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漫记》捡到钱

8、指点

　　了缘道：“二十年前，大师兄研习《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时忽有所感，殚精竭虑，费时五年，创下这门般若掌。原意是为教导二师兄、三师兄和贫僧，禅武双修，以武通禅，从而领悟《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真谛。”

　　韩冲闻言若有所思，问道：“以武通禅，武为辅，禅为主，这门掌法敢情是用来研习《心经》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简称《心经》，乃大乘佛教最为著名的经典，韩冲虽不信佛，却在悟真子的逼迫下读过此经，印象深刻。

　　了缘道：“施主聪颖过人。想我佛门子弟，妄动嗔念已属犯戒，遑论出手伤人？习武自是以强身为主，研悟佛法皓首穷经，体质愈佳，精力愈充沛，所学亦愈多。当年佛祖发愿苦修，若无相应的体力支撑，不等悟道恐怕便已倒下。”

　　韩冲口中道：“说的也是。”心下颇不以为然，暗忖：“别以为我不知道和尚们为何练武，寄生阶层，不思劳作，没有田产就靠信徒布施，不饿死就不错了。说白了，你们就是一群大地主，为了管理寺下田产，豢养武僧以作打手。”

　　了缘的年纪虽然不是很大，但饱历世情，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小，看出韩冲口是心非，只是微微一笑，也不点破，续道：“大师兄是天生的武学奇才，代师收我等为徒，佛缘是一因，武学资质亦是一因。佛家法门千千万，何处不是修行？倘若以武道证得正果，于我等可谓捷径。”

　　韩冲剑眉一轩，点了点头道：“不错，既有武学资质，何必舍近求远。”心说：“原来了空大师是代师收徒，他应该比你大很多岁。”回首看了看灵妙，做鬼脸道：“看来你也是武学奇才。”灵妙小脸一红，道：“我资质愚钝，差得远呢。”了缘道：“了然师兄既传你般若掌，自是差不了。此套掌法以《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为纲，对经文深义所知越多、领悟越透，掌法威力越强。练到绝顶，掌力空而实之，实而空之，亦空亦实，妙用无穷。”灵妙道：“是，弟子目前只粗通其形，骨、肉、精、髓、神皆茫然寻不着踪迹。”

　　了缘笑道：“师兄老成持重，想必是等你佛法修为更上一级台阶，再行传授第二阶段口诀。”灵妙道：“正是。”了缘道：“学般若掌本是为了研习《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他对你竟然反其道行之，实为大谬。来，我教你几招。”灵妙怔了一下，轻声问：“这样……好吗？”韩冲道：“有什么不好，了缘大师之言深得我心，快快向他求教哇。”他原本就想一睹般若掌的精妙变化，和灵妙切磋，虽有十招，实为一招，恨不能他早早学得精熟，也好让自己过足瘾。

　　了缘道：“《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你可背得？”

　　灵妙不假思索，念道：“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灵妙所念《心经》乃三藏法师玄奘的译文，传于后世，最为流行，通篇二百六十字，言简义丰，博大精深。佛说此经缘起，是在灵鹫山中部，观自在菩萨观修般若波罗蜜多，从而照见五蕴皆自性空，便和舍利子，即舍利佛展开一段有关空性的问答。佛出定后，认可菩萨所说，欢喜赞叹。

　　因为经文甚短，韩冲年幼时曾轻而易举强记过，相隔久远，除了“空不异色，色不异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等词句，大多已然忘怀，此刻听灵妙一字一字念诵，柔嫩而清脆的嗓音，和着深奥的经文，不禁让他想起先前在断崖上看到的演武身影，心中一凛，忖道：“这门掌法果然非同小可！”

　　了缘道：“很好，现在你就用‘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再向韩施主讨教几招。”灵妙“啊”的一声，摸摸脑袋，想了片刻，涩声道：“不会……”了缘道：“心中有敌，便是心有挂碍。”韩冲打了个激灵，心道：“卧槽，大和尚一句话，便已是武学的最上乘境界。”

