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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崖山一役,倭寇屠城,当地范太守一家便遭了劫难,仅活了范馨这一独女,作为范家唯一的血脉,幼年时曾进宫面圣,女皇怜悯这孩子乖巧懂事,对她也颇为欢喜,常常招进宫去说话,甚至做了太女陪读,住了宫里直到去年才建府搬了出去,大伙一时猜测,如此高看,莫不是要给六殿下定个亲,毕竟两人年岁相当,但圣意难测,范馨今年已满十六,都未曾提起,不免让有心人动起了脑筋。
本来在京都公子们的眼里,若不是女皇陛下的态度颇为微妙,他们还是很中意范小姐的,虽无显赫家世,但家无老小拖累,又功名在身,前途无量,最要紧的是样貌出挑,芝兰玉树的人物,却有冷酷不羁的心,一身正气浑然天成,风采出众,倒让见过的儿郎无不芳心暗许,谁还纠结她的身份,可就在去年,冷不丁的冒出了个大消息:范家小姐没本风流帐,倒不是惧皇家威严,原来她喜欢的是女人啊。
据知情者说,那日被人撞见范馨在茶楼吃茶,身边坐了个姑娘,虽看不清面目,却是身材苗条,举止颇有花娘脂粉气,看样子范馨颇为在意,一路护着上了马车,隐约听得车内隐约有埋怨打闹声,状似情人打情骂俏,但外头正青天白日,不说白日宣淫,想里面还是俩女人时,路人不禁作恶,直叹富人多作怪。
范馨得了个花名,落了个门前清,原先蠢蠢欲动的媒公像被大水冲走了般,无影无踪。
廖影贞每每听到,都嗤嗤的笑,这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敢嫌他没男儿样,他就爱扮成女人了怎么着,看不惯来打一架啊,手下败将,打不过就说什么嫁不嫁人的,关你屁事,既然这么看中名节,让你也尝尝不好受的滋味儿。
闹归闹,现如今,廖影贞是要准备嫁妆的人了,按规矩,要新郎自己绣红妆。
这不简单的很,立马安排去了彩云坊,找了最好的师傅,凰就凰,凤就凤,百鸟百子随你高兴,只要你给的起钱。
廖府有钱,廖主夫这个大当家为这小儿是操尽了心思,极力往好了去,连请的几个教习公公都是宫里出来的,阅尽人事,一见廖影贞的人就知道几分深浅,不知是不是廖家出手阔绰的缘故,公公们都格外热情。
只有廖影贞知道,这几个老男人明里是教导,暗里使的什么心呢,当他不谙世事变着法的折腾自己,他也就心存芥蒂不由推三阻四起来。
这不,今儿就找了个幌子,借九儿来寻他借书看,将人打发了出去。
“多日不见,你倒愈发清瘦了,看着竟有了几分可怜劲儿,我听人说起,你那妻主可是个风流多情的人,莫不是?”
男儿家家的对个女人评头论足,九儿的脸色有些讪讪起来,
影贞也习以为常了,“喏,长的跟块水晶糕似的人见人爱,你说我能怎么着,倒是你哟,我早在想了,这世间该什么样的女人才配你呀,莫不是,莫不是像你手里的芝麻酥一样,长的又黑又硬,嚼不烂偏又粘牙的很,好整日粘着你,九儿九儿的叫唤,哈哈哈”
这市井话惹的九儿直喊浑人,见他奶爹陈氏听了也是捂嘴乐呵,更是急的发臊,只好摊书盖住脸,
“还浑说,整日里编排我,净给我添堵,何曾你也在乎起女子样貌来了,”
“样貌好看着也舒坦啊,要说,她长的是不错,回头你得给我画下来,天天挂着养养眼,”
影贞此刻脑子里,却怎么都描不出吴有窈的样儿,只有范馨那张嫌弃的脸,冷冰冰,硬邦邦,从不曾像个正常女人一样待他,若有吴有窈的一半温柔……他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九儿听他说的随意,有些疑惑,
“当初,不是说女人不用长的太好,要顶天立地的才值得嫁与,不过,姻缘天注定,又岂是我们可以随意安排的,能嫁个好的自然就是福气了,”
“男人有没有福气,不全看女人的么,所以女人更该顶天立地了,沉稳、庄重,可以全然不顾身后雨打风吹去,依然可以活的骄傲、典雅……”喃喃自语般,影贞倚向了窗边。
九儿看着那背影不语,和善的阳光下,一绺落寞的青丝垂了耳际,影贞有心事了,无论他的言语怎样热烈,但心里已是墨色浸染的白缎,浓重的化不开,比花园里凋零的牡丹还要哀愁。
犹如自己,怎比得上那满园的春色,花谢花开春去春回,连那院墙一隅的青苔,也是年年如此,翠色喜人,再看那虚幻荣华,曾几何时便要销蚀殆尽,谁曾记得那临水自照的少年郎,唇红齿白,杏眼含春,如那池的锦鲤,一个转身带给世间的小小涟漪,一圈一圈化开后,又水波无纹复平静,雁过无痕。
清风徐来,吹散了前院的嬉闹声,也吹得廖影贞有些懒懒,“我说今儿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她来了,”
吴有窈,廖家人对这个千里挑一的媳妇是万般喜爱,热情洋溢,总是变着法的留客招待,这次又宴请宾朋办赏花会,家里这般做派让影贞不爽快,作势便要关窗。
“莫不是那水晶糕来了?”九儿揶揄道,好奇心作祟,忙搭了手自己转去窗边瞧,张望间便注意到了花园外的一抹黛青色。
园里万紫千红,独独墙外那身影如苍松翠柏,与周遭的浮华不同,不苟言笑的姿态,紧抿的双唇,对从旁投来的秋波都有些不解风情,更不用说內伺们若有若无的触碰撩拨,细看下身子竟僵立着倒有一抹不自在,虽然依旧翩翩少女,看不出倒是个呆子,思及此,不由笑出了声,引来了陈氏侧目。
别看此时影贞坐着喝茶,老神在在的样子,却将九儿的一笑一颦尽收眼底,嗓子眼竟有些酸意,暗想:这吴有窈倒是挺招人的,九儿眼里释放的一刹那的光他没有错过,顿时的流光溢彩,鲜活了许多,再配上这般样貌,笑语晏晏,如雨后春笋般新鲜灵动,饶是他个男人都有些心动呢。
屋里俩华贵少年,一坐一立,光阴交替,泛黄的光在房里静静趟过,一切静如画像,却各自心思婉转万千。
都是玉般的人物,宝石做的心,可天下最易变的就是人心,最善于伪装的也是人心,真真是老天作弄,竟是错绑了红线,要不是有人泄露天机,扯出的那段孽缘,更是误了几人都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