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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好吵啊!”不耐烦的抱怨声传来。
      莫邺抬眼怒视来人,浑身散发的杀意叫那人愣了愣,却也不甚在意:“年轻人,小小年纪别这么冲嘛,你确实搅了老子的美梦啊,还不让我抗议呀——”
      那人约摸四十来岁,满面胡渣,衣衫破旧,拿着葫芦有一口没一口喝着,略一走近,吸了吸鼻子,神色微变,掠到两人跟前,莫邺来不及抵挡,他已经抓着语箫的左手,盯着她的手心,脸色复杂,低喃着:“百日归——”甚少人知道,中毒者身上会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特殊的气味。
      莫邺怔了怔,重新燃起希望:“前辈知道这种毒?”
      那人已经回过神来,又挂上一副不羁神色:“废话,不然老子说的出来嘛!”
      也不在意他说话无礼:“那——”
      “此毒无药可解。”
      不等他说完,那人已经洞穿一切地截到,这句话已经如同晴天霹雳将他定住了。
      那人瞟了他一眼,满不在乎地继续:“你也不用哭丧着脸,这小姑娘也没有受到其他重击,还有十来日好活呢,这毒名曰百日归,不到百日,阎王老子也收不去她——”
      这些话似宽慰却没有半点用处,莫邺静默了好一阵,或又想起什么:“前辈在这一带可曾听闻神医子惘?”
      莫邺敏锐捕捉到那人听到那个名字时神色的变化,确定了确有其人,而与眼前之人必定有关联。“前辈若是知道什么,请坦言相告,在下感激不尽——”真诚地拜倒,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求人。
      “原来你们是来找她求救的啊——”长叹一口气,“她早在十五年前故去了——”
      短短时间,莫邺的心情经历了起起落落,以分不清此时该有什么表情了,他也没发现那人混浊的双眼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那人狠狠灌了满口的酒咽下,笑了笑:“年轻人,不要这么悲观嘛!难道你没听过这世上还有一个神医无归?”
      看他迷蒙不知的模样,那人状似不乐意:“无知小儿,连鼎鼎大名的无归神医都不知道!”见他不答腔,又接着指着语箫说,“那那那——今儿个碰上老子,算你小妮子命大!”说着,他有啐了一口,咕哝一句:“老子今天咋管这劳什子闲事来了!”
      “前辈有办法救她?”震惊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少前背后背,别别唧唧的,本神医出手,她当然死不了了!”顿了顿,“不过呢,你知道老子为何叫‘无归’?”
      无归,无回,这是不祥的一个词,青年公子瞳孔缩紧,恭敬回答:“莫邺无知,请神医赐教!”
      鼻腔哼哧一声:“少跟老子打太极——”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老子要你一样东西!”
      莫邺想也没想变答:“若能救回她,神医想要什么尽管说,邺定当双手奉上!”
      “要你的命也给?”见他闷不做声,嗤笑道,“舍不得了吧——也是,女人有的是,犯得着赔上自己性命嘛——”
      满眼不屑:“区区一条命,何惧?”转而轻抚着颜语箫的脸,眼底是从未有的柔情,“若她活着痛苦,不如不救,这痛苦由我承受罢了——”他若死了,这世上她又孤苦无依,与其每日煎熬,不如归去,早登极乐——
      无归怔愣一瞬,后大笑,连声称好:“小子,这个亏本的买卖老子做定了!”

      李从珂如愿顺利即位,待王子瑜返洛阳时,莫家已人去楼空,多处暗访无果。

      数月后。
      两个相偎的人看着一个歪歪斜斜的人影渐行渐远,许久,女子开口说:“他可真是怪人!”也是个有往事的人,语气有些伤感,有些怒意——
      男子笑而不语。
      女子转过脸,不满地盯着他:“他都走了,你若是再不说话,我不理你了!”
      男子还是无奈地摇摇头笑着。
      女子忿忿地跺了跺脚,甩开他的手,却被男子一把拽进怀里,轻啄了她的唇,忆起前事,自知失言,羞恼不已——

