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仙》忆英

1、初遇

　　时令清明，江南水乡，烟雨迷蒙。
　　清澈似镜的湖面中央，一弯小船飘飘晃晃。船家身披雨蓑，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悠哉悠哉地摇着桨。船尾坐着两位窈窕姑娘，一个正好奇地东张西望，另一个则不住地在旁絮念着什么。
　　“我说小姐，这都逛了大半日光景，咱是不是也该考虑打道回府了？”
　　“着急什么，瞧这满眼的湖光山色，不比咱们那方小小的庭院强上百倍？难得出来游玩好歹要尽兴，你切莫拦我。”
　　船家听着两个姑娘俏皮的对白，咧着大嘴在一旁偷乐。仔细端详，那位小姐约莫十六七，品貌端庄，笑语嫣然。两个小梨涡漾在唇角，使得原本秀丽的面貌凭添一丝流动的妩媚。一袭合身的藕色纱裙更衬得她肌肤胜雪，曲线玲珑。
　　“哎，就知道您玩心重，劝也劝不动，回头下次还是让菊姐姐陪您吧，咱实在是伺候不来。”
　　听着自家丫鬟怨声载道，小姐不怒反笑，好脾气地用指尖戳戳她的嫩脸道：“知道你辛苦，待会下船小姐请客，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一次可好？”
　　“又用好吃的贿赂我，明知我没抵抗力……”
　　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嬉闹，船也渐渐划至岸边，慢悠悠地停靠下来。
　　“小姐，您慢点！” 小丫鬟一边叮嘱，一边掏出荷包递给船家一粒碎银。再抬眼，自家小姐犹如轻盈的蝴蝶在人群中穿梭飘荡，早已远了踪影。

　　集市当真热闹，吆喝叫贩，车水马龙。涟漪兴致勃勃地东看看，西瞧瞧，不一会儿手中便多了一堆小物件，拿不下就一股脑儿丢给跟在身后叫苦不迭的彩衣。
　　“我说小姐，这天公又开始响雷了，咱还是尽快家去，不然待会儿淋成落汤鸡，可是会生病的。”眼瞅自家小姐越逛越带劲，这小丫鬟说什么也得泼泼冷水。
　　“彩衣，快瞧，前面有人在湖畔点灯，好漂亮！”葱葱玉指在名唤彩衣的小丫鬟面前转了两转，霎时间又没了踪迹。等彩衣傻傻反应过来，调皮的小姐又兴致盎然地跑到湖边玩耍去了。
　　“流水浮灯，缘由心生。”一双如秋水的翦眸静静凝视着湖中央那一盏盏荷花灯，少女柔软的心扉，一如那荧荧的微黄的橘灯，在逐渐模糊的夜空下闪着淡淡的光，美得好似一副水墨画卷。

　　“啊呀，下大雨了下大雨了，快跑啊！” 随着人群中突然惊现阵阵疾呼，豆大的雨点顺着裂开的天空哗啦啦坠入地面，扬起大片大片水花。
　　涟漪只顾呆呆地欣赏荷花灯，全然未觉大雨已然降临，待到全身隐隐作寒，方才狼狈地随着人群奔跑逃窜起来。跑着跑着，感觉周遭的嘈杂声渐渐飘远，唯有自己急促的喘息在耳畔回荡，涟漪这才缓缓止住脚步。
　　“雨势还是不小啊……” 环顾四周，彩衣早已不知去向，涟漪无奈地叹了口气，独自躲进路边的屋檐下，将贴在脸颊的发丝一点点别至耳后；顺势，又整了整湿漉漉的衣衫。
　　“这雨说来就来，当真不留情面。”一个温润如玉的嗓音在近处响起，涟漪情不自禁探头瞧去。这一瞧，竟再也挪不开双眼。
　　那是一个宛若谪仙的俊逸男子：一袭月牙白长衫流光溢彩，腰间束着水蓝色祥云宽边锦带，明眸皓齿，探扇浅笑。纵使雨势滂沱如此，他的神态却丝毫不显狼狈，一派气定神闲。
　　“不知可否借小姐的屋檐躲个雨。”四目相交，那双深沉如墨的眼眸中倒映出涟漪微微泛红的脸庞，有笑意，顺着眼角漾至眉梢。
　　“嗯，公子请。”涟漪怔怔看着伫立在自己身旁铸美无双的他，暖暖的气息扑面，似是携带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青草香。
　　那位公子弯腰掸了掸粘在裤腿上的青草屑，有晶莹的雨珠顺着他的鬓角流向下颌，勾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涟漪鬼使神差般取出一直贴身的方帕，娟娟素手轻扬：“公子拿着擦拭雨水吧。”
　　男子有些诧异地盯着涟漪看，眼底的笑意愈发浓郁。涟漪进退两难地咬了咬唇，羞赧地轻轻垂了颈，却仍坚持递上方帕。
　　“承蒙姑娘一番好意，在下岂能推却。”他的指尖很凉，接触时引得涟漪心头一阵微微颤栗。那块方帕上绣了一朵兰花，是涟漪闲来无事自己绣着玩的。如今偷偷瞄来，针法还真粗糙的紧。但愿那位公子不要暗自笑话才好。
　　“公子，我说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害我苦找！” 一个书童模样的男孩连跑带跳地冲着涟漪身旁的公子挥舞双臂，仔细端详，竟也是位翩翩少年郎。
　　“ 琴之，是谁猫在捏面人儿的店铺前赖着不走的？你倒有理由来寻我的不是。” 公子促狭地冲着书童眨了眨眼，佯装责怪，语调却如春风沐浴，一派和煦。
　　“哎，是琴之的不是，琴之给公子作揖，还望公子海涵，快随了小的回府吧。”话毕，那小书童还当真装模作样地鞠躬行礼，涟漪瞧着有趣，情不自禁上抿了嘴角。
　　“这位姑娘，谢谢你的方帕。待我清洗干净，再托人送还给姑娘。” 公子软言细语，甚是体恤。
　　“不必了，公子如若不嫌弃，用过收着就好。”那块方帕原是涟漪心头挚爱，如今却执意送予这位素昧平生的公子权当留个念想，可见是真的心生好感。
　　“那也罢，我家就在秋池大街，翟家。”留下匆匆数语，那位温文尔雅的公子便随着书童翩然离去，只留下停驻在原地恍然似梦的涟漪，恋恋不舍翘首凝望。
　　不知又过了多久，雨势终于弱去。涟漪怅然地望着云海中悄然探头的一轮明月，有什么，触动了心底的弦。再后来，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彩衣近似于啜泣的呼喊，涟漪心下一暖，提裙跑入融融夜色中，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