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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十四 鸿蒙之种(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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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堑身处一片黑暗之中,他觉得忽冷忽热,脚下是一条漫长的道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他浑身沉重,仿佛刚从水里爬起来一样,只是身上一滴水都没有。
我已经死了吗?
这就是死亡?
传说中的奈何桥在哪里?六道轮回又如何去?
方堑察觉到,前方有一重隐隐的真气,他再走几步,气越发强盛。只是这真气,十分诡谲,他尝试去汲取,丝毫撼动不得,却也并未遭到其反噬。
一个孩童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你身上为何会有鸿蒙之种?”
方堑吓了一跳,四顾无人,才知这声音竟是从那团模模糊糊的真气中传出来的。
他虽然不知道对方身份,但在这种地方、以这种形态出现、又能一眼看出自己身体里有鸿蒙之种的,即便声音似孩童,也必然不是普通人。
方堑对着那团真气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在下方堑,前辈是何人?此处又是何地?”
那孩子咯咯笑了几声,随即却换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竟是个傻小子,连自己怎么来这里的都不知道。”
方堑心中诧异,却又不知如何应答。
“不过你身上既然有鸿蒙之种,便也算是我的后人了。”这句话,声音又变成了一个年轻女子。
方堑听他如此说来,心中的骇然稍稍减弱了些,想着:既然他说我是他的后人,就定然不会加害于我了。
方堑再行一礼,道:“晚辈愚昧,望前辈指教。”
“此处是东方之野,日出之处。”那声音疏忽百转,不停变换着,“我从鸿蒙之初便存在于此,没有名字,你可唤我鸿蒙。”
方堑看着这越发浓厚的真气,猜测着,难道这是……鸿蒙混沌之力?
他问道:“鸿蒙前辈,我为何会来这里?”
鸿蒙道:“如果你来的不是这里,就是阎王殿了。”
方堑一听便明白了,他被溯灵诀禁咒所伤,本是必死的,但身体里的鸿蒙之种保住了他的性命,还将他带到了这里。
方堑问道:“我要怎样才能回去?”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方堑掀翻在地,他的脚被不由自主地抬起来。
虽然看不见,但方堑也感觉到鸿蒙正盯着自己的脚底看。
片刻,那孩童的声音微微有些诧异,说道:“业火烧尽红莲,想来也是有一番经历。”
方堑没有隐瞒,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一道来。
鸿蒙已经记不得多少年没有人与他说过话了,漫漫岁月孤寂无聊,有人与他诉说真是件无比欢喜的事情,他虽然没有表露出什么期盼,但内心的八卦之情已经熊熊燃起了。
十多年的故事听来,鸿蒙只觉得意犹未尽,真恨不得方堑再与他说上几天几夜。
稍停了会儿,鸿蒙问道:“外面的世界,是洪荒历多少年了?”
方堑道:“前辈,洪荒历早就过去了,现在是六合历一千四百十四年。”
“哦……”鸿蒙淡淡回了一句,也不见得有多吃惊,时间对他而言,真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了。
鸿蒙问道:“你那位颜岛主师父和宁微师叔,谁长得更好看一些?”
方堑道:“他们二人难分高下,只是颜岛主师父爱笑,宁微师叔冷峻一些。”
鸿蒙又问:“你最后一次见你师父的时候,她有没有戴着你送的发簪?”
方堑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还是老老实实答道了“没有”,又补充道:“她已经不是我师父了。”
“瞧你这酸楚的模样,”鸿蒙喜怒难辨,“你若能回去,难不成还是想要与她成就一段姻缘?”
方堑低着头道:“晚辈不敢心存这样的念想。”
“真是胆小之辈!”鸿蒙说了他一句,又继续问,“你那六合小馆里,最好吃的菜是什么?”
方堑道:“麻婆豆腐。”
很明显的,鸿蒙咽了口口水。
鸿蒙挑着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问了又问,连麻婆豆腐的做法都知道了之后,终于想不出什么新花样了,才十分不舍地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你对于你父母之事,也不是十分清楚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双亲,关于他们的事情,都是听别人说起的。”方堑看着前方那一团微微泛着光的气体,“前辈,您能不能给我说说,这鸿蒙之种,究竟是何来历?为何能保我不死?又将把我带去哪里?”
