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一念》天爱

2、一 仙界鬼市（1）

　　十五年时间转眼而过，毫无生机的荒原上长出了花花草草，造化灵秀。
　　六合山上，流云淡雾萦绕，灵气浓郁充沛。宁子鄢所住的羡鱼居，就立于这山峦叠翠间。两进院落，前有回廊，廊下一颗歪脖子老树，年长日久，树干上已经长出了眼睛和嘴巴，是一棵忠诚的看门树。
　　穿堂而过，进入院中，一池碧水，鱼跃其中。宁子鄢正在旁打坐，脚下仙盘五彩斑斓，她掌势一收，整个羡鱼居为之一振。
　　宁微正走进来，被这强大灵气所震，抬头一看，只见刚还平平无奇的天空，骤然霞光弥漫。他面露喜色道：“师姐，你终于勘破七重境了！”
　　宁子鄢微微一点头，面上没什么表情。宁微已经习惯，他自小就知道，师姐所修“溯灵诀”，需摒弃七情六欲万般杂念，面冷心更冷，才能提升修为。古往今来，在这个年纪就能突破七重境、位列大宗师的修行者，闻所未闻。
　　宁微说明来意道：“两件事。其一，我与两位长老盘算了去年六合山的收支，依旧负债累累，所以，又得从起剑阁中拿几样灵器，去山下兑换玉灵石了。”说罢，抬手在空中一抹，一卷卷轴展开，上面展示着各种法器。
　　宁子鄢看也不看，直接拿出印信，凌空一点，卷轴上，便出现了一枚鳞片印记。她沉思着问：“年年如此，还够支撑多久？”
　　宁微道：“省着点花，或许还能撑七八年，若依照往年的话……不过三五年吧。至心长老提了个想法，明年招收新弟子，若灵根不足，便以学费补足。”
　　宁子鄢不太认同，道：“此事再议。”
　　宁微点点头，“还有一事，瀛洲黑水岛放出消息，将公开售卖一枚鲲鳞。”
　　宁子鄢迟疑了一下，宁微便知，她是无心下山走动。此时的修行界，欣欣向荣，太平安逸，凡人趋之若鹜，连带着骗子也横行其道，动辄就造个上古神器、万年金丹。假鲲鳞么，他们也遇上过几次的。
　　宁微道：“鲲鳞关系到你的失忆症，我还是去一趟吧，正好也将灵器带到那里去卖，约了个买主，他出价比别人高一些。”
　　宁子鄢道：“辛苦师弟。”
　　“好说。”宁微欲言又止，“师姐，我还是要多嘴问一句，这鲲鳞，当初是怎么丢的呢？”
　　宁子鄢道：“我用来封印某物，本想着日后取回。不料那被封印之物，竟能自行将鲲鳞排出体内，我事后去找，已经不知去向。”她自己每每思及此处，也是万分不解，不知那婴儿体内究竟有什么乾坤，竟能将鲲鳞排出……当然，也有可能，是将它消化了。
　　宁微诧异道：“那是……何物？”
　　宁子鄢道：“你不必知晓。”
　　宁微便也不再多问，微一点头，转身离去。
　　宁子鄢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紧接着，神思清明过来，目光透亮，闪着几分机敏狡黠，竟似完全变了一个人，豁然跳了起来，大叫道：“站住！”
　　宁微一愣，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宁子鄢。
　　却见宁子鄢喜笑颜开，一把将他拉住，激动道：“黑水岛是不是？传说中的仙界鬼市？我要去！”
　　宁微这辈子就没见宁子鄢笑过，眼下，仿佛见鬼了一般。
　　宁子鄢急不可耐，拽着宁微就要往外走，“走走走，马上走，这六合山，住得我都快长草了。”
　　宁微惊骇之下，一把将她推开，祭出长剑，呵斥道：“何方妖孽，竟敢占我师姐的身体？”
　　宁子鄢指尖一弹，迫使宁微收剑，横眉道：“妖什么孽？真没见识！我溯灵诀练至七重境，本就会化出一魂，别没大没小的，当心我砍你！”
　　宁微将信将疑地问：“那……我原来的师姐，什么时候回来？”
　　宁子鄢不悦道：“什么原来的？原来的也是我啊！怎么，看不惯我现在这样？想打架？”说着就撩起了袖子。
　　这性格反差实在太大，宁微尚在震惊之中没有反应过来，但他为人素来端庄持重，立即就收起疑虑，毕恭毕敬起来，“宁微不敢，师姐请。”
　　宁子鄢满意地摸摸宁微脑袋，“这才对嘛，习惯就好，下了山，师姐罩你。”言毕就大摇大摆地先迈开了步。

