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一念》天爱

27、九 没有香菜（2）

　　六合山上，宁铮正在听安之洵的秘密禀报。
　　安之洵道：“颜靳和琴虫已经离开了那荒庙，我派捕影鸟追踪而去，发现他们是去了瀛洲。”
　　“瀛洲……”宁铮一副沉着在胸的样子，“方堑，也是去了瀛洲。”
　　安之洵道：“徒儿按照师父的意思，每天都派一只捕影鸟跟着方堑，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来告知师父。”
　　“好。”宁铮的脸上露出一丝快意，“继续让捕影鸟盯着，避免露了行迹。”
　　“是！”
　　安之洵走后，宁铮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了起来，低低道：“宁子鄢……该是我的，我都会一丝不差地拿回来！”
　　羡鱼居内，宁子鄢打了个喷嚏。
　　以往发生这种情况，小徒弟就抱着披肩巴巴跑来了，而今，院内寂寂无声，比往常安静了许多。小徒弟走了，宁子鄢的生活又回到了三年前，修行、打坐，依旧每天傍晚去后山查看魔军结界。
　　若真要说什么区别，也是有的，便是鹿蜀。没了主人，它终日萎靡，每天都要在山上来回走几遍，寻找方堑的下落。
　　宁子鄢终于看不下去了，有一日，对着鹿蜀说道：“他不会回来了，你在这里等不到他的，倒不如下山去吧，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鹿蜀发出一阵悲戚的哀鸣，却也不肯离开，反倒是蜷缩到了宁子鄢的脚下，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宁子鄢无奈，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鹿蜀得寸进尺，舔了舔宁子鄢的手，表示亲近。
　　自此，宁子鄢去哪里，鹿蜀也就去哪里，跟在她身后一步不离，就怕一不小心，宁子鄢也像方堑一样不见了。
　　宁子鄢知道它的心思，道：“别担心，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鹿蜀呜呜几声，望着下山的路，似乎还期待着某人会再回来。

