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倦鸟余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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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格格——”远近几处高低起伏的人声贯穿了整个庭院，夜晚的裳王府碧池潭掩映着一串串恍惚的灯火，仿佛扑火的飞蛾，转瞬即逝。
“哈哈。”一声清脆的低笑自假山上的巨大石阶后悄然发出。这么晚的天，又是这么高的所在，肯定没有一个人斗胆猜到这么个丁点的小人儿自己爬得这么高的地方来。
果然，没多久的时间，呼喊声便远远而去最后好似蚊声，朝着后花园方向去了。虞儿一直身，脸上神色黯淡起来，小嘴一噘：“哼，真是没劲，这次连一刻钟都没到！”她闪身下了假山，小小的人竟好像灵猴一般上窜下跳，王爷说过女子不得习武，可是她这一身的“轻功”可是与身俱来的，没的半点虚假。对于这一点，府上上下没一人在意，毕竟格格的出身不凡，就算此时说是天降赋禀一夜之间神功盖世也没人有半点疑义，反正在他们眼里，格格就是——神！
到得潭边，虞儿径自脱了鞋袜矮身坐到边上的一块突起大石上，将两只细嫩的小脚丫插如潭中，凉意涔涔，毕竟是九月的天气了，秋天来了，水温自然也是悄然降了下来。可是坐着的小人却毫不在意，这样的环境才是她一天之内最为徜徉的时间了，犹如鱼儿见到了水，老虎插上了翅膀……
“哦对，那叫‘如鱼得水，如虎添翼’！”虞儿立马想到白天在书塾学到的两个成语，一拍脑门，顿时大悟，原来这两个成语是专门为自己度身打造的啊！
不禁心下怅然，每天的琴棋书画简直是烦透了她，就算整个裳王府只有她这一个格格，也不用这么折磨她啊，女红锦绣，笙箫琴瑟，天啊，快要抓狂了！
可是这样的时间竟然过了十五年！十五年啊！自她懂事的那天起就一直受着非人的虐待，说好听的就是金丝雀，师傅早上说过“拍手笑沙鸥，一身都是愁。”多好的写照啊，她现下的心境竟然跟这词句的意境是一样的！
所以，为了给自己的日子增加点乐趣，便出现了期限不定的“失踪”状况。虞儿似乎对此乐此不疲，那帮奴才起先真的以为格格失踪或者被人掳掠或者私奔，惊动了全府的人找了将近三个时辰后竟然发现她已经默不作声的回了裕丰阁呼呼睡大觉。于是这件事就像被人抓住的夕阳的尾巴，迫不及待的被改编成种种版本流传在外，现在裳王府的小格格可是家喻户晓的，就算一点点小事只要跟她沾的上关系总是成为街巷传承的下酒菜。
于是，后来当今圣上也知道了，这件事足足让他开心了整整一个星期，当他眉开眼笑的在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笑问裳王是如何应对小女的狡猾之策时，裳王只是一脸无奈的摊开手：“无法无法！”
好像有点“好事不外传，坏事传千里”之势。
于是府上的奴才们面对格格的每次“失踪”状况也只是形式上的找找罢了，虞儿记得似乎第二次失踪他们就找了大约一个时辰就回了禀告王爷和福晋。
第三次大概找了半个多时辰……
第四次有一顿饭的时间吗……
现下是真真的省事了，只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了，那帮猴崽子就不受格格的捉弄，迫不及待的偃旗息鼓了！
虞儿仰望着夜空中的一弯弦月，再低头一看，潭中也有一弯，跟上面的一模一样。虞儿晃晃脚，水中的月牙便似捉迷藏一般忽然不见，待她停歇了，它便又出现，真应了那句话：此消彼长是也！
