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一念》天爱

48、十六 凤凰息音（2）

　　除夕将至，六合山门禁森严，弟子们也采用轮岗的方式，一刻也不敢松懈。夜间下起了小雪，天空如飘着碎玉一般，夜冷凄清，平添了几分森寒。
　　自那场大火之后，三条鱼带着老树离开了六合山，不知去往何处，现在的羡鱼居，只有宁子鄢一人。她几夜未眠，翻遍了所有关于夺舍的记载，都没有找到可以帮助方堑的办法。
　　宁子鄢沉倦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走到屋外，轻轻吐出一口气，白雾在空气中逐渐氤氲消散。她御风而行，倏忽之间，便已然到了山巅。山上已经覆盖着皑皑白雪，放眼望去，漆黑的夜幕下，整个六合山像是发着光一般。后山禁地，结界分明，自从上次指天剑被唤醒之后，威力增强了数倍。以宁子鄢的法力，可以看到庞大的浩然之气笼罩着半座山，无论仙妖，不得靠近。
　　角落里忽然出现了一点萤火，泛着微微的光。她走近一看，竟是一只萤火虫。这个季节，这种小虫子早就灭绝了，但这一只，偏偏十分固执地留恋人间。
　　萤火虫飞在宁子鄢身旁，她用手掌托起，微光呈于掌中，轻盈得没有任何感觉。如此幼小的生命，也都拼尽全力想活下去，她觉得自己活得尚且不及这小萤火虫努力。
　　“就叫你小萤好了。”宁子鄢将法力灌注入小虫的身体，延长它的生命。她看不到自己这一生有多长，也不知道今后还会遇到什么人，只是最近这段时间，越发觉得孤寂惶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动了情，才会觉得身边需要什么生命来陪伴，即便不是人、即便不说话、即便只是这样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小萤被宁子鄢托在掌心，有了她的法力注入，竟也变得聪明起来，知道讨好地冲着她扇扇翅膀。
　　“子鄢！”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宁子鄢豁然转身，看到方堑站在雪地里，依旧是宁枫的打扮，但她一眼就看出来了，是方堑。
　　她冲过去，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他紧紧抱住。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在梦中，就算是梦也没关系，也可随心所欲，也可感觉他的温度，也可轻叩他的手掌，哪怕不说只言片语。
　　方堑的声音从头顶闷闷传来，语气有着说不出的快意，“子鄢，你把我勒太紧了。”
　　宁子鄢的手微微松开，抬起头看着他，确认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几乎喜极而泣，“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这次能坚持多久。”方堑长话短说，“急着回来见你一面之后，我还得赶回去，将巢穴毁坏。那是新一批魔族的力量来源，没了它，魔族的力量势必减弱。”
　　宁子鄢纤秀的眉毛蹙了起来，道：“太危险了，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只能我去。”方堑坚定道，“谁让你徒弟这么厉害呢，只有我的破碎虚空，才能在毁坏巢穴后全身而退。你放心，这件事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一定不会折在里面的。”
　　宁子鄢看着他，眼中满是不舍。
　　方堑厚着脸皮笑道：“现在后悔爱上我也晚了，好在我一腔正义，要是真成了魔君，那你才是真的左右为难。哎话说，要是我真和颜靳为伍，去做十恶不赦的事情，你会怎么样？”
　　宁子鄢道：“你以前没犯错，我都那样对你，何况犯错之后。”
　　方堑问道：“你真的可以把我当做仇人？”
　　宁子鄢答：“是。”
　　“不会对我手下留情？”
　　“是。”
　　“为了心中正道，杀了我也在所不惜？”
　　“……是。”
　　“还好没有走上那条路，不然十个脑袋都不够你砍的。”方堑看着宁子鄢的眼睛，“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再也回不来的话，你对战宁枫的时候，不要对我心存留恋。”
　　宁子鄢道：“好。”
　　“不要再记着以前的事情。”
　　“好。”
　　“就当做从来没有我这个人。”
　　“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方堑看到那只在宁子鄢身边飞舞的萤火虫，抬起手，将一个诀打了过去，“以后，我能活多久，它便能活多久，即便我死了，它也能继续吸收我的法力，你不用每天再废力给它续命。”
　　原来她的想法，他都懂，他希望她身边有生命陪同，越长久越好。
　　地上的积雪回环往复，寻不到根源，亦看不见结尾。
　　宁子鄢仰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方堑最后抱了抱她，沙哑着声音，道：“我走了，你早些回去，别着凉。”
　　“好。”
　　宁子鄢看着方堑走下山，消失在千里冰雪之中。