　　三七每日向柳色青汇报方堑的动向。
　　“那小子鬼头鬼脑的，竟想出来在路上当街做饭，饭也是真的香，飘了十里路远，引得路人纷纷跑去看。”
　　“他卖完了饭就去买食材，买了食材就继续做饭，一天到晚都不带歇的。”
　　“几天又被好几户人家预定了宴席，日期都排到一月后了……”
　　“方堑开饭馆了！就在码头那边，那么好的地段，竟然被他买下来了！”
　　柳色青笑笑，终于站起身道：“走，看看去。”
　　坐落于黑水岛最繁华的街道，门面却是普普通通、几乎走过路过就会错过的家常饭馆，饭馆的名字叫——“没有香菜”。
　　柳色青一脚踏入，道：“来几样拿手小菜，再要一碗紫菜蛋花汤，汤里加香菜。”
　　正在擦桌子的方堑抬起头来，没好气道：“没有。”
　　“没有香菜？”
　　方堑指指招牌，道：“外头写着呢！”
　　“没有香菜”饭馆里，果然没有香菜。
　　几碟小菜很快就端上桌了，清蒸海鱼，麻婆豆腐，青椒鸡蛋，十分家常，但口味独到，柳色青尝了几口，不觉得点头，“你和颜玉是什么关系？”
　　方堑道：“他曾收过我为徒。”
　　“后来因为你资质太差，不要你了？”
　　“才不是！”方堑道，“师……宁子鄢一定要收我为徒，所以颜岛主就让给她了。”
　　柳色青再次把方堑打量了一遍，诚实道：“果然是开后门的，我真没看出来你有什么过人之处。”
　　方堑转过身继续擦桌子。
　　柳色青不依不饶的，又问：“宁子鄢为何把你扔下山？”
　　方堑想到这一茬，心中还是有了些异样的起伏，淡淡道：“性格不合吧。”
　　柳色青一拍桌子，道：“好好问你话呢，不老实回答，找媳妇讲性格合不合，找师父也要吗？”
　　方堑正想解释，自己回答得挺老实的，空中就传来一个声音：“青青美人，你可别欺负我的乖徒儿！”
　　方堑一听声音，便知是颜玉，抬头看去，果然见他踩着乾坤飞羽过来了，惊喜地大叫一声：“颜岛主！”
　　颜玉落到地上，踏门而入，对方堑道：“别在意你柳姨说的，她脾气不好，但心肠好。”
　　柳色青斜着眼冷哼了一声，把承影剑往桌上一放，起身走了，完全没准备付账的样子。当然，方堑也不敢问她要账。
　　颜玉看着方堑，颇为满意，道：“我都听说了，这饭馆，经营得不错啊。”
　　方堑笑笑，道：“我一直就想开饭馆呢。”
　　“傻小子，你可愿再拜我为师？”
　　方堑一愣。
　　颜玉道：“若愿意，自此便叫我师父吧。”
　　方堑支支吾吾道：“师……师……颜岛主师父。”
　　“颜岛主师父？”
　　“嗯。”
　　方堑不敢告诉他，一叫师父，他就会想起宁子鄢。
　　颜玉想了想，点点头道：“嗯，颜岛主师父，好听，特别，我喜欢！”
　　自此，方堑开始跟随他的颜岛主师父学习法术。
　　很快，他就发现了，这位颜岛主师父比宁子鄢还不靠谱，属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类型，通常一段心法口诀教在一半，他就不见了，有时候隔几天回来，有时候隔十多天。
　　方堑和岛上的其他修士，倒是相处时间很多，经常一顿饭就换个招式、口诀，或者听一段往事。渐渐地，他开始融入瀛洲自由的生活，广交朋友，博取众长，也有了自成一派的功法。往来之人十分杂乱，有些妖精来的时候还是人样，酒至微醺，就露出个犄角啊尾巴什么的，开始总把方堑吓一跳，慢慢地也就习惯了，曾经宁子鄢所说的万物有灵、善恶之别，他在瀛洲，才有了深切体会。
　　经常来找麻烦的柳色青，逐渐也变得和蔼起来了，一日与他喝着酒，说起了宁枫。修仙界万众敬仰的剑仙美男，原本六合山掌门的不二人选，一次下山游历，途经黑水岛，走入碧海阁，踏进了流云图。
　　“我当真以为他要求亲，想着他即便是世上最穷的修士，我也愿意嫁他。”柳色青喃喃低语，“可是他知晓情况后，却不停向我道歉，说什么一心求道，我气不过，提刀就杀去了六合山……”
　　方堑听得入神，“然后呢？”
　　“自然是扫兴而归。” 柳色青眼中尽是落寞，“他便是死，也不愿意跟我走。但他倒是能一眼看清我的为人，固执，却也守信，所以大战中护送仙界秘笈，首先就想到了交给我……我亲眼见他设下的永夜结界，那日过后，便再也没有见到他了。就仿佛，他走之后，黑水岛的天，再也不会亮了……”
　　方堑看到柳色青眼中蓄着泪水，不由得也难过起来。
　　“结果你这臭小子，一来就破了永夜结界，气得我……真想一刀砍了你！”柳色青控制住泪水，又无奈地看着方堑，“话说你娘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就能动了他的道心？”
　　方堑道：“我也不知道我娘亲是谁。”
　　“也是个可怜孩子。”柳色青又喝了几口酒，“你呢？你可有什么心仪之人？”
　　方堑心中一紧，眼前仿佛出现那个缥缈的身影。
　　柳色青继续道：“虽然你爹娘都不在了，师门也不要你了，但有我在，我给你去提亲，放心，碧海阁的彩礼，说出去不丢人。”
　　方堑眼眶湿了。
　　曾几何时，宁子鄢也说过类似的话。
　　刚离开六合山的那段日子，心中木木的，可近日不知为何，总频频思念。
　　分明，他来到了这世上最好的地方，可一个人的时候，时常落寞。他总会去斜阳岛，找个地方一躺，睁着眼睛看天空，往东——太阳升，往西——太阳落。循环往复，一日三次。
　　方堑曾问过颜玉，为什么斜阳岛上一天可以看三次日出日落。
　　颜玉难得深沉，回答道：“因为老天爷知道，寂寞的人总喜欢看日落啊。”
　　颜玉说这话的时候，面朝西方，云霞满天，橙红色的太阳垂入海下。
　　方堑转头看向东方，天际有白光划破天空，一颗红彤彤的大太阳正好露出云层。他感叹：“真美啊。”
　　这么美的日出日落，如果宁子鄢看到，也会喜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