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我》士虞礼

1、壹

　　钢城没有晴天。从十年前跟随季容搬到这里开始，游阳就开始了灰黑交替的生活。比起家乡的蓝天白云，这里处处透着一种沉闷的压抑感。疾走的行人和轰鸣的机器充斥着整个白天，到了夜晚，只剩昏黄的街灯在引渡这座精神的空城到下一个日出。

　　今天也如同往常一般，阴暗、干燥。钢城的运转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公休日的影响，每个人都在以透支的生命力艰难维持着财报上那一条摇摇欲坠的生产总值线。

　　直到夜幕降临，季容也没有回来。游阳坐在黑暗的客厅中，从开始的期待和兴奋，渐渐冷却成彷徨与悲哀。餐桌上精心准备的饭食早已冷却，却连对方一条晚点回家的短信都未曾收到。日复一日如此，曾经的担心与愤怒逐渐被时间磨平，但在这个充满纪念意义的日子里，一丝怨忿又被悄悄勾起。

　　“果然又忘了。”游阳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视线停留在黑暗的手机屏幕上，”一条短信也好啊，你不记得日子我记得，没关系，可一而再再而三，你真的把我当做过家人吗？”

　　十周年，又是一个人的结婚纪念日。游阳一直很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真正走入季容的生活，即使他们在家人的见证和祝福下，结成了一对看似幸福的同性伴侣，互相承诺携手度过一生。

　　“天下有哪个男人会像你一样，从没记住过自己的结婚纪念日，”叹气变成了苦笑，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怨恨，”一次两次，你可以用忙推脱，可这已经是第十次了啊，再好的耐心也要被你耗干了啊，季容。”

　　电子钟的报时蓦地响起，唤回了沉浸在情绪中的游阳。僵硬地起身，活动下压麻的右腿，他慢慢走向餐厅，借着窗外昏黄的路灯开始了自己的晚餐。

　　八点了，够了。

　　原以为压抑到难以下咽的晚餐在昏昏沉沉中迅速结束，残羹冷炙旁的人低垂着头，神情迷茫，直到开锁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黑暗中看不清来人的长相，可背影却熟悉到时间都无法磨灭。三十六，正是为事业奔波操劳的日子，脊背早已不复青年人的挺拔，沧桑和稳重开始慢慢沉淀人的步伐。这个家的另一个男主人似乎对眼前的一切习以为常，在玄关处换上拖鞋后就一言不发地走向卧室，不一会儿又穿着齐整的家居服出来，随手拍开了墙上的开关，突然的光亮让游阳觉得微微刺眼，但也只是一点点。

　　像往常一样坐在游阳身侧的位置，季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筷子，抬眼一看桌上的光景，微微有些发愣。

　　“今天怎么了，这么丰盛，做了鱼还炖了排骨。”

　　“没什么，就是想做了，这几天你加班，补一补。”怨忿在看清季容脸上的疲惫时化为无奈和心疼，一时间游阳突然失去了质问的勇气，就像无数个之前发生过的场景一样，再次一笔带过。

　　可并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今天有点累，先进屋休息了。”

　　刻意略过季容闻言带着探寻的目光，脚步漂浮着走向卧室，此时的游阳看起来似乎真的是身体的虚弱，可真正的，内心的疲累在这一单方向的交锋中，又扩大了一分。

　　“怎么办呢，”躺在床上并未感到一丝放松，反而重归寂静令踏入窄巷的思想再次举步向前。”现在这个样子，我还能留得住你吗，还有必要留住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