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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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入了冬的京师冷得过分，那种巨大的被窃取感让苏应锦想起漫天的火光，它们像是被赋予了意识的蛇的毒信啮噬着她已经潦倒困顿的生活，硬生生地把她推入另一种更加不堪的日子里去。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那是她的母亲转过街角的茶棚走回家来，她的身后是被夕阳染红了的一角天空。回忆总是那么残忍，那些不尽温暖的画面这些日子却总会不自觉地灼伤她的眼。苏应锦已经不记得自己第几天没有进食了，也不会有人记得。她唯一的娘亲在烈火中扭曲着死去，但是没有呻吟，她当时湿润地看着自己，到了最后已经发不出声音，但是苏应锦却很清楚地听见了。“快逃。”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麻布衣服猎猎生风，嗓子像被锁住了一样收紧，是一种火辣辣的疼，窒息得透不过气来。
苏应锦感到快要死去的时候把自己扔到了大道上，青石板硌得她骨头疼，她只希望下一辆疾驶而来的马车可以结束这种濒临死亡的惧怕感。这是通往国都鄞的必经之路，忙碌程度不亚于国都最繁华的商业街。苏应锦可以听见由远而近的车轮声，那样急促，像是她惊恐害怕得毫无规律的心跳。汹涌的辘辘轮声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她感到心猛地一收紧，说不害怕是骗人的，可是四肢僵硬无法动弹，杂乱的声音直朝着耳蜗而来，它们在苏应锦的耳蜗里横冲直撞，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并不想死。苏应锦感到脚踝上一阵疼痛，马车擦着她的脚踝停了下来。下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握着她孱弱的肩膀往外拖，她的背靠着一堵坚硬的矮墙，墙上突起的砖角抵着她的肩胛骨。
“不想活了，敢挡锦官家的大公子。”
她知道自己今日肯定躲不过了，赫国没有人会不知道锦官家的大公子莫疏离，与他天性聪慧堪称谪仙的巨大赞誉一同响彻的是他易怒暴躁的怪异脾气，他上次生气是三个月前，整个村子于一个晚上消失，只因他驾车驶过时看见村口种了一株他不喜的花树。其实花树若不到时节是很容易隐没于山野间的，只因恰逢入冬，一树的绿萼梅花乍然开放，如此晃眼得招来杀戮。
“五百。”
从车中传出悲喜无碍的声音，疏淡得的像被抽离了所有的情感，却让人不寒而栗。这是莫疏钰最喜爱的刑罚，将人片成肉片而后丢至荒郊野岭喂于魑魅猛兽，他享受的是一个人的生气慢慢消失的过程，疼得连疼痛感都失去了的状态。
管家背后顿时出现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手里各执一把弧形大刀正向她走来。苏应景的牙齿在相互摩挲，她的喉咙间发出丝微低哑的响声，为什么天不待她，为什么她要承受这般穷凶极恶的死法，她认得那样上厚下薄的刀子，她帮母亲看摊时曾见过临摊的人用它片猪肉，她不曾做过什么啊，不曾犯下如何罪不可赦的滔天罪恶，为什么却要承担这么多的牺牲与忍让，为什么必须仍凭世事的宰割，为什么……
“大哥，不过是一个小姑娘，何必这般生气。”
从后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位少年，年轻得稚气未脱，却真称得上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穿得一身三更雨下梧桐花一样的淡紫色袍子，用针线在边角细细绣了精巧的样式，隐约间像是数朵半开半合的木芍药，腰间配着一条白玉腰带，虽说白玉，却隐隐透出青色的肌理来，手中一把繖扇，韧纸的扇面上画得是清明时节的抚堤春色，浓淡干湿相衬，更显墨韵，只是笔触间略显稚嫩，并不像是出于大师之手，那执扇的手白得通透，整张脸也白得不见血丝，却不是一种病态的美，繖扇般的睫毛下是一双点漆的眸子，竟有些丹凤眼的模样，正看着苏应锦上前来。他屈下身来，淡紫色袍子拖沓到地上，打了无数个细密的褶子，俯身在苏应景耳畔说了句话，然后轻轻打开她嵌在掌心里的指尖，放入两锭白银再又合上。锦官家的二公子，莫疏钰，苏应锦知道这将会是一个温暖她余下所有日子的名字。
“既然二弟这么说那姑且就放过她。”
莫疏离挥手撩下半起的车帘，唇边是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
一路车马继续前行，像是不曾停过，却是惊起一路灰尘。苏应锦直起身来走到经过无数次的包子铺前，拿出一锭银子落在案板上。
“师傅，给我……”
细若游丝的声音戛然而止，苏应锦感到周遭一切景致都消失了。前所未有的释怀，又那么地不甘心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