鸿蒙笑了笑,虽说没有什么新鲜事了,但轮到他给这个小辈讲故事,也是能打发打发寂寞的。
鸿蒙拿出了一副说书的架势,道:“那就从鸿蒙之初开始说起吧……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故天去地九万里……”
鸿蒙之初,天地混沌,阴阳开合,物无所依。
世间万物没有成形,天地精元混沌为一体,没有日月星辰、也没有山川湖泊,浩荡正气迂回往复,连远古的神祗们都还没有开始孕育。
创世之神盘古,以开天斧劈开阴阳混沌,天即渐高,地便坠下,阳清为天,阴浊为地。日月、风云、雷电、草木、山河……一一展露出最原始的容貌。
鸿蒙初辟,天地分崩,茫茫六合,万籁俱寂。
方堑眼前的这团真气,便是从那时就存于世的。
盘古本源消散之际,余留了一丝神识,这团真气便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意识。但是他无法进入三界,只能留在盘古消散之地,默默守候创世神带来的世界。
鸿蒙的守护方式,便是依靠鸿蒙之种。
鸿蒙之种,由盘古余留的内丹所化,存于归墟洞窟,被万域得到后,带去了人间。
方堑道:“鸿蒙前辈,你有着通天之能,可否告知,我父亲为何会成魔?”
鸿蒙道:“鸿蒙之种可以记载经历之事,虽然模糊,但或许能回答你的问题。”
方堑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底升腾起来,虚空中,出现一个模模糊糊的幻影。
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
“对不起,你爹爹死了,都没有来得及为你取一个名字,世人称他为魔君,说他无恶不作,毁天灭地,可是他们都错了。娘亲马上也会离你而去,这世上将不会再有你的亲人。可是,你要活下去。”
方堑听到这温柔又无奈的声音,眼眶不自觉就湿润了。
万域是人,却由魔族抚养长大。他始终相信,理想中的那个天地宇宙,是存在的。秩序井然,万物融洽,这样的世界,需要有人去建立。
世人传说,是万域率领魔族从地底下出来的,而实际上,是魔族见到万域之后,才将他认作了魔君。
他经历九死一生,拿到了鸿蒙之种后,想要代表魔族,与人族谈判。可双方却并未存有与他一样的心思,都想将对方杀尽后,独享人间天地。他被架上了魔君的位子,眼看人魔水火不容地相争、残杀,忧心愧疚,孤独无助,觉得人间分外孤寂。
便是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一样无依无靠的玉笙。战争一触即发,魔君却与人间女子相恋。魔族内部一片大乱,很多修士也冒着生命危险前去劝说玉笙,但两人成亲的消息,还是很快遍布了大江南北。
那是仙魔之战爆发的前夜,万域、玉笙和他们的好友颜靳,坐在山顶的小亭子里,说好了一醉方休。
当晚月华如练,玉笙给二人倒酒,颜靳一沾酒就满脸通红,万域面色不变,双眼却渐渐朦胧。他借着酒意问颜靳:“魔族一定要发动战争吗?”
颜靳醉眼惺忪地看着他,道:“难道现在还能退缩吗?我也想过安宁的日子,但这样的你争我夺,恩怨已久,又岂是你我的一句话可以平息的?”
万域早知道是这样的回答,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好像要亲耳听到从颜靳说出口,他才能踏实一点。
颜靳碰了碰玉笙的杯子,一口饮尽杯中酒,道:“嫂夫人,你就找个人烟稀少之地躲起来,等打完了再来找我们。若是我们赢了,就继续把酒言欢,若是我们输了,就来给我们收尸。”
玉笙蹙眉道:“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好,听玉笙的,不说了。”万域看着玉笙的眼神实在是温柔,千般疼惜、万般不舍。其实万域就已经料定了,魔族此战必败,与其将这个生灵涂炭的权利交到别人手里,倒不如自己来把控。
这一夜,果然一醉方休。
很快,三界大乱。持续了二十四年的战争,后人回忆起来,却像是一夕之间的事情。
万域为了保护玉笙母子二人,以身为饵,同各大门宗的精锐们,一起跌入了六合山下的裂缝。
他历遍山川河流,想建立一个万物平等的世间,最终抵不过魔族恶念的吞噬,被永生禁锢在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