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九华嫡》安岑锦

50、旧爱故人

　　陈玄睿回屋的时候，姚元懿正跟红蕖在换枕头，见人回来了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去伺候他换外衣，笑道：“直闹到现在吗？这一身礼服倒是穿得人拘束。”
　　陈玄睿没搭话，也确实觉得有些累了，便举着手臂让她去换，“你刚才在做什么？”
　　姚元懿一笑，费着劲儿替陈玄睿解开一粒一粒的扣子，“也是妾身折腾，渐渐就睡不住高软枕，便叫红蕖把家里的带来了。还有王爷的玉枕，知道王爷不爱那软的。”
　　“你凡事是该精致着些，我在外头，倒没这么些讲究。”陈玄睿顺着姚元懿的力气，褪了外衣，红蕖搬了凳子上前，伺候脱靴。“你今天夜里跟着七妹妹她们去游玩，可有意思？”
　　“起先倒好，后头傅姐姐略说了几句时日长久的话，七公主就有些多心了。”姚元懿说着又摘了陈玄睿头上的飞翼紫金冠，捧了凉到六、七分烫的茶给他喝，“妾身听着像是醇亲王有心亲上加亲呢。”
　　“那是醇亲王自己的意思。”陈玄睿一时又想到明瑞方才那一番行作，心思就有些烦乱。“皇上那里还并没有点头。”
　　“那便还好，妾身瞧着七公主是不大愿意的。”
　　“他家来讨公主，能安得了什么好心？”陈玄睿不屑道，又问，“你也见过金玉县主了。”
　　姚元懿抿嘴点点头，眼里泛着几丝玩味儿。
　　陈玄睿看她这样，忍不住嗤笑一声，“倒还觉得有意思呢？”
　　“不敢觉得有意思，妾身看着，反而像是有几分苦涩。”
　　陈玄睿叹了口气，把姚元懿拉近前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沐王府不一样有一笔笔的烂账么。”
　　姚元懿心思微动，脑海里盘旋着公孙金玉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陈玄睿似乎也知道了明瑞郡主有意委身的事情，几句半真半假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看着他透着疲累的眼神，就又默默咽了进去。“妾身倒觉得还好。”
　　说话间，红蕖并冰糖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的一应物件，便请了两位主子去用。收拾停当，两个人也就上床歇着去了。
　　屋里只留着一盏灯，陈玄睿枕着手臂望着承尘就有些睡不着。
　　明瑞的话，应该是三分真七分假。醇亲王有心再扶持一位皇子，搅乱现下的局面可能是真。但明瑞那一番真心剖白，十有八、九不过是在赌气。如今的状况倒不担心醇亲王那一边的心思，怕就怕皇上顺水推舟，或拉拢或钳制，要与醇亲王殊途同归。
　　姚元懿都快睡着了，背后却是沉沉一叹，忍不住问一句，“夜深了，王爷怎么还不睡？是在烦恼什么吗？”
　　陈玄睿没有动静，只是呼吸渐重了，过了一会，翻了个身从后头环抱住姚元懿，“今天下了宴，我送明瑞郡主回屋了。”
　　心里就猛跳了两下，姚元懿慢慢按住胸前陈玄睿的手，若自镇定，“亲眷中照应的礼数也是难免的。妾身这些日子有些唐突郡主，王爷没有受到责难吧？”
　　“没有。”陈玄睿闭上眼，将头埋进姚元懿的肩颈里，丝丝发香，若有若无，“她倒说起一个人。”
　　“谁？”姚元懿明显感觉到陈玄睿的手臂颤了一下，突然就跟着紧张起来。
　　“是你表哥，他如今拜到醇亲王门下了，明年便要赶京闱了。”
　　——
　　姚元懿扯了个谎，说很欠蒲霖斋的酸姜梅子吃，叫红蕖想法子弄一些来。姚元懿日常里都很好对付，难得想一口东西，自然是要设法去寻。
　　陈玄睿跟着皇上、王爷去浴温泉了，如此就只有冰糖被独留下来。
　　姚元懿手里的杯盖不住地轻碰着杯沿，明显有些烦躁，“冰糖，昨夜王爷冷不丁地又说起了表哥。”
　　冰糖明显就被骇了一下，落在姚元懿眼里，顿觉里头有文章。
　　“说远一点，你是我的心腹，说近一点，你就像我的妹妹，这么多年过来，也就只有你还能伴在我身边往下过。所以有点子事情，我除了找你，也找不得别人。”姚元懿放了杯盏探口气，“我如今也是拿不住王爷的心思了，大约是有了孩子，人也迟钝些。”
