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2 ...
-
三人又谈起谢衣线索，原来闻乐二人到了江陵后并无进展，正在焦急，夏夷则说出城北纪山夜间常有青火雷光，乐无异立时说他制造偃甲时便时常伴随各类声光，谢衣居所定在纪山无疑。三人议定今日稍做休整，备好干粮饮水，明日一早便往纪山起行。不知不觉天色微明，乐无异打了个呵欠：“又困了，不行，还是得睡会儿。”
闻人羽奇道：“早上你一回来倒头就睡，不是到下午才起来吗？怎么又困了？”
乐无异揉着眼睛道：“那我也才睡了不到四个时辰，昨天晚上通宵没睡，白天睡回来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一般人不都要睡这么久？”又向夏夷则道，“你走了之后我还封死了那个密室入口，早上回到客栈天都大亮了，结果她中午就来敲门叫我起床吃午饭，夷则你说，是我睡多了，还是她睡少了？”
闻人羽抢着道：“我们天罡时常要连夜行军，一天睡上一两个时辰是常事，打仗的时候甚至只能靠着马打个盹儿。分明是你睡得太多了，所以你的武艺才没练好。不信你问夏公子，看他睡了多久。”
乐无异果然就要来问，夏夷则其实睡了一整个白天，直到杀手进院才被惊醒，自然不肯说出来，于是咳了一声道：“既然乐兄困了，还请早些歇息，在下这便回房去了。”
于是闻夏二人各自回房。夏夷则拼杀一场，又说了半夜话，也觉有些倦怠，上床躺下，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正向店伴要水来洗漱，闻乐二人一同走来，说要上街采买，乐无异还想寻寻偃甲材料，邀夏夷则同去。夏夷则想到自己行踪已露，不便往人多处去，便推说有事，让他二人自去，只嘱咐要备些油布火折，防备在山里露宿，两人答应着去了。
夏夷则洗漱完毕，用过饭，便打坐运气起来，用法术疗治伤口，也好早些痊愈。一晃眼便是两个时辰，收了功，自觉精神健旺不少，伤口也轻松几分，于是提剑出门，走到客栈后院中练起剑来。太华山道法分为御剑，妙法两门，御剑一门主以气御剑，斩妖除魔，妙法一门主法医相合，普渡苍生，实是各有所长，皆是济世救人的良方（壹）。夏夷则师尊乃是诀微长老清和真人，天姿高妙，御剑妙法双绝，甚得太华山弟子敬重。夏夷则师从于他，亦是双修二法，只是以他性情更偏好剑起魔消，干脆利落。
太华山剑法讲究轻如鸿羽当风，稳如岱宗东镇，急如野火燎原，徐如处子拈花，气韵绵绵，身姿如行云流水，意在招先，剑底有惊涛风雷。后院临着一条小河，一座石桥连通两岸，桥头生着一棵大树，树下摆着石桌石椅，聊供客人闲坐。夏夷则将灵力灌注剑身，腾挪游走，剑招翻飞，寒光冽冽，只听哧哧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一道道剑气在石上树上砍出细长伤痕，立时又冻上一层霜白。夏夷则足下一点，人已跃过石桌向小河中落去，身在半空挥剑向外一抹，河面瞬间结起一层薄冰，清薄透亮，犹可见冰下河水流动。夏夷则旋即落在冰上，脚尖一触，冰层便即开裂，夏夷则双脚急速交替，如蜻蜓点水般行在冰上，身后薄冰不断开裂，细细有声。如此行了十数丈，突然之间河水直直喷涌而起，夹着碎冰向对岸屋顶急扑而去，夏夷则夹在其中，如冲天一鹤，陡然拔起，随着这阵急雨落在屋顶上。方才他分明觉察有人潜在这屋顶窥探，故而装作练习法术抢先发难，可惜对方甚是机警，河水才起便已退去，此时四下环顾，街巷车马，店铺行人，触目所及瞧不出任何异样，只得跃下地来。
夏夷则踏过小桥回到房中，自行囊里取出鹿皮油脂，坐在桌边仔细擦拭佩剑，心中细细思索。自入江陵城以来，分明有人一直窥探，同那些杀手不同，这几人并无杀气，倒像是反复确认，生怕弄错了什么。夏夷则可不是三岁稚儿，会信他们是来善意相助，至于为何迟迟不动手，夏夷则心中冷笑，莫非那人心里竟还翻拣得出一点点父子之情？只怕是碍于物议，不愿轻易担了“杀害亲子”的恶名，要挑个月黑风高，四下无人的妥当时机吧！
