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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无药可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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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忘川公子张开扇子无状大笑,一字一句道,“他怎么舍得!他怎么可能舍得杀你!”
“当然,他还要留着我来钓你这条小野鱼。”素江四两拨千斤,不去纠结那舍得不舍得,直戳现状。
忘川公子闲闲摇扇:“香饵长线,才能钓到大鱼。素江先生你聪明绝顶,倒是说说昨晚他为何要打草惊蛇?”
“你连是谁做的,连影子都没瞧见,怎么断定就是他。”素江冷笑。“江湖杀戮,有些毫无预兆。忘川岛主还是仔细想想自己其他的仇家。”
“啊呀……这样反倒更棘手了。说是除了他,还有能无声无息震断我的侍女心脉其他人毫无所觉的高手,我真真想不出还有谁。”忘川公子收扇正色。
素江一点也不想再谈,用银钩勾住纱制帘苇,向车窗外望去。拉车的都是一水的骏马,挂着银铃铛,走起来叮叮铃铃甚是好听。前面几辆车子里装的好像是香料布匹,风向稍改就能闻到驳杂的香味。后车远不如前车华美,没了车棚,堆得高高的货物只是用油布裹紧,也看不出是什么。一溜几十来辆车子,打着“薛家商队”的布幡,浩浩荡荡。
看罢,素江又忍不住讥讽:“忘川公子可是把家底都带了出来?仔细别漏下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只可惜寒尽岛的幽兰丁香不耐冷,不然也会一并带来。”忘川公子毫不在意,捏着扇子。
说冷还拿扇,装腔作势。素江拧过头继续打量窗外的风景。
忘川公子想做什么,素江真是一清二楚。搬出举家迁徙避难的架势,但又偏偏带上了素江。这当然不是因为舟车路远携带医生有备无患,而是因为……那人。
唐晚笑,当年的寒尽岛主。渔歌唱晚笑,寒尽不知年。江湖人只道他以一手寒尽剑法冠绝江湖,却凛然出世之姿,不理江湖纷争,隐于海外寒尽岛。
素江医术,是他所授。忘川武功,是他所教。
两人却联手背叛于他。
如果说今时今日再见,除了拔刀相向,再无他路。
仅凭猜测,素江才不会轻许忘川公子随他千里舟车劳顿。只是因为昨夜忘川公子一句话。便是那句话,说动了他。
“这是劫,逃不掉的。”
当年他只是重伤。常人受那样的伤,已是绝无生机。可是,那是唐晚笑。
多年来,午夜梦回,素江也常梦到那人还活着。
梦魇,成真。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素江收回目光,看着忘川公子。
“现在?当然是准备享用午膳。”忘川公子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
已然出了锦阳远郊,回眼望去城郭已经没入青柏之后。夜深秋冷,可这日头正中,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一众伙计正紧着埋锅生火,寒尽岛的侍女们则已经从边上小炉上端来了热气腾腾的菜肴。
“只说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忘川公子合扇遥指,“那生死不握我手,富贵则尽早享受。”
华美帐子被素手搭起,中放桌椅后置屏风,白水溜青菜,清炒小河鲜,荤素皆精致,点心瓜果全,另配水晶虾饺,玲珑汤包做主食。这哪像是江湖中人的车旅便餐,再讲究的商贾官宦出来游玩也莫过于此。
素江腹诽归腹诽,佳肴当然不辜负。
食不言,寝不语。本以为用罢午餐便再登旅程,不料,又出了事端。
