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一念》天爱

37、十二 南冥归墟（3）

　　宁子鄢的一声惊呼淹没在海中，她只觉得周身一阵刺骨的冰冷，待反应过来时，方堑已搂着她，不断下沉。寒冷的水顿时浸透了全身，好在宁子鄢法力深厚，可以稍稍抵挡这入骨的寒气。
　　无尽漆黑的海里，混杂着些许暧昧不明的星月之光，很快，连这光也消散了。宁子鄢看不到方堑，一伸手，摸到了他的胸膛，在这寒冷的水底，依然发烫。他紧紧抱着她，而她也不自觉勾住了他的脖子。
　　方堑身上有温热的气息传来，驱散了宁子鄢身上的寒意。他们不知下沉了多久，忽然感觉到海底淌过一股暖流，心中俱是一震。两人心有灵犀地顺着暖流游去，不多时，便进入了一个漩涡。
　　漩涡的力量极大，饶是两人用尽全力抱在一起，最后还是在冲击之下被分开。指尖错开的瞬间，宁子鄢心中骇然，她大叫一声：“堑儿！”
　　竟然叫出了声。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依然还在海里，但是这海水却不是水状的，仿佛化作了可见的空气一般的存在，能行走其中，能开口说话。这水依然不见尽头，也无处寻找将她卷来这里的漩涡。
　　难道这就是归墟洞窟了？宁子鄢走着走着，只见周遭场景迅速变换，方才还是一个怪石嶙峋的石窟，才走两步，就成了广漠无垠的沙漠。
　　“堑儿！堑儿！”她叫了几声，未听见回应，连声音都被稀释，但是却明显觉得自己开始胸闷气短，眼前发黑。
　　宁子鄢试着往回走，但场景无序变化中，已然没有了来时的路。她想使用功法，但怎么也施展不出，仿佛全身灵力已经被吸得一干二净。估算着不到一个时辰，她已经周身无力，虚弱地倒在了地上。归墟，归墟……无尽之海域，万物之终结，难道，我就要终结于此了吗？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到一个温热的怀抱将她抱起，滚烫的唇贴着她的唇，不断为她度气。待力气恢复一些后，她终于可以再次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前迷迷糊糊的方堑，“堑儿……”
　　“嘘，别说话。”声音传到她的耳中，听来有些飘渺。方堑继续为她度气，感觉到她的身体一点点回暖，才逐渐放心下来。
　　不多时，宁子鄢恢复过来，发现他们似乎是在一个水中岩壁里，靠着嵌在岩壁上的夜明珠，勉强可以看清，上面有隐隐约约的字迹，但是看不真切。
　　方堑顺着宁子鄢的视线看去，向她解释道：“那字是前人所留，说他二十多年前曾来过这里，带出了鸿蒙之种。此人也曾经游历过北冥的混沌渊薮，得出了两个结论，大致意思就是：其一，这两极，构建起天地灵气的循环，两极在，则天地秩序在。其二，远古神力之所以强大，是因为汇集在少数人身上，后来均分到多数人，就减弱了。同时，远古之神的离开，也将部分灵力带去了其他的世界，取而代之的是人的欲望，积累之中形成了魔族。”
　　宁子鄢抓着方堑的手，问道：“此人是谁？”
　　“未留名字。”
　　“封天印怕是找不到了，应该已经被这里的灵力吸食了。”宁子鄢稍稍松了口气，又道，“这里的灵力冲击极强，若非你身上的鸿蒙之种，我们怕是都出不去了。”
　　“对，这位留字的前辈也是这么说的。”方堑继续刚才的话题，“此人的想法很是怪异，说大千世界，万物皆得生存，何以人为灵长，而魔就该消亡？他觉得，人居住在屋宇，兽行走在荒野，不过是地域的划分，那是不是也可以在茫茫宇宙中，为魔族找到一个生存天地？”
　　宁子鄢嘴角带着一丝讥讽，道：“所以便争夺人的天地？”
　　“不，”方堑摇头道，“不争夺，不杀伐，和平共生。”
　　宁子鄢面上闪过一丝茫然，还未来得及理清这思路，便见岩壁上水影浮动，令人头晕目眩……下一瞬，她和方堑已然坐在了山顶上，前方是一片广袤的森林，林中燃着篝火，一群身披草衣的男男女女，正围着篝火唱歌吃肉。
　　宁子鄢惊奇道：“那是怎么回事？”
　　“蜃景，”方堑也出神地看着，喃喃回答，“是远古蜃景。”
　　那是古老的洪荒时代，人类依山川河流而居，精怪们住在深山茂林之中，他们一起分食与玩乐，几乎察觉不到彼此的种族差异，人族的孩子们也会给小妖怪喂食，一派和乐美好的景象。
　　宁子鄢叹道：“本是造化灵秀、众生平等，为何后来又会硝烟四起呢？”
　　“像这样万物皆得生存的年代，你也想看到的吧？”方堑回想着岩壁上的字迹，眼中出现了一丝希冀，道，“按照那位前辈的想法，善恶此消彼长，生生不息，谁也无法彻底消灭谁。待到混沌渊薮和归墟洞窟同时打开，或许，真可将魔族送往别的去处。子鄢，我们试着去做吧，在这个善恶并存的人间，重建一个众生平等的世界！”
　　宁子鄢看着方堑灼灼的目光，几乎想脱口而出，那人就是你的父亲。但话到嘴边，还是打住了，她不敢冒险，这个秘密，要永远埋藏，就当做从来就不存在一样。
　　方堑一转头，见宁子鄢凝视着自己，她的脸，仿佛被森林中的篝火所晕染，红彤彤的煞是可爱。他胸腔一热，低头吻住了她的唇。和之前度气时的触碰不一样，此刻，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纷乱的呼吸，如雷的心跳，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爆炸了，同世间万物一起，在这一瞬化作了漫天灰烬。
　　火云阳焰，转瞬即逝，待二人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他们不知怎的，已经离开了归墟洞窟，回到了冰天雪地之中。
　　“冷吗？”宁子鄢问方堑。
　　“不冷。”方堑紧紧攥着宁子鄢的手，郑重承诺，“我不会再离开你，到老，到死，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你在山上做一辈子掌门，我就在山下开一辈子饭馆。”
　　宁子鄢道：“好。”