      回到当日。
      “老子可不要你的命,没意思!”说着从怀间掏出一颗药丸,“谁让你小子刚才吵着老子睡觉,这颗药丸叫‘莫言莫语’,顾名思义,吃下去你就成哑巴了——救或不救她就看你了!”
      莫邺见这人有些疯疯癫癫,倒也坦诚,拿起丹药便吞下,不一会儿,喉间隐隐生疼,再不能出声。
      无归果然信守诺言,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用鲜见的针灸之术将语箫体力的毒素慢慢清除。
      此后三人结伴而行。
      语箫渐渐好转,见他每日间不言不语,有什么话总是无归代为转达,心生纳闷,只道他是生自己的气,可又见他对自己百般温柔、呵护备至,那个推断不成立,不觉疑窦丛生。
      “小姑娘,跟你小相公闹别扭了啊?”
      显然,语箫对无归这种文雅点说是豪放世俗点说是痞子的腔调已经见怪不怪了。
      见她爱理不理,无归又开口:“好歹老子把你小命救回来了,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啊!”
      “多谢无归神医前辈救命之恩!”盈盈拜倒。
      “别别别——”他最受不了这些虚假繁冗的所谓礼数,“你不就是想知道那小子为什么不说话么?”目光扫了她一眼,风轻云淡地说,“我把他药哑了——”
      “什么?你——”语箫瞪了他半天说不出话。
      “这可是我跟他做的买卖,不然你以为我那么好心费那么大的周章救你啊!”
      知道他行事怪异,无章可循,满心震怒发泄不得——
      “小姑娘,火气别那么大嘛!”对她的怒视浑然不在意,“实话告诉你吧,我给那小子的药丸也不知是哪年的,顶多两个月就恢复了——”
      听完后,颜语箫不由咋舌,又好气又好笑,想想又不对:“那他为什么现在不跟我说?”
      那头没心没肺地传来:“我怎么知道,可能药傻了,可能忘了怎么发声了,又或者那药丸没过期——又或者他怕我知道了再把他药哑——”
      语箫无语,也没打算从他口中得知更多——
      她所不知道的是,以下这一段。
      “小子,少给我装聋作哑,老子下的什么东西清楚得很!”
      莫邺眼中掠过惊疑,却也只是一瞬。
      见他只是淡笑,无归又贼兮兮地问:“你俩私定终身了没?”
      微感讶异,看着他想点头,又轻轻摇了摇首,事实上就是如此,他们俩从未有你侬我侬,也不曾有契阔盟约——
      “不如这样,等哪天那妮子跟你表明心迹的时候,你才可以开口说话!你可别欺我不在你们身旁,你是商人,应该知道诚信是最重要的!”
      “其实,我已经把你的情况告诉那妮子了,说这个是我救她的附加条件,那妮子脸皮薄,你也想听听她能说出什么肉麻的话吧?”他看着两人都是闷葫芦型的心里不爽,有意成其好事。
      莫邺哪能瞧不出略显沧桑嘴角有着那种恶作剧的玩味,可他还是颔首答应了。他意识到这几个月自己变了好多,可能是眼前这位无归神医的影响,可能是看淡一切俗事的开怀,也可能是经历生死绝望的冲击——或许,他原本就是这样的,只是现在这内在禁锢的一面被释放出来了——语箫说他们很相似,是啊,在她身上找得出自己的影子,那个时候,他无法看透,所以只能强迫性的将语箫从她自己圈造的小世界里解放出来,于她,是种解救,于己,是种安慰吧——