　　“主子……”
　　“你就把从前表哥的事情一件一件地说出来，我好好地思索思索，否则这一时半会，我真是越想越乱。”姚元懿一脸烦扰。
　　“啊……？”冰糖为难，“一件一件？从何时说起？”
　　“从头说起，我看看这里头有什么没想到的关节。”姚元懿振振有词，冰糖虽不理解主子要做什么，但莫名其妙就被糊弄得觉得必有其理。
　　“表少爷……是十岁那年跟着舅太太进府去看夫人的，夫人久在西北难见亲人，一时就分外喜欢。为了留着舅太太多住些日子，便央着老爷去求一个好夫子给表少爷讲两卷书。”冰糖慢慢回忆着，“夫人娘家清贫，舅老爷虽有心栽培表少爷考功名，可也是捉襟见肘，听说难得觅了良师，自然是叮嘱表少爷仔细用功。”
　　“小姐那时才七岁，就已经很有大家子的矜持娇贵，自是不肯与少爷相交过甚。只是有一日，小姐在院子里扑蝴蝶，冰糖还记得那时小姐穿了件很美的明□□纱裳，跑起来就像仙子一样。”冰糖此刻说来，眼中都有艳羡，“小姐玩到兴头上，便逐着一只花蝴蝶不肯放，七跑八跑就跑到了表少爷读书的凉亭里，那小兜网随手一挥就打翻了磨台。顷刻间墨汁溅满了两个小人，表少爷写了一早上的字也全坏了。”
　　姚元懿忍不住会心一笑，似乎脑海里真有那个场景。
　　“小姐便被气哭了，表少爷确实也冤枉，可看见小姐玉雪可爱就只顾着赔礼道歉了。后来夫子来了，表少爷便自揽了罪责，被罚在日头底下站着背了好一会儿的书。”
　　原来是青梅竹马，姚元懿便有些感慨，“那时候的事从你嘴里听着，倒还觉得有意思。”
　　“可不是吗？”冰糖来了兴致，“侧妃从小没有兄弟姊妹，日子也是寂寞的，难得来了个表哥，又肯事事仔细照料，也是极好的。侧妃都不知道，那时候我们这些下人远远瞧着，都觉得您和表少爷就像观音菩萨座前的金童玉女。到底是夫人、舅老爷是一胎双生，表少爷不仅生得好，且还和小姐有好几分像呢。”
　　姚元懿想想自己的脸，哟，那这位“表哥”想必也是个美男子吧。
　　“怕是吃久了一锅饭，就越来越像了，前几日王爷还说，冰糖举手投足越发是跟我像。”
　　“冰糖算什么东西，赶不上侧妃的一根小拇指。”话虽是这般说，可冰糖脸上明显就有喜色，“认真说起来，表少爷也确实吃了府里几年的饭呢。”
　　姚元懿眉头一动，不是探亲小住吗？怎么就有几年了？连忙佯装着算，“倒是有多久来着……是哪一年来着……啊是……”
　　“快三年呢。”冰糖提醒。
　　“是啊……对……真是不敢往回想，日子过的这样快。”
　　冰糖点点头，脸上浮起一丝哀色，“拖到了快十三岁，还没有应县试，于是再不能等，便只有返回祖籍了。冰糖还记得那时候，小姐气得哭了几天，关着大门也不肯再见表少爷一面。”
　　姚元懿默默在心里掐算，一个十岁，一个十三岁，要说没有一点懵懂初发也是不可能。但毕竟年岁还小，又有长辈在一旁瞧着，所以大约也只是偶尔在一起玩笑罢了。
　　“侧妃，还要冰糖往下说吗？”
　　“说，接着说，许多事情心里都淡了，你提一提我倒想起许多。”
　　冰糖点头，接着道，“表少爷自是争气，县试、府试都是一次就过了，但到了院试便开始难起来。后头两年表少爷就一心发奋，也再没有来看过夫人、老爷，直到……夫人病逝……”冰糖话一脱口，眼眶就红了，“舅老爷、舅太太、表少爷千里迢迢来祭奠，小姐伤心欲绝，不思饮食，也闭门谢客。表少爷一身单衣在雪地里足足站了一夜，才换了小姐开门，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面粥。”
　　冰糖长叹一口气，“现在想想，也要谢谢表少爷，若不是那日稍解了小姐的心结，还不知以后要伤心伤成什么样子。只看老爷后来一心向佛就……”
　　姚元懿的心就跟着沉重起来，看来从前的姚元懿和这个“表哥”之间真是有些不简单，难怪陈玄睿一次、两次都提得别扭。也是自己对这位“表哥”真是不伤心，否则也不会拖了这么久才来套冰糖的话。
　　“冰糖，你知道昨夜王爷跟我说什么了吗？”
　　“不知道……”冰糖就有些怕。
　　“王爷说表哥拜到了醇亲王门下，明年要赶京闱，听那个语气，倒是很有几分把握。你说，王爷突然提这一茬，是不是有点别的什么意思？”
　　冰糖大震，人往后仰了一步，脸上就乱起来，“如此可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