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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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蒂娜失足坠楼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付为彦正趴在羊绒地毯上玩抽积木游戏。
听到消息的刹那，积木塔在他手底“哗啦啦”碎了一地。他慢慢坐起身，目光发了直。沈如沛抱住他的时候，他手里还捏着一块橙色积木。
按照当地习俗，王管家给付蒂娜置办了葬礼。因为时间过于仓促，朋友来得也很稀疏，人们甚至都不确定，大洋之外是否还存在付蒂娜的亲友。
火葬当天，下了一夜的大雪在拂晓时刚刚停歇。放眼望去，无边穹宇呈现出油彩般不甚规则的湛蓝。清风把白云吹成一丝丝一缕缕的涟漪，在滚滚浓烟中，一圈一圈朝外泛去。
沈如沛全副武装地站在黑色雨伞下，隔着墨镜凝视着身旁的付为彦。而付为彦面无表情地站在黑白掺杂，湿冷干硬的草坪上，在四周断断续续的哽咽抽泣中，沉默地凝视着在大火中燃烧的棺木。
树枝木片在火中“噼啪”作响，溅出一溜儿火星。
沈如沛伸出手，蒙住弟弟的眼睛。
沈如沛觉得，以弟弟的年纪，他大概还不能完整地理解死亡。
曾经，沈如沛很羡慕付蒂娜。他就像一位热恋中的妻子，敏锐的目光分秒洞察心上人的心思。他察觉了连付为彦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东西——
付为彦正在笨拙地表达他对母爱的渴望。
他用他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凝视付蒂娜，用款款的言语去呼唤她。他想向她撒娇，他想亲近她，而她什么也没有发现就走了。她辜负他的期待，伤透他的心。这真是太可恨了！比直接伤害他沈如沛更可恨！
沈如沛开始绞尽脑汁，想取代付蒂娜的地位。首先，他需要让付为彦叫自己一声“哥哥”。
这天，他模仿傻孩子的天真腔调，向付为彦搭讪。
“彦彦，你在做什么呀？”
付为彦刚用过晚饭，正盘腿坐在地板上，专心致志地扭转手中的魔方。魔方久经把玩，已不复绚丽，然而其中繁杂密集的机关结构，却一如既往的顽固。
“你是不是好喜欢这个玩具啊？我听说是你爸爸送给你的。”沈少爷腆着脸凑近前，鼻尖几乎贴上小孩的手指，“哥哥给你买的其他魔方，你一下子就解出来了。这个魔方你玩了五年了，都没解开，是不是很难啊？”
付为彦潦草地扫了他一眼，而沈如沛侧低身子，从下往上接住他的视线。揪住小孩裤腿的手指不知不觉带上了力度。
付为彦瞥了眼他颤抖的手指。他抓起身旁的红色蜡笔，飞快地在光洁的地板上写下12*5，后面是一大串的公式符号。然后他很爽快地把魔方塞进沈如沛手中，自己蹬蹬蹬跑掉了。
沈如沛目瞪口呆地目送了他。末了也只能握着魔方，对着地板上那堆天书长吁短叹一番。
“我不是想跟你借来玩，我只是想逗你说话而已啊！”
沈如沛在对待弟弟一事上，从来不知死心为何物。这天，借着生日当口，他厚着脸向付为彦提出了一个要求。
“时间过得好快，明天就是哥哥二十五岁的生日了，彦彦也已经十六岁，是个小大人了。我听说彦彦小时候常常做饭给自己妈妈吃呢，好厉害的。彦彦可不可以也为哥哥做一次呢？”他特地强调了“常常”二字，以此凸显他“从未”的可怜。
第二天晚上，沈如沛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这是他实现生日心愿，饱餐了一顿付小朋友的“元素周期表”的后果。
素日冷清的宅子跟着连夜热闹了一番。医疗人员进进出出，压低声音交谈。沈如沛在一片天昏地暗中望见站在门口的付为彦。小孩孤零零地倚在门边，身上还穿着晚上庆生前他为他换上的白色小西服。他最近长身体长得很敷衍，两个月也不见拔高，沈如沛给他丈量尺寸时，真真切切地品尝到了为人父母的焦虑滋味。
沈如沛挣了挣，从床上勉强半坐起身。他朝小孩伸出手。
付为彦的表情很迷糊，沈如沛给出指引，他便顺从地向他靠过去。他偎在义兄硬邦邦的胸前，隔着外衣，手一遍一遍地抚摩着对方的肚子，执着地要抚出个子丑寅卯来。
见他如此，沈如沛真是心疼无比。他轻拍着弟弟的背脊，将热烘烘的嘴唇压在他的额头上，手下则不停揉磨着他的手。
那是一只温热的，柔若无骨的，带着点汗湿的孩子的手，沈如沛时常根据它们的冷热程度，来查看小孩的身体情况。他就怕弟弟受了这一番惊吓，会病到身体上。
“没事的，彦彦，不是彦彦的错，是哥哥自己肠胃不好。哥哥从明天开始就好好调理身体，到时彦彦再做饭给哥哥吃好吗？哥哥保证再也不会这样吓你了……”他一遍一遍地安抚付为彦，为自己糟蹋对方一番好意内疚不已。
接着他动作猛地一顿，脸上现出一种震惊和难以置信。机械地将目光慢慢落在小孩漂亮的脸蛋上，他用一种梦游似的语气问道：“你刚才对我说话了是吗，彦彦？”
付为彦垂下纤长的眼睫毛。他在心里对自己的影响力做了新的评估。
“你刚才真的对我说话了！”沈如沛摆正他的肩膀，眼中尽是汹涌的狂喜。“你叫我哥哥了是吗？刚才彦彦叫我哥哥了是吗？彦彦已经接受哥哥了是吗？！天啊！天啊！”
竟是形状癫狂，百病全消了。
“王叔，为什么付蒂娜吃了没事，我就总是不行呢？”沈如沛扶着墙壁，颤巍巍地回到自己房间，一屁股跌坐在摇椅上。
在坚持吃了一个月的黑暗料理后，沈如沛终于理解了人力有穷时之意。他本就面色苍白，身体瘦削，经过这一番折腾，现在更是薄成了一张纸。然而，即使他在盥洗室吐得几欲虚脱，心中也毫无退怯之意。
他实在不甘心哪！他不相信在包容弟弟方面，自己会输给一个精神不正常的老女人。他对弟弟的爱，绝对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要深得多！
王管家是个健硕高大的中年男人。他站在咯吱响的摇椅旁边，端着杯热茶，在白色热气中关切地望着自己这位固执的少爷，感到深深的忧虑。
王管家作为一个社会阅历丰富，并且富有洞察力的成年人，自然看出这二人的问题所在。
沈如沛对付为彦有种不正常的占有欲，也许是因为孤独无依，也许是对感情的祈望，使他把自己渴望获得，却无处获得的疼爱，全部加诸在付为彦这个弟弟身上。他是付为彦的父亲、母亲、兄弟、保姆，甚至玩具。他模仿了一个孩子成长中需要的所有角色。
而付为彦，他能看懂很多晦涩深奥的书籍，解开许多在他看来烦杂无头绪的问题，却不能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他有表达障碍，情感障碍跟理解障碍，他不过是个情感欠缺的问题儿童罢了。他根本就没在意过谁，更遑论回应跟付出！
这真是个糟糕透顶的真相。
不过，过去的人生成就使王管家确信，凭自己的掌控力，事态发展总不能超出自己的意志。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