      隔一年,石敬瑭反,叛军声势浩大,李从珂闻风丧胆,终以自焚收场——
      王子瑜重伤,不知所踪。

      某山野小镇,小酒馆。
      青衫男子懒懒地倚在栏杆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脸上质朴的笑容深深感染了他。回想自己杀伐半生,为的却是满足极少数的野心,到头来竟把给根本忘了——嘴角勾起,不无苦涩。
      “这位大嫂子,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啊,我怜你们孤儿寡母的,已经赊给你两斤的米面了——”
      “我知道我知道,张老板,求求你再给我几斤,我是无所谓,可小孩子饿不得的啊——”
      青衫男子仔细看了看那位女子,几步上前:“瑶琴姑娘?”
      女子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便跑,男子犹豫一阵,买了一袋米追了上去——两人正是颜珞琦和王子瑜!
      颜珞琦自离开莫府后,她一直等着机会摆脱语箫派着监控她的人,不曾想后来那些人自己消失了,回到洛阳时已经物是人非,她也不可能再回到善舞坊,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善舞坊也不外如是,如今她没有一个靠山,回去肯定备受欺凌。
      后来,她遇上一个过路的商人,对她极尽讨好,便也跟了他去。谁曾想,回到家中才发现那人早已娶妻生子,且那正妻娘家殷实,他不可能舍弃,斗她不过,于是,负气之下偷偷出走,天意弄人,竟怀上了那人的孩子,她熬了一大碗的藏红花放在眼前,可不知怎么,快喝进口里的时候,突然把它摔了——眼泪如泉涌般落下,这世上,也只有肚里这块肉是真真正正属于自己与自己关联了——

      西子湖畔,一叶扁舟飘荡水上。
      “浣纱弄碧水,自与清波闲——如果没有国仇家恨的牵绊,她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吧——”玩着湖中的水,有一丝感怀,顿了顿,霍又觉得自己有些痴傻,“你带我来这儿,不会想效法陶朱公吧?”
      莫邺只看着她笑的样子,也不回答。
      “可是你并非陶朱,我更非西子!”语气异常笃定,“不如,明日去西施故里瞧瞧吧?”见他只笑着,知道是答应了。
      “你怎么那么傻?万一那怪医真把你给毒哑了,我以后上哪儿听你的冷言冷语?”
      莫邺微微偏过头,目光有一丝黯然,语箫以为他不好意思:“还装?他早跟我说你已经恢复了!”
      见他还是默然,纳闷道:“你不会真那么无聊,跟那家伙玩这个?”而且,居然有那么好的耐性定力,持续了两年。
      直视着她,无言,默认?
      许久,似乎确定了什么,她又开口:“你应当知道,有些事无需开口,你知我知,放在这里便好。”点了点他的心口,眼波盈盈。
      莫邺牵起她的手,在手心写下“我知道”。
      语箫扬起下巴,印上了他的唇,眼角的水珠偷偷滑落——红着脸轻轻在他耳边呢喃:“以后你的嘴巴除了吃饭,还有这个用处——”
      再聪颖的人,很多时候,宁愿难得糊涂——

      莫言莫语是失语丹的前身,气味颜色无异,只有三味药的出入,药性却差了很多,因此,莫言莫语只能让人失声几个月,而失语丹却是让人终身不能言语,且无药可医——
      某日,喝得迷迷糊糊的无归从药炉去拿莫言莫语,这味丹药是他常备在身上的,若有人吵着他,就送给那人一颗,一个踉跄,打翻了不少瓶瓶罐罐,已他的识药能力能轻而易举地把各味药丸分辨开来,他手拿着两个药瓶,拿着最后一颗药丸对着写着失语丹的瓶子,一只黑猫突然闯入,那颗丹药落入了写着莫言莫语的瓶子——
      无归离开前夜。
      从梦中惊醒的无归霍然腾身起来:“死了死了,完了完了——”闯进莫邺的房间,扣住他的脉搏,又跑了出去好一阵,一直跳着脚嚷嚷个不停,问他什么事却不说,似乎羞愧得无以附加,第二日就吵着离开,只留下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句话:“老子对不住你们,以后莫家人有什么疑难杂症的,惘归舍一定无条件救治!”这不是在诅咒人家嘛!

      莫邺闻着她的发香,在她手心写下“我喜欢”,细细簌簌的吻自发梢烙下——
      有得有失,莫邺谁也不怨,心怀感激的人,会活得比较自在逍遥吧——
      莫道君心与我意,言多语缀反无常,倾尽平生终有迹,心有所依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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