江陵是武灼衣的地盘。武灼衣之祖武老将军乃是追随今上，立国开疆的老臣，功勋卓著。今上出巡荆楚时曾宣武老将军参乘，驻跸江陵时亦是由武家接驾，端是荣宠无比。后来武老将军之子犯事被诛，老将军急痛伤身，随即仙逝，武家日渐式微，直至近年来武灼衣崭露头角，方见重兴之势（贰）。武灼衣十五岁带兵上阵，七年戎马未尝一败，满朝皆称当是乐绍成后第一名将，假以时日，成就必在其祖之上。更难得洁身自好，谦退守礼，没有丝毫武人跋扈之气，朝堂之上亦能秉公执义，不畏权势。夏夷则也曾留意于他，未尝听闻他与两位兄长有何来往，故而方敢住进他安排的居处。武灼衣之好友叶灵臻乃是江陵知府之子，向以足智多谋见称，极得江陵父老爱戴。倘若夏夷则于江陵被害身死，这二人必会追根究底，即便只是暗里探查，也足以令主使者寝食难安。可笑那些人竟命杀手在江陵城杀他，何其不智，至于窥探他的人马，待明日他出了江陵城，荒郊野外，只怕也是等不得了。
夏夷则心头正反复盘算，忽听门外一人欢快唤道：“夷则！你在吗？”抬头便见房门向内一分，乐无异胸前抱着一大堆东西，摇晃着身子用两只膀子顶开门进来。
夏夷则忙站起身来：“乐兄，你这是？”
乐无异快步走到桌边，哗啦一声，将怀中大大小小一堆纸包尽数倒在桌上，然后一屁股坐下，擦着汗道：“夷则我跟你说，这城里的巷子太多了，大大小小，一个套一个，我跟闻人迷了两次路，差点儿回不来了。”
夏夷则将宝剑插回鞘中放到一旁，重又坐回桌边，看看满桌战果，微笑道：“不过看样子，二位倒是收获颇丰。”
乐无异嘿地一笑，指点着那堆纸包道：“这个是麻糖，这个是蜜枣，这个是风干鸡，这个是——”
夏夷则奇道：“全是小食？那，干粮买了吗？”
乐无异忙道：“买了买了，买了好多蒸饼，够咱们三个人吃三天的。还有江陵特产的三丝春卷，九黄饼，枇杷，朱桔，都在闻人那里（叁）。”
“为何干粮会在闻人姑娘那里？”在夏夷则想来，小食之类当是姑娘家喜欢的东西，为何闻乐二人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噢，因为闻人说她力气大，干粮什么的比较重，所以她来拿，我抢不过她，只好拿这些了。对了，还有这个——”乐无异从怀中又摸出一个用红线扎住的小纸包，解开来放在夏夷则身前，“这是鱼糕，也是江陵特产，用鱼肉猪肉和着莲子粉蒸的，可好吃了，我跟闻人都吃了，你快尝尝，还是热的（肆）。”
夏夷则低头看着那白嫩鲜香鱼糕怔了怔，自他记事起，除了母亲，还不曾有第二人惦记着给他送过吃食，更何况是揣在胸口，热热地焐着送来，一时竟有些不敢动手去碰。抬眼瞥向乐无异，却见乐无异正枕着手臂，趴在桌上瞪大眼看他，好似在等他评价鱼糕口味，于是小心翼翼捧起纸包，埋头咬了一口，一股细腻滑软滋味立时在口中化开。夏夷则冲乐无异点头道：“好吃。”
乐无异立时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你也会觉得好吃。我跟店家打听了做法，下次我给你们做。”
夏夷则更是讶异：“乐兄还通晓易牙之术？”自古君子远庖厨，更何况堂堂定国公府，怎会让少主人做这等仆役之事？
乐无异理所当然道：“身为一个偃师，怎么能不会做菜？”
夏夷则正想问偃师同做菜有何干连，却见乐无异突然起身，两步窜出门去，片刻之后又折回来坐下，手中握着一物递到他面前：“差点儿忘了，这个给你。”
夏夷则接在手中一看，却是一枚玉璜，其上琢有龙纹，形制古朴，玉质细腻，不解道：“这是——”
乐无异道：“夷则你忘了，在博卖行的时候你叫我只拿三件最值钱的东西，这就是其中一件。刚才我和闻人出去的时候把你说的那个商代的什么羊首铜刀卖了，果然值很多钱，这下咱们就不愁没盘缠了，闻人高兴坏了。”又指指玉璜，“我跟闻人商量了，这个归你。”
夏夷则把玩着玉璜，沉吟片刻道：“乐兄，在下有一事不明，一直想请乐兄赐教。”
乐无异摆手道：“赐教什么的不敢当，你想问什么就说，我知道的肯定都告诉你。”
夏夷则直视乐无异双眼，郑重问道：“那时在玄妙观中，灵虚污蔑在下叛师弑兄，你为何毫不动摇生疑？”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