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贼难为》孟江南

32、第三十一章 故人叹2

　　忽听陈寿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赶来，太后无悲无喜地问：“何事匆忙？”

　　陈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后娘娘文、文王来京救驾，太傅、太傅他……”

　　太后猛然抬起头来，一瞬不瞬地盯着陈寿厉声质问道：“太傅怎么了？！”

　　“太傅他承认自己私盗凤印擅自围宫乃是死罪，与他人无干……在、在家中自裁了！”陈寿将头埋在地上不敢看太后此刻的表情，好容易才哆哆嗦嗦地把话说完。

　　佛堂内一片死寂，太后手上的佛珠竟然自己断了线，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太后却浑然未觉。她疾步走到陈寿跟前龇目欲裂：“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太傅他、他自裁了！”

　　“呵、哈哈哈……”

　　“太、太后娘娘——”

　　慕容太后大笑着出门状若癫狂，宫人们看到吓得心惊胆战纷纷躲避，竟无一人敢上前询问。

　　不一会儿太后便来到了章华殿，福子连忙上前：“太后娘娘——”可他才刚一开口太后劈头就骂：“不长眼的狗奴才！！滚！！”也不知太后一介女流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竟将福子一把推倒在地，大步进了章华殿。

　　一进门便看到皇帝抱着夏无且的尸首，太后便不可抑制地狂笑起来：“哈哈哈……报应啊、报应……哈哈哈……”

　　“母后！！”刚刚痛失所爱的皇帝愤怒地咆哮道，福子赶忙爬到皇帝身边：“请陛下息怒、息怒！！”

　　慕容太后如今却是全然不管不顾了，她用比皇帝更加愤怒的声音吼回去：“住口！！谁是你母后？！哀家才不是你母后！！”

　　福子警觉到事情不妙连忙呼喊道：“太后娘娘慎言！！来人呐——”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之前章华殿几乎所有的宫人侍卫都被调走了，现在大殿内只余皇帝、太后、福子和方太医四人。

　　“皇帝你知道为什么先帝诸子当中为何独独选你当太子么？为何只对你疼爱有加、细心呵护么？那是因为只有你一人是他亲生的！！”太后疯狂地大笑：“先帝才是你母后！只有你一人是他亲身所生，和、慕、容、无、殇、的、孽、种！！”

　　太后的一番话将皇帝暂时从失去爱人的悲痛中拉出来，转而推向一个更加疯狂凶险的漩涡。

　　“你说什么？！”

　　“太后娘娘——”

　　“很神奇是不是？！原来男人也可以生子，你父皇当初为了皇位不惜委身于慕容无殇，事成后却开始冷落他。慕容无殇不甘心呐，他爱极了你父皇所以也恨极了他翻脸无情，于是他骗你父皇服下生子的药蛊事成之后立刻自尽。”

　　“你知道么？你父皇一度想打掉你，可是王士伦说那样只会一尸两命，而且你父皇的秘密也包不住了。于是他只得咬牙生下了你。而我因为不小心听到了这个秘密便被牵扯进来，我本以为必死无疑，可谁知你父皇告诉我他的孩子需要一个母亲。你父皇说要么我服下绝孕的丹药做你的母亲，他许我后位凤座；要么死，宫里消失个人算不得什么事。”

　　“还有你那两个兄弟，靳儒墨和靳儒士，你生来命硬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克兄弟姐妹，等你克死所有人便可富贵极天、长命百岁。你父皇为保你万全才允许他二人出生，不为别的只为将他们的命运、气数过继给你。所以你小时候健康活泼靳儒墨才疾病缠身，你聪明伶俐你三弟却顽劣不堪。”

　　“哦！对了！还有夏无且。这个贱人！他沿用了慕容无殇的手段留下了你的孩子，还折了自己的寿命，就算他今天不死也活不过三十五岁！”

　　“住口、住口！！”

　　“这一切皆因你而起、都是因为你！！”

　　慕容太后指着皇帝疯狂而愤怒道：“都是因为你！！不是你你父皇不会死、王氏不会被灭门、没有你靳儒墨就会是太子、夏无且还是戍边大将军、司徒迁不会死于非命……太傅、阿清，也不会、也不会……”

　　太后忽而失声痛哭起来，阿清、阿清……她的阿清……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未出声的方若临忽然开口道：“有一点太后娘娘您说错了，害死慕容太傅的人不是陛下，而是你，慕容樱！”

　　“你胡说、你胡说！！我怎么会害死阿清!”

