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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无比狼狈的相识(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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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西曼哼了一声,把门关上,回到床边坐下,整个宿舍顿时安静下来。她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零食,思绪乘着时光机穿过回忆隧道,回到了三年前。
2010年3月6日,星期四,下午1:00,许西曼连午饭都没吃,她沮丧着脸,耷拉着脑袋,拖着书包的带子,在校园樱花道旁的大草坪上无力地挪步。她此刻再也无法像刚开始学习新闻传播学理论那样,对德国的女社会学家诺依曼心生崇拜了。
在刚刚结束的研究生复试的最后一个环节——面试中,许西曼的大脑突然短路,居然把每一个新闻学学生耳熟能详的女社会学家诺依曼的名字忘记了。她那么自信、流畅、完美地答完了前三题,她分明读懂了五位考官赤裸裸的赞许的眼神,她甚至看到了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在她眼前漂浮。可是,当主考官和蔼地问:“最后一个问题:沉默的螺旋理论是谁提出来的?具体内容是什么?”许西曼愣住了,她仿佛被瞬间冰冻了一样,微启小嘴,盯着主考官,半天没反应。
对许西曼来说,有关人名、地名和时间的记忆就是她的死穴,一碰必死。从小到大,她只有把历史、地理课本里的各种人名、地名和时间背诵上百遍后,才能记得一清二楚,可是通常过不了七天又全被她忘了,哪怕侥幸不忘,她也会把各个历史人物、各种地点和各类英雄事迹混作一团、张冠李戴。高一那年,许西曼在历史课堂上高呼虎门销烟的大臣是李自成,这事儿被同学整整笑了三年。
许西曼只记得面试的最后一道题,自己支支吾吾地回答:“我知道是一个德国很有名的女社会学家提出来的,可是,可是……名字我忘记了。沉默的螺旋理论建立在对人的社会从众心理和趋同行为的分析基础之上。多数人对孤立会产生恐惧感,当一个人的观点、态度和多数人不一样时,为避免被孤立,他通常不会把自己的观点在多数人面前说出来。因此,我们常看到一种现象,如果自己赞同的观点被广泛认可并受到欢迎时,个人就会积极参与进来,这类观点会更加大胆地得到发表和扩散;如果发觉某一观点无人或很少有人理会,甚至被质疑时,即使自己赞同它,也会保持沉默,进而导致另一方意见的呼声越来越大。在这种循环往复下,就形成了一方的声音越来越强大,另一方越来越沉默的螺旋发展过程。”
当许西曼走出考场后,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诺依曼”三个字,这不就是那个提出“沉默的螺旋”理论的社会学家吗?!她抓狂地抱头、甩手又跺脚,就差蹲在角落里哭了。不过,许西曼没掉眼泪,她太累了,顾不得落泪。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认命似的安慰自己说,无论如何,那些备战考研的日日夜夜,六点早起背英语单词,背一本本枯涩的专业书的苦难日子,终于都过去了。她再也不用把“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当座右铭了。
她继续在草地上慢慢挪步,偶尔仰起头,看着天,长吁一口气,又低下头,没有方向地继续拖着书包带子前行。
“同学!同学!你的书、面包全掉了!”一个喘着气,还面露微笑的高个子男孩儿从身后转到她面前,手里举着她的东西。
“扔了吧,不要了。”许西曼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头都不抬地说。
许西曼将已经空了的书包从草地上举起来,甩到身后,背在肩上,绕过眼前的男孩,继续低头走路。
“同学,面包可以扔,扔了还买得到。书不能扔,扔了你还得重新做笔记,我看这书里有很多你的笔记。”
“别跟我提书!扔了!”
“同学,我看你这书里,笔记的字数都差不多比原著多了,这么用心,你舍得扔吗?”
许西曼听到这里,突然站住了,眼泪瞬间就挤满了她那比半月还丰满两分的双眼,泪水顺着鼻翼两侧,像小溪般跳跃而下。
“这么用心”四个字戳痛了她心底最软弱的那片坚强。是啊!她这么用心,这么努力,付出了这么多,却在研究生考试最后一关里的最后一道题上被击败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冲锋的士兵,好不容易爬上了敌人的碉堡,英勇地把敌人消灭掉后,又勇敢地在碉堡最高点插上了小红旗,碉堡下的人正要为她欢呼时,她却一脚踩空,掉下去摔死了。
为了面试,她还画了眼线,刷了睫毛,打了腮红。她这么用心,付出了这么多,却只收获了一颗挫败的心。许西曼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为自己的失误感到惋惜,以至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她咧着嘴,仰着脸,边走边哭,丝毫不顾忌四周投射过来的好奇或诧异的目光。
许西曼一直哭着走出了校门,她沿着中山路的人行道,在梧桐树浓密的树荫下,一步不停地走着,一秒不歇地哭着,她足足哭了半个小时,心情才平缓下来。她止住了眼泪,拿纸巾使劲地擤了擤鼻涕,用手胡乱地抹掉脸上残留的泪,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