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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比美(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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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心里却是犯了难,说实话,我一时也想不出我们的可比性在哪里,可是总不能……
比琴棋书画,我比不过她;比舞刀弄枪,她比不过我;比权谋论断,又不是打仗出兵,没有可比性;比口舌,似乎俩人谈不到一起去,只会泼妇骂街。不通《周易》老庄,亦没有……
场下众人都目光灼灼地望着我。颜幂和一脸沉思,又似乎显出担忧之色,萧准隐则彻底地眼观鼻鼻观心。司马荣烟这次出奇地好耐心。居然静静地,垂坐在榻上喝着花茶。
我目光扫了一眼四座,又转而把目光投到墙壁上挂着的一幅《西施浣纱图》,忽然笑出了声道:
“比美!”
司马荣烟听了嗤笑出声,一脸嘲讽的语气道:
“比美?”
我忽略她语气里的嘲讽意味,笃定道:
“正是!时限为三日!三日之后,司马小姐可以把你自认为是最美的东西带到洛风小苑来,届时,本亭主会请金乡公主来观场,还希望司马小姐不要误了时辰!”
“哈哈!还以为长乐亭主会想出什么比法来!却是……”她顿了一下,眼光倨傲不容直视,接着继续道,“这么比法……哼,本小姐也不介意再等三天再来接萧准隐!”
说着便拂袖而去。
场下众人皆瞠目结舌,一个个不知我葫芦里卖什么药。
颜幂和目露担忧,似乎心里狐疑,我这个亭主容貌虽然精致无瑕,可顶多与司马荣烟旗鼓相当。要说精美瓷器首饰玉坠,那司马荣烟家里可是奇珍异宝,应有尽有,而打量一下这个洛风小苑,除了金乡公主赏的一些玉器精玩,便没有别的美器了。
他走近我,喉结动了动,终是没说出话来。我摆了摆手道:
“颜公子可是有话要说?”
他恭敬一礼道:
“回禀亭主,其实只要说服萧公子与那司马小姐交涉,亦能去其滋扰!”
“你这是要去卒保帅?”我冷声道。
他顿了顿,无言以对。
“你不用再说什么了!记住,这洛风小苑里不会放弃每一个人,除非他自愿离开!我们,是休戚与共的!颜公子尽管去安排三日以后的事情!至于旁的事,便不劳烦公子操心了!”
他听了,面色一白,便退了去。
萧准隐倒是出奇地淡定神色,从始至终,自顾自地喝着他的茶。较之以前,他定会马上毛遂自荐,为我排忧解难,现在倒是越发谨言慎行,安于本职,稳做着他的萧乐师了。
我走近他,道:
“萧公子越发闲了!怎么,你不好奇本亭主是如何作想的?”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
“多谢亭主抬爱!这般为了准隐而不惜与司马小姐交恶!准隐能做的,便是马上赶到练风园与扶烟小姐琴舞相和!以便一月之后,给亭主一个满意的交待来!”
“萧准隐!”我不知为何,听到他这般惺惺作态,竟然心生愠怒。便不自觉冷了语气。
“若是亭主无其他事,容准隐告退!”他丝毫不为所动,起身行礼欲退。
我强忍住拦他的冲动,压下心火道:
“萧公子慢走!”
待萧准隐走远,厉菲近身道:
“亭主,那萧准隐似乎并不领亭主的情,亭主这般纵容……”
我打断了她的话,道:
“莫要多事!本亭主要去一趟尚书府,你去备车!另外,你去寻驸马爷,问他这两天可得空回府一趟!”
厉菲轻敛眼眸温顺道:
“奴婢遵命!”
不多时,厉菲便备好了牛车,吩咐几个侍从载着我往尚书府去。
许久不曾出府了,这洛阳城愈加地繁荣,车水马龙,酒肆林立,即便是酷暑难耐,亦是摩肩接踵,交通堵塞。
刚想假寐,牛车一个颠簸,我陡然惊醒,大喝一声道:
“出什么事了?”
“亭主,那不是……”车夫手指着一个背影道。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却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顶着烈日站在路中央,我微蹙着眉,纵身跃下牛车,侍从撑了遮阳伞要来与我遮阳,我冷冷道:
“把伞撤了!你们,驾着牛车回去!”
“亭主,这……”侍从目露迟疑。
“这是命令!”我轻喝道。
侍从对视一眼,便只好重新上了牛车掉转回去。
已近晌午,日头越发灼人。饶是我衣衫单薄,额间不过一会便渗出汗来,顺着脸颊滴落。然而炎热却随着汗水的流淌加速而越发火烧火燎。
我一步一步欲踱至他跟前,他此刻的身形如同烈日下亭亭巍立的孤松,不会因为我的靠近而改变什么。是的,他一直是一个人。不会因为突然多了一个与他同床共枕的妻子而改变。
他白天一个人抚琴,一个人修道,一个人属文。他有朋友,却像没有朋友;他有母兄,却像没有母兄;他有妻子,却像没有妻子。世人以为他有全世界,名誉、富贵、皮囊,然而,他真正拥有的,只有他自己。
简单的几步,我却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他的周身似是有着巨大的神力,将他保护着,不让人靠近。
他的衣衫大敞,神情孤傲中显着落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蹲下身,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什么来,却是一只毛笔。
我迅速地回转身,寻到一个角落,偷偷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却见他将他掏出的毛笔蘸了清水在地上写了起来。嘴角挂着浅笑。然而那分明不是笑。似乎是一个孩童在地上涂鸦后的沾沾自喜,而眸底竟然闪着不屑的神情。
这样的嵇康,是我不熟悉的。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温润如玉,率性孤直,这样的嵇康,只有当他面对贵胄权臣时才会显露出来。
我隐约觉得,自己与他短暂的欢愉,竟显出如水中月镜中花般的虚幻来。我,离他越来越远了吗?这样一想,竟忘记了此刻暑热,再去寻那玉人,早已不见踪影。
我竟然怀疑自己看错了,猛掐了手背上的肉,会痛!
“精光耀人,气格凌云!不愧是嵇康临场之书,也只有他能写出这样的狂放俊逸来!”只见此时刚才嵇康蹲的地方已经被围成一圈。一些闲散文人在对他的书法品头论足。
众人只看到他写出来的风流,却不知他是在用心用血汗书写那所谓的“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