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漫记》捡到钱

14、欺负

　　墨龙驹疾驰如飞，沿着宽敞的驿路向西狂奔。马蹄扬起的尘土，在月光的照射下，仿若流水烟云，随风而舞，飘飘滚滚。

　　灵妙喜不自禁，说道：“这宝贝跑得这样快！”韩冲道：“你瞧它瘦削，是不是怀疑能否载得动你我？”灵妙道：“人家有眼不识泰山嘛。”说着轻拍马脖，道歉道：“对不住啊，我不该不信你，想想你的主人，文弱书生一般的人物，两膀竟有千斤之力，他的手下岂会有弱兵？”韩冲笑骂：“捧人又捧马，你是地道马屁精。”灵妙不解，回首看他，问道：“马屁精？”韩冲哑然，心说：“唐朝居然连‘拍马屁’、‘马屁精’这样的话都没有，还能不能好好交流！”懒得作解释，伸手环住他的腰，叫声：“坐稳了！”一磕马镫，墨龙驹踩踏如流星，跑得愈加快了。

　　这条驿路由长安经洛阳，至汴州、泗州、扬州、苏州、杭州、越州、衢州，最后到达福建泉州，贯通豫、皖、□□，乃是唐朝七大主驿路之一。道上车马喧嚣，即便到了夜间，也不时有邮驿驾马奔驰。灵妙为掩饰身份，换了件半臂常服，头戴平式幞头，这本是时下流行的男装，然则少林寺内俗家衣裳少得可怜，找出最小号的给他依然显大。途经驿站时，邮驿们见他穿戴不伦不类，无不想笑，可目光一落到他脸上，又无不喝彩：“好生俊俏的小郎君！”

　　灵妙小脸发热，问韩冲：“总是被行人瞩目是不是不太好？”韩冲道：“不是不太好，是很不好，了因了缘追踪下来，一路都有人泄露咱们的行迹。”灵妙道：“那怎么办？”韩冲道：“凉拌！”灵妙道：“噢。”隔了一会儿问：“凉拌是什么意思？”韩冲快哭了，心说：“穿越真不是容易干的活儿。”为了以后可以一起愉快地玩耍，拣了些常用现代汉语词汇教他。一边走一边教，不知不觉连网络用语也教上了。

　　行至子夜，灵妙爱惜马儿，叫韩冲停下来休息。韩冲道：“咱家黑子可是龙种，体格雄健非常，跑到天亮不成问题。”灵妙道：“既是龙种，谁得了都会爱逾性命，怎肯让它平白受累。别以为我不知你的心意，多走一程，我也好多一分安全，是也不是？”韩冲笑道：“哟，挺善解人意的嘛。”灵妙心下感动，但满腔情怀堆在胸口不知如何表述，只得默不作声。韩冲道：“咱们慢点走好了。”改疾走为小跑，半个时辰后又改为慢步。

　　临近天明时，二人离少林寺已有三百里之遥，东都洛阳近在咫尺。灵妙困顿不堪，坐在马背上东倒西歪，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韩冲暗忖：“以黑子的速度，遇到敌人也易脱身，磨刀不误砍柴工，还是休整一番再行赶路吧。”于是策马进洛阳城，寻了家客栈，开一间上房，守着小和尚和衣而卧。古人骑马可不像现代人坐车那么舒服，一路颠簸，既费体力又耗精神。灵妙倒床便着，早饭都顾不上吃了，睡得那个天昏地暗，一觉醒来，已到未牌时分，腹中饥火难耐，咕咕叫个不停。

　　韩冲拿着新买的合体衣裳叫他换上，笑言：“本打算给你买女人衣服。”灵妙直翻白眼，道：“我是决计不会穿的。”韩冲道：“把原来的衣服全扔了，看你穿不穿，不穿也得穿。”灵妙叹气，心说：“他怎么总想捉弄我。”韩冲道：“可惜呀，你没头发，扮女人扮不像。”

　　二人收拾妥当出去用餐。灵妙饿得两眼冒金星，正待大吃一顿，却见韩冲点了满桌荤腥，似笑非笑望着自己，举着筷子好想哭。韩冲道：“你正处于长身体阶段，饮食方面可不能简陋了。”灵妙气鼓鼓道：“你是故意的。”韩冲坏笑：“周围那么多人，你若只吃素，对头追到这里，稍作打探就猜到是你了。”

　　灵妙环顾店堂，形形色色的人等觥筹交错，不时有人鬼鬼祟祟窥探自己，眉头皱了又皱，心知韩冲所言不假，可转念一想，即使不假，这个坏蛋依然怀着捉弄自己的念头。不禁哭笑不得，问他：“非得欺负人家才开心，人家都那么可怜了，不能行行好吗？”

　　韩冲夹了块羊肉塞进嘴里，边吃边道：“不能！”灵妙放下筷子，道：“不吃了，我不饿。”闻着肉香四溢，情不自禁吞咽口水。韩冲大快朵颐，连声道：“好吃，好吃，真是美味啊！”见小和尚不为所动，赌气不看自己，嘿嘿笑道：“我告诉你啊，我的那位父亲大人，生前欺负我欺负得可惨了，做错一点小事就又打又骂。我痛下决心，长大后一定要找个人把受的所有气欺负回来。不好意思哈，老天爷偏偏把你送到面前，我也是有苦说不出啊。大家都是自己人，体谅体谅。”

　　灵妙“哦”了一声，回转目光望着他，长长的眼睫毛上下一碰，说了句：“你是读圣贤书的，会不晓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韩冲语塞，一时半会儿没接上茬。灵妙道：“我不怪你了……”顿了一顿，又道：“我叫一碗茶可以么？”韩冲凝视他半晌，微微一笑道：“你赢了。”招呼小二上一斤白面馒头，几样雅致的清淡小菜，问他：“鸡蛋行不？”灵妙嗯道：“太多了，吃不了浪费。”韩冲道：“打包，带路上吃。”

　　二人吃饱喝足，韩冲展开一卷布帛，骈指如刃，划下长长的一截，递给小二当房钱饭钱，还很豪爽地说了一句：“不用找了。”唐朝实行钱帛兼行的货币制度，布帛可以作为流通货币。小二点头哈腰，小声嘀咕：“找的零连做个帕子都不够，真是大方。”灵妙忍住笑，怕韩冲气盛与人斗口，拉着他的衣袖快步出店。

　　二人再次上路，灵妙靠着韩冲的胸膛，想他才认识自己一天，却甘冒奇险全心全意维护自己，浑身都暖洋洋的。韩冲问道：“咦，你怎么了，身体像棉花一样软，是不是生病了？”灵妙道：“没，只是觉得你真心待我好。”韩冲道：“动不动就欺负你也算待你好么？”灵妙回眸道：“但你绝不会允许别人欺负我。”韩冲一怔，望着他那双灵气逼人的眼睛，胸头发热，轻声道：“给我当弟弟吧。”灵妙扬起身子，把嘴凑到他耳边，低声唤道：“哥哥。”这一刻，一股从所未有的安全感充满他的心田，带着丝丝喜悦、丝丝甜蜜、丝丝悸动。

　　东都洛阳城人烟稠密，一百零三座里坊鳞次栉比，南西北三市依傍可以行船的河渠直通大运河，各国商旅往来不绝，其形胜繁华不亚于长安。可是他们二人却无意于留恋，甚至连走马观花都省去了，一边小声交谈，一边穿城而过。前方纵有危途，也仿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