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醉gl》白发翩然

5、第五章 坦言

　　雅园，清冷的园子，满地落花。
　　魏紫樱舒服躺在软塌，侧头凝视两个纠缠身影。一个玉树临风，一个秀美文静；一个张狂不羁，一个淡雅宁静。突然，红衣男子温柔一笑，伸手接住即将落在女子肩头的花瓣，白里透红，点点清香。
　　女子开怀轻语，“传言李落岩冷血无情、不折手段，今日一见，未免讹传误会了。”
　　落岩低笑，“无奸不成商，商场如战场，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若说冷血无情，落岩从未承认自己有情。呵，管他人如何，我便是我。清影以为如何？”
　　貌似漫不经心的话语流露出强大自信，魏清影神情一恍，如果弘也似他这般，会是另一种结局吧？侧目回视，虽然样貌相似七八分，弘却永远挂着笑意，温和如暖阳。而他，少了懦弱的温柔，眸子里的骄傲任谁也无法忽视。
　　“是呀，只要自己开心，何必理会他人目光。”重重一叹，似乎有感而发。
　　“清影只说要做我的妻，为夫却不知娘子身份来历，不知娘子可否相告？”落岩见清影满怀愁绪，有意错开话题，对着清影躬身一揖。
　　魏清影面色微红，收起思绪，道：“你只问身份来历而不再追问目的理由，似乎不符商人本性？”见落岩只是微微一笑，于是道：“皇后有意为我指婚。”
　　“娘子定是出身名门，不怕连累了家人？”淡淡的口吻，让人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魏清影掩饰心中讶异，寻常人听了定是震惊惶恐，可他仍旧一脸平静。是真不在意，还是太善于伪装？
　　“有些事一旦接触便不能独善其身，若全盘告知，公子必将被我所累，已无反悔退路。”魏清影直视落岩，仿佛要将他看穿。
　　“我说过不会放手。”
　　对上彼此眼眸，同时从对方眼里看出决心，永不后悔。魏清影笑了，一路寂寞无依，一直形单影只，习惯了深夜彷徨，独自品尝相思。眼前人却让她安心，就像和弘在一起，可以卸下防备，可以无所顾忌。就让她自私一回吧，即使下地狱，不还有他吗？
　　“公子可曾听闻长安三侠？”
　　“落岩只听过风尘三侠。”
　　魏清影神色异常，看了眼落岩，见他不似说笑，才缓缓道：“长安三侠正是由风尘三侠而来。当年风尘三侠名动天下，红拂女以女子之身奔走江湖，同夫婿李靖辅佐太宗皇帝平定天下，不知羡刹多少闺中儿女。清影不才，承蒙厚爱，自幼得了才女称号，与太平公主、婉儿共称长安三才女，然公主嫌才女之名文弱，欲效仿风尘三侠取一侠字。皇上宠爱公主，一笑了之，哪知皇后来了兴致要见见与公主同名的御史千金。
　　御书房内，皇后锐利眼神几乎要把我看穿。呵呵，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即使才气逼人，即使名动长安，却如何能抵得住她一个眼神。那一刻，我宁愿自己从没来过这世上，正当我忐忑惊慌，不知如何面对，突然从旁边走出一人，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是低着头，愣愣看着挡在前头的黄色身影，清瘦嬴弱。再后来，皇上下旨赐婚，将我许配给太子殿下。”
　　魏清影酸涩苦笑，“我以为寻到一生所依，怎奈缘浅福薄。上元二年初夏，太子从皇上幸合璧宫，皇后亲赐酒食，待回东宫，只觉腹中膨胀，药石无效。”
　　落岩扶住颤抖身子，温柔拭去腮边泪痕。
　　“别对我这么好，这会让我更加自责内疚。”
　　“我不管你与太子情分如何，既然命运安排你我相遇，我唯一的责任便是不让你再受伤害，哪怕只是哭泣。”
　　听着发自肺腑的情话，感受温柔细心的关怀，魏清影不再抗拒，也许是上天给她的补偿，让这个貌似弘的人走进她的生活，像弘一样体贴呵护。
　　稳定了情绪，继续道：“皇上念我年幼，待笈笄再行完婚，哪知却是镜中花、水中月。”
　　“清影，别说了。”
　　“不碍事”面对落岩的关心，魏清影回一虚弱笑容，“皇上身子虚弱，无力与皇后周旋，常命太子监国。而太子也展现出其政治才能，深受皇上与百官赏识，仅一二年的功夫，当朝除了刘仁轨与皇后关系密切之外，其余人等几乎都倾向于听命太子。同时太子又召集了一批学者注释《后汉书》，大有与后党北门学士分庭抗礼之势，彻底惹恼了皇后，如今宫中散布谣言说太子并非皇后所生，乃韩国夫人之子。不管什么原因，皇后必然要除去太子。清影一介女流，不愿卷入宫廷争斗，更不愿成为权利的牺牲品。所以，我要在圣旨之前完婚。”