　　“如果不是你一味地要害夏无且想置他于死地，慕容太傅就不会指使老甲杀死司徒迁来构陷夏无且，如果不是你将凤印交给他，慕容太傅就不回冒天下之大不韪逼宫清君侧。他原本已经淡出朝堂多年，却因你的一句话结党营私，为你举起屠刀双手沾满鲜血……慕容太傅落得如今这般下场，全部都是因为你！！”

　　“不！！不！！！”

　　太后彻底疯了，她妆容散乱、举止疯癫，全然没有了从前的雍容镇定于市井泼妇无疑。

　　方若临缓缓勾起唇角，这个女人终于得到报应了！！王家上下三十余口……父亲的在天之灵看到了么？他终于大仇得报！为了报这血海深仇他兄长不惜净身入宫、他日夜煎熬等待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陛下小心——”

　　“哥——”

　　“噗嗤——”

　　“碰——”

　　发了疯的慕容太后忽然拔下头上的金簪刺向皇帝！皇帝此刻已经木然地没有了反应，千钧一发之际福子挺身挡在了皇帝身前，方若临见事情不妙立刻举起花瓶砸向太后，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金簪已经尽数没入福子心口血流如注。

　　太后直直向后倒去，带着满面的狰狞离开了这个世界。

　　“哥——”方若临抱着福子逐渐冰冷的身子泪如雨下，他想施救福子却拦住了他，福子勉强抓住他的手，艰难地摇了摇头：“不…必…了……簪上、有…毒…”

　　方若临抱着福子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哭道：“哥我们报仇了！我会治好你的！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往后我们兄弟俩儿再也不分开了！！哥！！我求求你！不要撇下我一个人！！”

　　福子艰难地抬起虚软的手臂，抬手抚在方若临早生的华发上。他看着唯一的弟弟不过二十八、九就已经……成了这般模样，心中的剧痛已经说不清是因为毒发还是心疼了。

　　“大仇、得报……临儿，离开京城……去过、去过普通人……的生、生活吧！”福子抚摸着方若临的眉心：“年纪、轻轻……不、不要……总是、这幅……愁眉、苦脸的样子……以、以后……好、好好……活……”活着，好好活着。是福子对弟弟最后的嘱托，福子眼底的光芒一点点溃散，最终归为一片空茫。

　　福子，原名王福临，太医王士伦的次子。当年他与王若临侥幸逃过一劫，改名换姓，一个入宫为宦官、一个为太医。只不过王若临后来投靠了文王，而王福林成了皇帝的人。

　　“哥……我带你走……我们回家……”

　　王若临抱着兄长的尸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皇宫。

　　大殿中皇帝孤坐许久，终于缓缓起身擦干净那染血的佩剑收于鞘内，为将军整理衣衫轻轻用手掌抚平上面每一个褶子。这才起身从偏殿拿起一根蜡烛点燃了殿中的帷幔、书籍、奏折……疯狂舞蹈的火苗一点点吞噬者大殿内的一切，终于攀上皇帝明黄的衣角。

　　靳儒孟搂着夏无且绵软无力的肩膀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这一刻终于再没有什么能打扰他们了！家、国、天下……所有的责任与艰难都随着明媚的火焰远去。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江山不负卿。

　　阿且、阿且……这一世终究是我负了你。若有来生，我愿为你舍弃这极天的富贵、权利名禄，做一个寻常百姓甘受筋骨之劳、体肤之饿、身之空乏只求与你相伴一生。可好？

　　皇宫之外远远地就能望见滚滚浓烟直冲天际，一代帝王就这般将自己葬身于火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