　　灵妙原地转圈，默默思索，蓦地开口问：“心若无敌，如何招架？”了缘道：“既已无敌，何用招架？”灵妙一拍脑袋，突然出手，一招“佛光普照”，双臂抖动，双掌半笼成圆，振起漫天掌影，扑向韩冲。

　　韩冲大叫：“哎哟，你偷袭！”身随步走，连连退后。

　　灵妙嘴角浮出笑意，“拈花微笑”、“五体投地”、“六根清净”、“天女散花”等招数狂风骤雨般跟进，一招未了，一招又起，便如大海潮升般生生不息。韩冲失先，左挡右避，竟然无法还击。

　　了缘合什道：“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灵妙立即变招“回头是岸”，反击韩冲小腹。此招猛恶异常，卖出背心空门不顾，回身重击对方丹田，乃是同归于尽的招式。了然师父教他这招时曾告诫，若非身处死境，万万不可施展。然而，他现在“无挂碍故，无有恐怖”，哪还有生地死地的概念，掌势如雷霆疾发，又快又狠。

　　韩冲好想擦汗，心说：“玩命儿的招儿都使出来了，再不反击，今儿就要输给小恶僧啦，哼哼。”右手探出拿他脉门，左手拇指压住中指，轻弹他臂弯。

　　韩冲这一招极为巧妙，右手的擒拿看似主攻，实为助攻，灵妙来势汹汹，若想拿住他的脉门，在失先的情况下并无把握，但左手的轻弹就不一样了，乃是“弹指神通”绝技，指力凭空虚发，无影无形，势如利箭，只要点中臂弯“曲池穴”，灵妙臂上的力道就会溃散，右手擒拿便可瞬间转为杀招。

　　然而，正当韩冲的指力即要破空射出时，突然想到两人切磋，约好的是只比招式不用内力，心中一惊，暗呼：“卧槽，本高人输得底裤都没了。”中途变招已无可能，只能凝住指力不发，身受灵妙掌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灵妙“哎哟”一声叫，踉踉跄跄几欲跌倒，右腕脉门竟然被韩冲捏在手心。韩冲莫名其妙，电光火石之间，脑子反应没有手脚快，楞了一下，蓦地明白，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小师父，我又赢了，你服也不服？！”

　　小和尚心无挂碍，无有恐怖，以至到了远离颠倒梦想的境界，那一记掌击不待击实，突然变招“心猿意马”，前冲半步，撤掌曲肘，撞向韩冲心口。这一来无巧不巧，恰恰把自己的臂弯送到“弹指神通”面前，韩冲不用丝毫内力，弹出中指，生生捡了个大便宜。

　　了缘呵呵笑道：“施主福泽深厚，有菩萨保佑。”

　　话里藏话，韩冲焉能听不出来，心下惭愧，暗骂：“臭和尚，假装没看见会死星人啊。”又忖：“小和尚的打法类似于独孤九剑，一招争先后有进无退，但是真刀实枪斗将起来，哪有可能招招占得先机，一不留神被对手攻敌所必救，反而最是凶险不过。”

　　果然听了缘道：“只比招式，有进无退，你才能在韩施主手下走那么多招，倘若以性命相搏，他第一招就能逼得你自保。”灵妙走到他身边，垂首道：“师叔说的是，弟子只顾心中无敌，但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无敌即有敌，有敌即无敌，须既无敌又有敌，进中有退，退中有进，方能……方能发挥般若掌之妙。”

　　了缘大喜：“你这孩子，一点即透，真是聪慧无比。”凝神观瞧他半晌，眼里露出怜悯之色，脸上表情渐渐变得奇怪，仿佛不忍，仿佛伤心，仿佛难过。

　　灵妙道：“但怎么做到既无敌又有敌，弟子不知，恳请师叔指教。”

　　了缘叹道：“此非一朝一夕之功……”又凝神观瞧他半晌，英俊的面容一阵扭曲，自言自语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师兄，原谅我……”

　　说罢突然出手，五指锐利如钩，倏地抓向灵妙咽喉，势道凌厉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