　　大战后的人间，正慢慢恢复往日的祥和宁静，但没有人忘记，六合山脚下，还镇压着魔族军队。如同世间的正义与邪恶一样，他们无法被消除，只能被压制。为了不让魔军复生，每三年都会有一支队伍前去山脚下镇守，他们的任务，就是守护山下结界。而人间立志修仙的凡人也多了起来，基本上都是涌入两个大门派——六合仙山，和瀛洲列岛。
　　六合仙山历史悠久，在大战中立下首功，可也就是因为这样，内损严重，人才凋零，据说就连掌门，也只是一个年纪小小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子。
　　瀛洲列岛地处大陆之南的一片海域，分为十八个大岛、三十六个小岛，六个岛主各自分管三个大岛，加上独立其外的碧海阁阁主柳色青，统称为“瀛洲七尊”。据说瀛洲的每座岛屿上都云雾弥漫、仙气缭绕，虽然距离中原路途遥远，但却成了修仙者最向往的地方。
　　十五岁的方堑，此次的出行目的就是拜师修仙。
　　他要去的地方，是瀛洲列岛。
　　途经偏僻的山村酒肆中，有海客谈论瀛洲。
　　在座有个书生模样、满怀修仙梦的小少年岳陵光，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问道：“这里去瀛洲列岛还有多远啊？”
　　旁边桌的海客道：“到瀛洲海域还有七八百里，至于到了海域，去岛上的距离，可就难说了。”
　　“为何难说？”
　　“据说那瀛洲海域凶险万分，时而仙气环绕，时而瘴气密布，不懂仙法的人去啊，很多都是死在路上的。”
　　这么一说，岳陵光立马就胆怯了。
　　海客笑话他：“就你这胆子，还去修仙做什么，回家多读几年书，考功名去吧！”
　　岳陵光一脸窘迫，却也没有反驳什么。
　　另一海客怂恿道：“让店家再给你两碗酒，喝了酒就有胆子，遇到瘴气也不怕了！”
　　众人哄笑。
　　“真是荒唐。”说话的是坐在最远处的一个贵公子，“瀛洲列岛上近些年莫说是死人了，分明连只小鸟都没死过。”此人衣着华贵，面如冠玉，话语间还透着几分娇柔，虽是男子，举手投足间魅气十足。
　　岳陵光问道：“你知道得这么清楚，可是曾去过？”
　　男子轻轻笑道：“何止去过……”
　　“店家，再来三碗酒！”坐在酒肆中央的方堑，听了半天没说话，此时突然出声，打断了男子的话。
　　所有人都朝他看过去，只见他衣着落魄，身边放着把古剑，和一个红衣女孩占了张桌子，桌上已经叠着厚厚一叠酒碗。
　　那女孩机灵古怪，拼命劝酒，眼睛时不时瞟一眼那古剑。
　　方堑打嗝道：“胀死我了，能不能歇一会儿？”
　　女孩故作严厉，又怕边上人听到，压低了声音道：“当然不能，你要练习化气，必得先通经脉。酒入枯肠，熏到两眼昏花，四肢升温，才能通经活骨！再喝！”她把酒送到方堑嘴边，灌他。
　　方堑也真就咕咚咕咚喝，脸都不红一下。
　　海客都不禁赞叹：“小兄弟，海量啊！”
　　方堑对他拱拱手，道：“我也是要去瀛洲列岛拜师的，各位要是同路，就一起结个伴吧。”
　　那华衣公子突然站起身来，走到方堑面前，道：“不用再喝了，她骗你的。”
　　女孩怒道：“你胡说！”
　　“你是看上了他那把剑，想把他灌醉，趁机偷剑！”
　　见他一语道破，女孩顿时涨红了脸。
　　那贵公子又看向方堑，道：“抱那么紧干嘛？破剑一把，有什么稀罕。”
　　方堑抱得紧紧的，“这可是我花了所有的钱买下来的上品神器！”
　　“这是仿品，真的那把在碧海阁放着呢。”贵公子同情地看着方堑，“年纪轻轻，脑子却不好。不如拜我为师吧，免得钱被骗光了，又要被骗身。”
　　方堑道：“我是要去岛上，拜岛主为师。”
　　“我就是岛主啊。我叫颜玉，分管的是槐江岛、斜阳岛和定风岛。”
　　在座所有人，都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虽说此人气度不凡，但谁能想到，传说中隐居于海岛上的尊贵半仙，会出现在这样一个简陋的酒肆中呢？
　　方堑道：“你如何证明？”
　　颜玉道：“你随我去了瀛洲，自然便能证明。”
　　方堑对这个人的身份还是不能全信，但既然都说了要去瀛洲，一路同行又有何妨。还未答复，就被颜玉一把抓了起来，下一瞬间，方堑就发现，自己已经飘在空中了，他低头一看，发现他们是踩在一片羽毛上。
　　酒肆中的众人，傻楞了片刻，都一个个争相求着要拜师，其中以岳陵光的喊声最为嘶声力竭震人心魄。
　　没人注意到，一个黑衣人忽然出现在那红衣女孩面前。
　　“九尾阿真？月棠后人？”
　　女孩微微一怔，随即点头。
　　那人问：“有单生意，做不做？”
　　女孩再次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