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贼难为》孟江南

16、第十五章 竹马

　　继慕容端与文王夫夫之后，东临摄政王在一番恭贺后亦起身告辞，与宴者见状纷纷效仿，最后皇帝大手一挥宣布国宴到此为止。

　　踏出皇宫的那一刻夏无且轻轻出了口气，早就候在一旁的苏裴然抖开一件墨色斗篷，将夏无且整个人都罩在里面扶上了马车，快速离开了宫门处。

　　马车上苏裴然忧心忡忡地望着那人，捏着手中的药箱迟疑地开口：“将军……”

　　“……都准备好了么……”斗篷中传来一阵苍老嘶哑的声音，随着马车摇晃一缕如月光般皎白的发丝飘出斗篷外，苏裴然的心随之一颤：“将军——”

　　“动手吧。”一只枯瘦如柴的手腕伸到苏裴然面前，青色的血管兀自跳动着，薄薄的皮肤苍白如纸，似乎只要轻轻一划，骨骼就会断裂血液就会喷涌而出……

　　看到这只手，苏裴然几乎可以想见斗篷里的将军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他咬了咬牙不再多言，迅速打开药箱取出一些瓶瓶罐罐、银针以及一把柳叶大小的弯刀。他先用银针封住将军的各大穴道，以免他待会儿因为剧烈的疼痛奋力挣扎时伤到自己。再用烈酒擦拭过弯刀后，在手上的血管处轻轻一划，血液冲出体表的一瞬间，将早已准备好的蛊虫放出来——只见如小二拇指大小的黑色虫子闻见血腥，便蠕动着钻进皮肤沿着手臂一路向上欢快地游动。

　　苏裴然仅是在一旁看着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将军此刻所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但是他连将军的一句呻、吟，哪怕一个音节都没听见。将军这种几乎自虐般的自律，叫苏裴然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及时跟随了将军多年他也仍是不习惯，将军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越了作为人应该承受的范围。

　　所说过程艰辛但效果也十分明显，原本枯瘦如柴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丰盈起来，皮肤光滑细嫩、弹性更胜以往，指甲饱满晶亮如水晶，如雪的青丝再度恢复了丝绸般墨色的柔亮，如枯木逢春般生机勃勃，简直神乎其技！

　　可这还不算完！只见将军的手按在腹部，那股刀绞般的痉挛仍未过去，那手上布满青筋冷汗淋淋，苏裴然继续严阵以待。直到将军“哇”地呕出一团污血在木盆里，污血中还有尚能蠕动的雪白虫子，细看之下竟有成人拳头大小！苏裴然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迅速把这些都处理掉，为将军将银针取出才算结束。

　　这时将军已如从水里捞出来般，虚弱地靠在身后的软枕上，闭着眼睛慢慢调息。苏裴然麻利地收拾好药箱，与此同时马车载着他们也到达了目的地——将军府别院。

　　“将军府内已备好了热水，请移驾别院沐浴更衣。”

　　“嗯。”

　　苏裴然伸出手去想要搀扶将军，将军却执意要自己下车，这已在意料之中。将军从不在陛下以外的人面前示弱，哪怕是老将军和夏无忧也不行，他永远坚毅刚强，他所有的柔软都给了夏无忧以及……皇帝陛下。哪怕现如今这一切都只剩下一个壳子——

　　“裴然你跟了我多久？”

　　“自十一岁至今十五年了。”

　　“都这么久了……”

　　苏裴然不明白今天的将军为何如此多愁善感，往日里他根本不会说这么些话，也许是因为这一日差似一日的身体吧！倘若此时方若临在一定会惊异地发现，虽然表面上夏无且与常人无异甚至更加健康，可实际上他的内脏已经苍老的犹如七旬老人！

　　不知道，将军的秘密还会保持多久？

　　“我已向皇帝奏表，边关战事有复燃之势，不日我将重返边关。裴然，无忧就交予你了。”

　　“属下定不负将军所托！”

　　“好了！你回去吧！”

　　“属下告辞！”

　　苏裴然走后，夏无且沐浴更衣一般收拾之后已经是四更天了。夏无且无心睡眠索性在书房看奏折打发时间，烛光摇曳之下，那人的面容越发的清辉皎洁，似不食人间烟火。

　　夏无且端起参茶呷了一口，漫不经心道：“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果然！窗户被人推开，一个修长矫健的身影翻窗而入，十分自来熟地走到案边，拿起夏无且的参茶就灌了一大半！喝完还十分豪迈地用袖子一抹嘴，大大咧咧地往椅子里一坐就开始叫唤：“来人呐！有点心没？饿死小爷我了！”

　　夏无且额头爆出一根青筋，强忍着将这货丢出门的冲动，对门外道：“弄两样点心，再泡一壶参茶来。”

　　不一会儿影卫便将参茶和点心端上来，走时还关好了门窗。来人毫无形象地狼吞虎咽一番，最后还是夏无且好心地递给他一盏参茶，才避免了某侯爷被变心噎死的命运。

　　“呃……”某人吃饱喝足后打了个饱嗝，瘫在椅子里就不动。简直丢尽了王公贵胄的脸！

　　夏无且挑起一边眉毛，面色不善地看着某人，如果是夏无忧在这里此刻早已吓魂不附体！可偏偏来人却无动于衷，待到夏无且开口时，已经隐隐带上了一股火药味：“怎么？北定侯府在你的经营下，已经揭不开锅了么？所以才到我这里来打秋风？要不要我向陛下请旨，赐你个‘奉旨讨饭’的名头好方便你日后行乞，也许大家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不至于叫你饿死！”

　　这番话不可谓不歹毒！饶是司徒迁脸皮再厚也扛不住了，连忙道：“不必、不必了！阿且，我错了还不成么？”语气间竟是说不出的亲昵与熟稔。

　　“哼！”夏无且恨恨地哼了一声，双眼一眯：“你说谁才是真绝色？”

　　“嘿嘿、嘿嘿……口误、口误！！阿且你莫当真！莫当真！”司徒迁忙不迭低赔笑脸，所谓青梅竹马有时候就是这么犯规的存在。就好比夏无且，无论他次课多么想把司徒迁团吧团吧，重新塞进他娘肚子里回炉重造一回，可是面对面的时候夏无且才发现——面对司徒迁那张欠扁的脸，他竟然下不去手？！

　　又好比司徒迁，无论他心里对存了多少旖旎的心思，表面上却不敢漏出一丝一毫，因为他生怕一旦为夏无且所知，他们的关系就再也维系不下去了。他用风花雪月来掩饰对那人在意，每次见面必然插科打诨一番，不然，他怕他会忍不住。

　　因为他们是好朋友、好Xiong-Di……因为他们的情谊，是如此的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