　　听完清影述说，落岩大致明白了事情始末。清影钟情于孝敬皇帝李弘，无奈天意弄人，两年的等待只换来一场虚梦。而武则天不会放过李贤，却要在除去之前给他配婚，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要连魏家一起除去。李贤因涉嫌谋反而被流放，其中牵连甚广，太子一党可以说是全军覆没，魏清影正是看透了这一点，不愿连累家人，所以找上她，要做她的妻。
　　仪凤四年？仪凤四年会发生什么？为什么关键时刻偏想不起了？落岩用力拍着额头，难怪海棠一直奸笑，她是看好了我了解这段历史，担心我泄漏天机，改变历史，改变众人命运。
　　如果真的改变历史，世界将会是怎样的世界？如果没有大周，狄仁杰还能名垂千古吗？比起李哲、李旦，李贤更有资格继承王位成为名君。可是武则天呢？不可否认，作为皇帝，她确实是一个好皇帝。
　　“现在，你还能坚定的告诉我不会放手吗？”
　　落岩没有回答，而是用行动表达自己的心意，紧紧握住身边人。我愿意为你卷入漩涡，如果之前我还有犹豫，在听完你毫无保留的坦白，我决定不再明哲保身，因为你的信任，也因为你选中了我。
　　“我很像孝敬皇帝吗？”落岩笑着问道。
　　“你……怎么知道？”
　　“紫樱叫我弘哥哥，我想弘哥哥应该就是孝敬皇帝李弘，而且你看我的眼神也不一样，期待，惊喜，疑惑，忧伤。正是这复杂眼神让我移不开视线，当时我就在想，是怎样的经历让这个女子有如此复杂的眼神，偏偏又隐藏得极深，深怕在人前暴露。”
　　落岩见魏清影低头不语，突然停下了脚步，手微用劲，将神情恍惚的清影带入怀中。面对突来的亲密，魏清影忙欲挣扎，却听得耳边轻语，“我知道你把我当作他的替身，希望在我身上寻找他的身影，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我……”魏清影对上那张略带邪气的俊颜，听着蛊惑魅人的私语，心中涌起异样情怀，喃喃道，“你想怎样？”
　　“我想吻你。”
　　“什么？”魏清影瞪大双眸，看着渐渐逼近的容颜，顿时没了主意。
　　见她如此反应，落岩神色一黯，松开手上钳制，淡淡道：“落岩失礼了，清影莫怪。”
　　“无妨，如果可以，我倒希望我能爱上你。”见落岩一脸疑惑，清影坦然道，“既然命运将你我绑在一块，与其天天对着一个不相关的人，不如试着了解并接受，无论对谁都是解脱。落岩，能给我些时间吗？”
　　“我知道，李弘对你而言是无法磨灭的影子。谢谢你给我机会，我愿等。”
　　我愿等，哪怕也是镜花水月。
　　我愿等，哪怕你恨我一辈子。
　　明瑟楼的蓝色身影早已驻入心底，我说佩服张靖，也许连尘儿都以为我是为他解围。其实，我是真心佩服他，羡慕他，即使失败了，至少在你心中留过痕迹，至少在你眼中留下倒映。那时，我恨自己的女子之身，恨自己没有立场追求。温柔如你，高傲如你，宛若清水芙蓉的你，如何能接受来自一个女子的情意？所以，我选择忽视，刻意忽略那份悸动，萍水相逢的记忆总会随时间而流逝，多年后，也许还会记得那抹曾令我悸动的身影，但我更坚信那时的我已找到可以伴我走过风风雨雨的另一半。偶尔回忆年少时的轻狂，回忆西子湖畔的柔情，仅此而已。
　　意外总让人不知所措，婉陵咒我为情所困，爱上一个不爱我的人，那一刻，脑中窜出你那绝世容颜，原来早就被情所困。
　　海棠叫我跟着自己的心走，虽然我的任务是救赎，她却从不逼迫我。现在，心找到了方向，如果清影不是那个人，我只能说抱歉，因为我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清影，你与李弘的感情已成过去，那时，我不能插足，不能改变他在你心中的地位。今后，我却可以同时影响我和他在你心中的地位，终有一天，你会慢慢忘却，忘记李弘的温和。也有一天，你会恨我，恨我的无耻欺骗，恨我带给你恶名，只是，这些已不重要，恨也好，爱也罢，我会跟随你一生。
　　你说得对，魏清影不会成为权利的牺牲品，不管李贤还是武则天，都不可以动你，只要李落岩在的一天，没有人可以对魏家不利。
　　“该说谢的人是我，为了一己之私将你卷进是非。”
　　落岩爽朗大笑，“世间夫妻还有谁像你我这般客气？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不过如此。吉时已到，我们去前厅祝福二位新人吧。”
　　“紫樱，走了。”魏清影笑着招呼妹子，与落岩相谈甚欢的她心情正好，言谈间尽是笑意。
　　魏紫樱看看姐姐，再看看落岩，嘻嘻笑道：“姐夫说了什么笑话哄得姐姐如此开心？也给紫樱讲讲。”
　　落岩哈哈一笑，回头看了清影一眼。清影被二人逗得满脸羞红，举手嗔道：“讨打！”
　　“姐夫救我”紫樱往落岩身后一躲，很没义气的把落岩推向姐姐。