　　两个月后，六合山下，一家饭馆开业了，崭新的木匾挂上房檐，上书：没有香菜。
　　瀛洲列岛最有名的饭店开分店了，一时间食客云集。
　　这饭馆的老板，自然就是方堑，忙里忙外的厨子和小二，也都是他。岳陵光和辰兮真偶尔过来帮忙，方堑也给他们算工钱，分得十分清楚。
　　他就喜欢这样的日子，这么一间小馆子，有人来来往往，吃饭赚钱，再好不过。偶尔闲下来，方堑就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往六合山上看，看云起云落，看烟雾渺渺。
　　他要以这样一种方式，永远守护着她，用时间，用生命。
　　宁子鄢时常来山下走动，与方堑讨论没有灵根之人用的法器，也和辰兮真切磋如何管理一个门派。在岳陵光和风卷云的积极运作下，“万灵阁”很快被发扬光大起来，他们给百姓送去各种法器，遇着有天赋的人，便传授心法，如此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抵御魔族的下一批军队。
　　风卷云十分喜欢这项新的事业，每天高兴得睡不着，成日游走街头，传递他新的口号：凡人皆有梦想，梦想皆可成功！百姓们都觉得，这万灵阁的行事风格，怎么跟之前的空灵门那么像呢？喜欢送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但这些东西，好像真的还挺管用。
　　三条鱼以打杂之名行贪吃之事，在宁子鄢忙碌走不开的时候，便由她们给方堑传递消息，告诉他宁子鄢每天的动向，以换取美味菜肴。
　　小红：“主人昨夜喝了半坛子男儿红，剩下半坛子让我们带给你。”
　　小黑：“要酒可以，先来一份拍黄瓜吧？”
　　小黄：“天呐又是拍黄瓜，你上辈子是被黄瓜打死的吗，这辈子回来吃光它们？”
　　小红：“你们就知道吃？今天方堑没空做菜啦，吃吃这现成的花生米算了。”
　　小黑：“他开饭馆的，怎么会没空做菜？”
　　小黄：“蠢死了，主人让我们捎这半坛子酒下来是什么意思？半夜没人陪喝酒的意思嘛！”
　　三条鱼叽叽喳喳吵闹完，方堑已经不见了。

　　方堑捧着半坛酒，着急忙慌地冲上六合山。
　　羡鱼居的门口，依旧碧草葱翠。他推开门，见宁子鄢和宁微正在议事，忙尴尬地退了出去。难道是小黄理解有误？我自己也想多了？
　　不多时，宁微神色郁郁地离开。方堑走进去，见宁子鄢也正紧锁着眉头，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宁子鄢道：“刚得到瀛洲传来的消息，槐江岛不见了。”
　　方堑没听明白，“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宁子鄢解释道：“就是所有人一觉醒来，发现整个岛屿没了，仿佛一夜之间被什么东西吃掉了一样，连带着上面的人，也都不见了。”
　　方堑惊道：“颜岛主呢？”
　　“他好在当时有事外出，才躲过此劫。”宁子鄢说着，站起身，“柳阁主猜测，又是颜靳在搞鬼，我要亲自去一趟，与她一起查明真相。”
　　方堑道：“我和你一起去。”
　　“堑儿，我们不能时时刻刻都在一起的。”宁子鄢说着，拉过方堑的手，将鲲鳞按在他的掌心，“这给你留着防身，我不在的时候，万一六合山遇到什么事情，你就帮着宁微分担一些。”
　　方堑心中自是万般不舍，但也不想再做忸怩之态，便爽快道：“你放心去吧，这儿交给我。”
　　宁子鄢刚一跨出门口，又被方堑叫住，问道：“这酒……是要找我一起喝的意思吧？”
　　宁子鄢笑道：“你觉得呢？”
　　“那就等你回来，一起喝。”
　　“好。”
　　“等等！”方堑伸过头去，戳了戳一边脸颊。
　　宁子鄢忍俊不禁，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等我回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