过了片刻，虞儿便不再计较它的存在，悄悄俯下身，潭中自有一张俊脸相映，这么美的夜晚再添上这么美的一张脸，果真橡极了仙境。
总有人说虞儿是面如芙蓉，眉若烟柳，纤腰盈盈，唯一欠缺的也是因为年龄还小身体尚未成熟，所以整个人显得娇小而柔弱，但是又是另外一种柔弱的美。初次来拜访的人都这么说，不是阿谀，也不是逢迎，至少在说这话的时候每个人的心态都是一般的——大实话。
估计要不是圣上提早把虞儿订了终身或是她的年纪再稍大一些，总是会有人上门提亲来迎娶这位不俗的美人。
但是现在除了虞儿本人，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她已经是圣上最宠爱的老九绅雪峥的内定福晋了，虽说现在九殿下只是个年少无知的小儿，但是谁能保不齐以后他不是太子不是皇上？毕竟这个九殿下是皇上最喜欢的儿子，长子又如何，只是不合圣上心意，当了太子也又可能被废，这事谁能说的准，毕竟谁也不知皇上心里那点小九九。
但是这话，任谁也是不能说出口的，毕竟是掉脑袋的大事，总归还是把话咽到肚子里静观其变才好。
晚凉天净月华开，烟络楼宇，暑残秋初隐寒气，恰好是清秋风露。虞儿独自思忱着，小小年纪脸上竟隐藏了一丝忧郁神色。
身后传来衣物碎碎的声音，伴着身上珠宝玉钗的叮当作响却丝毫破坏不了虞儿的雅兴。
“娘！”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那小人却不回首只是抿着嘴低笑着。
“你这鬼灵精，又自个跑这儿来玩捉迷藏了!”身后女子轻声晗笑，似有似无的责备更像是对孩子的娇宠。
妇人身边自有几个奴婢陪着掌灯，灯罩上金漆描画的一朵大红艳开的牡丹，影影绰绰投在她的裙上，枝叶生姿宛如盛放。但是潭中的月却被这光华无意中掩了几分，再不似之前那般娇羞可爱。
虞儿一下子收了脚，仍旧赤着一双白嫩如莲藕的小脚，站起身转身一下子扑入那妇人的怀抱，脸一个劲的揉搓着妇人胸前衣襟，撒娇的小嘴噘起，“娘，娘，我想出府，我想玩……”
“哼，你个小丫头，又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怎能出的去，你啊，还是老老实实待着比较好，小心你爹爹罚你跪祠堂！”说罢，伸手一拢将虞儿整个搂在怀里，夜晚天气转凉，露气也重了些，除了内衫虞儿身上只着了一身浅绿薄丝翻绸衣，衣袖上是重重瓣瓣的蓝绣本色蔷薇。这秋意甚浓的夜晚再加上刚刚泡了潭中的水，眼前这个瑟瑟发抖却仍睁大一双圆溜溜大眼睛的小孩只是迫不及待的等待母亲的允诺……没想到终究还是这个结果，一个失望，顿时身子软了下来，整个身体也冰凉起来。
妇人一惊，指着旁边的奴才说：“裳民，快快抱小姐回房！”
那名叫裳民的奴才身形却是利落，憨厚的答应了一声立刻上前从夫人身边抱起了小姐，转身跟随众人急切的脚步往裕丰阁走去。
三夫人也一扫平时稳重的步伐，急匆匆的走着，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嘟哝着，纤细的手指扭搓着手中的黄色苏绣杏花缎帕：“这孩子，真真不让人省心，哪有大冷天的还闹性子乱跑，要是病了，可怎生向王爷交代啊！”
左右两边奴婢纷纷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心，小姐富贵天命，不会有事的！”
“就是就是，小姐本不是凡人，这不遇见夫人了，要不自个晕倒在碧池潭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一会请了大夫，不会有事的！”
三夫人听了奴婢的安慰果然受用，这孩子并非天命，是每个人都认可的，由她不信都不行！
裳民怀中的虞儿听着她们的对话，只觉无聊，紧闭双眼心中却念念有词：我想出府我想出府我想出府……