　　落岩见清影羞中带怒，媚态横生，笑着伸手从背后捞出紫樱，“清影莫气，轻轻教训下就行了，孩子真是不能宠啊。”
　　“你……哼！”魏紫樱异常鄙夷的瞪着落岩。
　　“好了”清影拉过紫樱，斥道，“莫闹了，别误了吉时。”
　　刚进大堂，落岩便被一人拉了过去，站在同样一袭红衣的穆亭风身旁。
　　“难怪落岩看不上陵儿，原来早寻了如花美眷啊。”穆亭风一面应付宾客，一面调侃落岩，并不忘打量清影姐妹。
　　“亭风这是何意？”
　　“陵儿对你痴心一片，希望你别伤她太深。”
　　“我只是让她死心，施舍的感情只会令两人痛苦。亭风，我当你是朋友，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意愿。”
　　“当然”穆亭风拍拍落岩肩膀，低声道，“我是觉得惋惜，如果你能与陵儿结成眷侣，我们仍可并肩作战。可惜……”
　　“可惜我是个外人，商夫人不会信任我。”落岩接口道，“这里不属于我，但我会记得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在李落岩落魄无依的时候，是你们给予我家的温暖，落岩永生不忘。”
　　“你要离开？”穆亭风不知是何心情，一直把落岩当作知己，当作对手。今后的生活会少了很多乐趣吧？
　　“商夫人一直提防我，如果继续待在商府，对谁来说都不是件好事。何况，我答应清影伴她一起面对未来，长安才是我的家。”因为那里有清影，有她的地方才是落岩的依靠。
　　“吉时已到！”一声高喊打断二人谈话，落岩把穆亭风往前一送，正好牵住递来的红线。
　　一块红绸紧紧栓住了两人，穆亭风匆匆回身瞥了眼落岩，小心翼翼的牵住属于自己的一头。
　　“一拜天地！”
　　亭风，尘儿，祝福你们。
　　“二拜高堂！”
　　落岩退回清影身边，都说新娘是世间最美的女子，披上嫁衣的清影一定胜过任何一道风景，不过只有我能目睹了。
　　“夫妻对拜！”
　　“怎么，舍不得了？”魏清影眉头一皱，轻轻握住落岩。
　　“确实舍不得。”落岩正经答道。
　　“送入洞房！”
　　全场陷入高潮，商初尘被丫鬟扶入新房，穆亭风却被众人拦下敬酒。落岩故意避开清影追问，举起酒杯哄向新郎。
　　“一会与你算帐。”魏清影的威胁淹没在一波波笑声中。
　　“穆兄，我祝你新婚之喜，夫妻恩爱。”
　　“穆兄，祝你们白头到老，百年好合。”
　　“下面轮到我了，祝穆兄早生贵子。”
　　“……”
　　“好，爽快，在下奉陪到底。”不知被灌了多少，穆亭风晕忽忽的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直到倒在落岩身上。
　　哈哈，终于醉了！落岩笑嘻嘻的冲众人使一眼色，可怜的尘儿就独守空闺吧。为了今日，她可下了不少工夫，原本打算学骆冰戏弄徐天宏般戏弄穆亭风，可惜商初尘太精明了，她没有把握骗得过她，所以，就送她一个烂醉胡言的夫婿吧。
　　尘儿，你可别怪我。
　　明天，呵呵，如果明天追问起来，我便往清影身后一躲。
　　“落岩是舍不得商小姐出嫁吗？”魏清影似笑非笑，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扯住落岩耳朵。
　　落岩忙讨饶笑道：“是舍不得让穆亭风抱得美人归，尘儿才十七岁呢，正是享受生活的花季年龄。”
　　“难道十七早了？”魏清影不可置信的打量落岩，这个人的思维总让人大吃一惊，以她的思想，她与婉儿已是另类。
　　落岩自觉失言，古代女子十四成亲，过了二十便是没人要的老姑娘了，十七岁的商初尘，早该成亲了。如果再纠缠下去，恐怕连到手的媳妇都要飞了，因为魏清影只有十八，未到适婚年龄。她可不愿再等几年，虽然得隐瞒真实性别，但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守护她，牵着她的手。
　　“不早，呵呵，不早。”
　　“姐姐，他是不是傻了？”魏紫樱扯着姐姐衣角，晃道，“我不要傻子做姐夫。”
　　“你说什么？”落岩狠狠瞪着紫樱。
　　商夫人看着嬉闹的三人，嘴角扯起一抹笑意，看来不必她出面，李落岩也要离开商家了。在不伤和气的情况下解决麻烦是最令人满意的结果，她也不想与李落岩不欢而散，毕竟，他确实是一个商业奇才，在商场上，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风光送他出府，李落岩便得承她商家的情。凡事留有余地，才是为商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