且脏，头发凌乱，他以为是街头艺术，因为逛街的女孩子都是感觉漂亮的，她却非常落魄的低着头，就是那一瞬间，她抬头，她的一双桃花眼，里面充满了悲伤，永书的心突然漏了一拍，他觉得这个女生怎么会那么摄人心魄，也许是因为，她很想很久以前的一个故人吧，不，只是眼睛很像，他像是着了魔一般，他却没有想到她也像是着了魔一般，这样子两个人面对着面相互对望，很久很久。她突然眼睛就红了，眼泪一直掉下来，他还在想，怎么女生会有那么多的眼泪，她的眼泪让他觉得晕眩，他突然就向前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奔跑起来，他不知道他的这个举动会不会吓坏这个女孩子，结果她跑不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她说：“我跑不动了，我好饿。”
　　永书带她去餐厅吃饭，她一口气吃了三块牛排和一大罐可乐，她吃得非常快，好像风卷残云一般，吃完她说：“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那天半夜她就吐了，她一直吐一直吐一直喊胃痛，他非常心疼，要带她去医院，她偏偏不愿意去，他找到热水装在水瓶里，暖暖的给她捂胃，又拿了胃药给她服下，折腾到天亮她才睡下，他是和她一步一步挺过来的，两颗孤单冰冷的心，因为靠近，才倍感温暖。
　　把她的骨灰和阿胜的装在一起，他知道，这是她毕生的梦想，他没有权利再剥夺，他的爱太自私，伤害了三个人，原来，这就是他的报应。
　　回去的时候面对的是空阔的房间，他在她的房间里面寻找她的气息，暗香侵袭，是她身上的味道。他慢慢整理她的遗物，在抽屉里发现一张画，那张画和那张小猫的画放在一起，上面是一男一女，这是她画的？他不知道她会画画的阿！是阿胜教的吧。
　　画上面的男生，是阿胜，虽然他刚刚开始以为是他自己。可是仔细地看，就可以发现，那一双黑宝石的眼睛，是他没有的，是专属于阿胜的，他在画里轻轻微笑，旁边的女生，是思琪，她的一双眼睛笑起来像月牙，她靠在阿胜的耳边，她是在轻轻耳语，她是在和他说什么，所以两个人才会露出同意会笑的微笑，她的两只手紧紧抱着阿胜的身体，那么紧那么紧，阿胜的两只手搭在她的胳膊上，上面的日期，是一个星期前，那一天，是他带晓晓回去的那天，他们曾经那样伤害她。
　　永书看着画幸福的两人，那个，应该是思琪很多年很多年的愿望了吧。他曾经偷偷看过思琪的日记，她的日记一直是锁起来的，那天和她去了店里，他中途回来拿文件，也是命运使然，他鬼使神差般进了她的房间，居然看见桌子上那本灰色封面的日记，他带着好奇心打开了它。他看到了她之前的生活，日记里一直都是在回忆，回忆四合院，回忆阿婆，回忆一个叫阿胜的男生，以及小学，初中对他的告白，是带着怎样强烈的爱，她一直在内心独白，她一直在说：阿胜我爱的就是你，不是怜悯，一直都不是，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很多很多的感叹号很多很多的问号越写越大越写越扭曲，纸面上还有水渍慢慢变干然后皱起来的一圈又一圈的圆圈，应该不是水渍是眼泪吧！他突然很羡慕那个阿胜的男生，非常非常羡慕。他也在那个时候发誓，要爱她一辈子不要再让她掉眼泪。
　　可是，他做不到，他看着画，眼泪决堤而出，蒙住了他的眼睛，他使劲睁开，想要努力看清他们。
　　他突然看到她床头的电脑，他把它打开，输入密码，他知道，那个密码一定是阿胜的生日，他是如此明白她的心，只是仗着和阿胜相似，一直欺骗自己。
　　她的电脑桌面是一个男生，中规中矩的证件照，童年的阿胜，又是阿胜。桌面上有一个文档，他点击开来，那是思琪完成的小说，他一页一页翻下去，天空渐渐变暗，张妈叫了他几次去吃饭他都没有应允，他把她的小说看下去，从她的童年，雨天两人的相遇，原来就是在那一刻，透过美丽的眼睛，爱上一个男孩子。
　　原来他们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记忆，多到他惊讶，原来阿胜，曾是她一整个时光的精神支柱，是她在阿婆离开之后，她所说的唯一的亲人了。
　　他看到第二天清晨，太阳剩起来，春天已经来了，思琪最后的结尾是：虽然你离开了，但是我还是想和你说，我爱你，你和我的时光，是我们今生谱写的情诗，我只想，我只愿，把我的爱说给你听，如果你还在等我，你知道，我总是很拖拉，可是你一定要等我，我会追上你的脚步，我要告诉你，我是真的爱你，只有你，只是你。你的耳朵，是我今生的痛。如果有来生，我们交换好不好，我还是会记得你的眼睛，那一刻，我希望，是我是我先看到你的。林川胜，等我。
　　永书的眼睛一直是通红的，他打开网页，思琪的浏览记录里是那则新闻，新闻的名单是一个月前公布的，是飞机失事之后的一个星期，原来她每天，都在看，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她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他在键盘上敲下：在你耳边轻诉的情诗。
　　她的小说，在网上已经转疯了，他一句一句看着评论，很多读者都在唏嘘，大家都在缅怀他们的爱情，大呼作者虐心，还好生活中没有存在这样的爱情，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敢面对一段千疮百孔的爱情，而她，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告诉世人，她是爱他的，就算离开这个世界，她还是想要为他做点什么，全世界都希望他们在一起，只有他一直在逃避，不，是因为他太爱了，彼此都太爱了，以至于为爱退让。
　　永书的鼠标机械似的向下划，原来一直以来，他都是孤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