这一路上不远不近，虞儿默念的都快睡着了还没到自己的住处，只觉眼皮越来越沉，手中却还兀自紧紧抓着两只葱黄的绣鞋。待得到了寝殿，三夫人一回身才发现现下跟着她们的已经不是之前的寥寥几个身边人了，几乎府内所有的奴才们都在身后无声的跟着，脸上焦急神色溢于言表，三夫人呼的轻声叹了口气，他们真是把虞儿当神了，这下完蛋了，王爷肯定会知道的，说不定现在已经往这边来了。
罢了罢了，三夫人蹙了蹙眉头，一会准得一场狂风暴雨，当然不是对这孩子的，而是她这个娘！照顾无方，纵容无度，唉，当娘还真不容易啊！
“裳竹，快去请姜太医！”
“裳菊，准备热水，给小姐擦身！”
“裳梅，还看着干嘛，快去我那屋拿床厚被来啊，瞧瞧瞧瞧，这么冷的天小姐还盖丝织了，你们是怎么做下人的！”三夫人一个厉目，三人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看来侍主不力的罪名是一定得挨着了，这可如何是好！三人同时腿脚一软，口中应承着，转身急匆匆出殿分为三路，三人之后自有品级更加低微的侍从相随，脚步混乱，个个面色慌张。
一路径直骑了马朝皇城内奔去，姜太医当然是皇上身边侍候的太医，平时也都是住在皇城内皇上赐予的府院内，为了虞儿，皇上特意下旨说以后虞儿生病自可不予通报直接宣昭太医，这点恩德就算是裳王也从未有此待遇。
第二路人马立刻占领了东西厢房两边的厨房，烧水的烧水，熬粥的熬粥，还有甚者提前将熬药用的紫砂炉放在火上温了起来，就等着一会药材一到立马着手熬药。
第三路人马自然不用说，个个奔向三夫人的寝殿，翻箱倒柜的找了几套厚实且轻柔的天鹅绒的被子，这样的被子其实小姐寝殿里也有的是，可是无奈小姐本身贪凉，不论奴才们说了多少次可是偏要执意盖丝织。于是这许多人搭着几床新织被子一路小跑跑回裕丰阁。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三路人马重又在阁内寝殿门前聚齐，就连请太医的一路都是神速赶回的，听说姜太医听了状况也顾不得备车跟着下人们骑马赶了过来。
裕丰阁内灯火辉煌，碗口粗的红烛随着进出侍从们的身影而来回摆动，影影绰绰就像此时各人的心情烦乱不安。一路人簇拥着太医进了寝殿，裳菊熟练的上前搭起了珠帘，其余各人纷纷无声跟在其后……
太医掠须闭目，静静分析着脉搏，没多大功夫便转身见过三夫人后走到案前开了方子。
三夫人急急跟上施了一礼，一双焦急美目紧紧的盯着太医，唯恐一眨眼就消失了一般。太医见状，强忍住笑，恭恭敬敬的躬身还礼：“夫人不必惊慌，只是受了点寒气，休息几日调养一下便可！”
那美目妇人一听，心下敞然，笑容也搭上了嘴角，忙想起刚才的礼数不周，又向姜太医做了一福说了一些客套的话便送太医出门，同时叫人跟了去准备煎药。
太医前脚一出，后脚王爷带着几房姨太纷纷赶到，当时的状况简直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混乱不堪……
却说另外一人，月白衣袍上根根金线绣脚分明，一见便是上等苏州丝绣，
羊脂白玉束发，羊脂白玉佩环。面色宁静一双妙目在窗前呆呆望着天上一弯皓月，薄巧的双唇上下启动，就连身边一直近侍的公公都不能分辨，只是他唇边绽开温润如珠玉的笑容：月如弓，独上中天，正是华灯初掌时。他又重复了一句，这下李德章微微一怔，随即又恢复平静，只听月下如玉般男子不怒自威的平静声响远远的传了出去：“备车，去裳王府！”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倦鸟余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