“公子,公子!”一侍女惶急入帐,连礼节也顾不上,“银星姐姐被人打伤。”
忘川公子一把揽住素江就跃了出去,外面早有侍女为他指明方位。
从蜀岭余脉中流出的山泉在附近形成个不小的湖泊,银星倒下的地方,几只螃蟹嘎嘎哒哒的爬回水里。
银星面色惨白,体表无伤,素江一搭脉,便知和昨夜是同一人所为。只是银星武技稍高,这里不似昨夜夜深雾重,周遭不远处也有其他侍女在打水,那人只来得及伤她,还未下狠手,便已被发觉。
“公子……公子……“银星挣扎着要说话。
“不急。”素江伸手摁住她,银针定穴,以免气血逆流。“有我在此,保你性命无忧。”
“雪衣魔……”银星只说完这三字,便昏迷过去。
“……”忘川公子纵然大惊,也不动声色。
“……”素江继续施针。他在江湖上这么多年,自然不是白混。雪衣魔和忘川公子那一段往事现在酒楼茶馆还有说书先生在编排。情孽什么的,自古难论是非。
“公子……雪衣姑娘……当年武功,也只是和银星姐姐不相上下。这才三年未见……”有侍女在边上嗫喏道。
忘川公子神色严肃,握紧扇子说道:“这先不论。吩咐下去,今日先于湖畔扎营,让素江医师为银星治伤。其余众人切不可再单独行走,有大敌当前。”
“是,谨遵公子之命!”一众黄衣侍女齐声应道。
日渐西斜,风吹湖面好似泛起金浪。素江来到湖畔,站在忘川公子身旁一尺之外。
忘川公子轻轻向素江站立的方向侧身,面无表情。
“银星避开了要害。心脉只轻微受损,但肺腑被震伤,胆脉拧结,且内有淤血。三年内皆需卧床静养,不可劳累,不可动气,不可运功用武,不可再受风寒。辅以温补药物,五年而愈。”素江不疾不徐,缓缓道来。
“寒尽内功一脉相传,我助她疗伤如何。”忘川公子闭目沉吟。
“心脉受损,贸然输功疗伤恐承受不住。但以银针梳脉,辅以瓜络、参须、梨白、桔梗、当归、甘草……银星年少,三月可愈。到时以内功疗伤,便可。”素江点头,复又言道,“只有一样需要谨慎。治伤,急不得。”
忘川公子也不再问。
两人一起望那浩淼波澜,也不知各自心思如何。
“你,就没有要问的?”片尓,忘川公子启唇轻道。
“问,问什么。”素江嘴角轻轻勾起,是惯常的讥讽之态,“你所思虑,是你的麻烦。我之所想,无非唐姓晚笑。”
每隔一盏茶时间就有小厮伙计扯着嗓子在营帐周围大声喊话:“雪衣姑娘,忘川公子邀您湖边独叙。”
素江轻轻一笑别有意味:“那就不扰公子和旧友一叙了,暂且告退。”
忘川公子看着素江远去的背影,神色也阴晴不定。
蜀地沃土千里,平民安居乐业,江湖侠士有能者投身各个诸侯国,平庸些的无非是护镖护院,偶尔相聚论武,啸聚山林的当真只是少数。于是那些嗜杀成性的武林中人,便为人人喊打的对象。
不论昔时已经被除去的魔头,最近江湖风声正厉的,正是雪衣魔女。
长发及膝,幽如鬼魅。见过之人如此说道。
若说滥杀无辜,到也不至于。死于其手的无不是负心薄幸之人。
可江湖人士鲜衣怒马,拥红倚翠,今宿酒家,明眠柳巷,如此这般也一并被雪衣魔女算入那“负心薄幸人”之列。
一夜连屠三十家楚馆,未伤妓子一人,但客人,却无一逃生。以刚烈掌法震断心脉,血不染衣拂袖而去,许久之后惊天尖叫才在那柳巷中叠声响起。
鲜少有人知道,雪衣魔女曾侍寒尽岛。
但总有人知道。
楚馆血案后,茶楼酒店突然冒出一批说书人,大肆渲染忘川公子如何负心薄幸,才使好好一个雪衣仙子心性大变。
这已然是五年前的事情。当时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寒尽岛也成为众矢之地。
素江并不关心当年忘川公子如何解决此事,只知道这三年,雪衣魔女再未出江湖。也许与忘川公子有约,也许有其他隐情,素江并不关心。
这遭雪衣魔女再现江湖,一改往日作风,不再杀那些“负心薄幸的男人”,而专挑忘川公子的侍女下手,又不知是受了何等刺激。
情之一物当何解,世间已无药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