　　黑水岛在永夜结界的覆盖下，看到不到一丝光芒，岳陵光和风卷云身披黑衣，暗搓搓地行走在街道上。
　　岳陵光抱怨道：“你打我那一下可真够狠的，还以为来真的呢。”
　　风卷云道：“不狠一点，怎么让宁掌门相信呢？”
　　前方，就是碧海阁了。
　　“你能陪我到这里，我已经很感激了。”岳陵光止步看着风卷云，“我是为了家人去拼命，你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就在外面等我吧。”
　　风卷云道：“别误会，我可不是为了你。关于怎么把消失的地方变回来，我一天得不到答案，就一天寝食难安，心里痒得跟猫抓似的……就算你不去，我也要去！”
　　“那好吧。”岳陵光不再坚持，“我们如何进去？”
　　风卷云道：“你看那些魔族出出进进，都毫无阻碍的，我们假装自己也是魔，一起混进去就好了嘛。”
　　岳陵光道：“你说得轻巧，魔是那么好装的吗？”
　　风卷云忍不住数落道：“一看你就是缺乏想象……”
　　正说着，后面有两个巡逻的魔族从他们身边路过，问道：“你们鬼鬼祟祟在这儿做什么？”
　　风卷云立马回道：“我们是刚刚成魔的，对这里的规矩还不太清楚，想去拜见魔君，又有点害怕……”
　　那魔道：“这里没有人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直接走进去就是，见着魔君，要跪地而走。”
　　“明白了！”风卷云一把拉住岳陵光，“我们这就进去参拜！”
　　“等等！”那魔忽然靠近他们，察觉到一丝一样，“为什么你们身上，有人族的气息？”
　　岳陵光道：“我们在来的路上，杀了两个人。”
　　“不，我觉得不像……”
　　魔漆黑的瞳孔近在咫尺，风卷云努力保持镇定，可已经吓得额头冒汗，而他身后的岳陵光，已经准备好出手。
　　忽然，一阵猛烈的震动从海中传出，连他们脚下的地面都跟着晃动起来。轰然巨响中，海水疯狂涨潮，淹没了距离海岸较近的一些屋宇。
　　魔族从海边涌来，在街道上四散奔逃，大喊着：“巢穴被毁了！快去告诉魔君！”
　　趁此机会，岳陵光和风卷云避开那个盘问他们的魔族，冲进了碧海阁。
　　一进正厅，就撞上了一个人，那人简直弱不禁风的，一下子就被撞翻在地，让风卷云压了个正着。
　　风卷云站起来，好心地将对方扶起，借着室内烛火，看清了对方长相，吓得怪叫一声，抱住了岳陵光。
　　“魔……魔君！”
　　岳陵光看向方堑，见他一脸虚弱，嘴角还渗着血，放佛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他们已经知道方堑被宁枫夺舍一事，所以看着眼前的人，都以为是宁枫。
　　“我是方堑。”他冲着岳陵光轻轻一笑，虽然身受重伤，但神采飞扬，“陵光，我刚才把巢穴炸了，是不是很了不起？”
　　“原来引发刚才那海啸的，是你啊！”岳陵光忙上前，一把扶住了方堑，“看不出来啊方堑，鬼门关走了一遭，脱胎换骨了！”
　　方堑问道：“你们怎么来了这里？”
　　岳陵光将东临镇一事简要说了，告知他们是来寻找凶阵破解之法的。
　　方堑正要说什么，忽然浑身剧烈颤抖，一手捂住了胸口，“快走!”
　　岳陵光有些犹豫，方堑催促道：“宁枫来了……走！”
　　风卷云反应极快，拉着岳陵光，匆忙离开了方堑的视线。
　　方堑并没有坚持多久，眼中红光一闪，再次被宁枫夺舍。
　　宁枫听闻手下来报，说巢穴被毁，便知发生了何事，对体内的方堑恨之入骨。他极为烦躁，将前来报信的魔族一掌打得灰飞烟灭。
　　宁铮缓步前来，道：“若魔君为方堑烦恼，我又可献出一计。”
　　“说。”
　　“不知魔君可有听说过，凤凰心？”
　　宁枫想到了那个白衣琴虫，道：“听说对修炼内丹有奇效，可于我而言，无甚作用。”
　　宁铮笑道：“魔君有所不知，凤凰心不光可凝练结丹，也可保这内丹在鼎炉内的稳固。若你能吃下凤凰心，便可与这具身体彻底融合。”
　　宁枫道：“你即刻为我取来。”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