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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说出你的愿望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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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E,1531年,果月。收获季接近了,可这一点也不关埃德加的事情。他把手里那份请帖揉成一团扔到一边,继续烦心眼下的事。
埃德加希尔斯目前是东岸巫师协会的一员,非常,非常普通的一员。他十岁才离开家进入法师学院进行学习,原以为能大有一番造诣,可惜的是十几年的学习和实践经历一再的向他昭示——他不过资质平平。连“想要出人头地与众不同”这点也不过是众生中的一种常见想法。
“这不对……”他看着自己的申告书——这是一份写着他今年已经进行和计划进行的关于魔法研究和操作的报告,这份申告最终会被提交给协会,用以评估协会明年分配给他们的预算。埃德加的这份申告书和去年一样,毫无亮点,基本没有建树,只是在做着一些枯燥无聊不起眼的事情——今年的题目是关于蛛网术的施法材料是否可以影响法术效果的持续时间。
谁都想发明一个能被评定为九级的至高级魔法,然后名垂青史。可惜的是九级魔法的个数至今也是两只手能数的清的。
“我需要……一些东西……”埃德加自言自语,“一些……具有魔力的……东西,一些……强大的……东西……”
随后他叹了口气,吐出一个字:“钱。”
他挠挠头,看了看桌上那个被团起来的纸团,因为纸质坚硬,维持着一个充满棱角的形象,似乎在吸引他的注意力,召唤他去打开它。最后埃德加屈服一般的深呼吸了一下,伸手拿过那团纸,展开,撑平,一排漂亮的花体字出现在眼前——
“我亲爱的弟弟:
又到了一年中的这个季节,啊,丰收——一切欢乐的源泉。我是如此的想你,而你依然吝于给我写上只言片语,你知道我最爱听你说话。哪怕是从别人的嘴里代为转达。
与去年一样,他们依然要在葡月的第一天举办我的生日庆典,我真诚的希望今年能够见你一面——能在秋天就再好不过了,你知道,每个冬天对我来说都非常艰难,有时候我总觉得自己熬不到新年。
我希望你一切顺利。
你的哥哥
克雷登”
埃德加忍着再次把它揉成一团的冲动,强制自己坐下来,抽出信纸,开始给这封信答复。他非常确定这封信上漂亮文雅值得炫耀的花体字出自管家之手,至于内容到底来自谁,他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深究。
“我会来。”他写下行字,没有抬头没有署名,因为他认为不值得再为此多浪费哪怕一点精力。随机他摇铃叫来助手,打发他将信交给送来请帖的使者。
埃德加讨厌克雷登,准确一点说,他恨他。埃德加的父亲,亚加尼斯堡的希尔斯公爵大人,可以说是一个相当专情的人。他在娶了来自阿卡德的爱丝莉娅之后,就一直忠实于她。可惜的是,爱丝莉娅体弱多病,在留下一个同样体弱多病的儿子之后,就早早离开人世了。而希尔斯公爵很快做出一个决定,就是娶了爱丝莉娅还在闺中的妹妹——他的思考方式简单得令人发指,那就是,妹妹一定能比其他女人更好的照顾姐姐的骨肉。
从公爵考虑这桩婚姻的角度来看,第二位新娘无疑是非常不幸的。而埃德加就是这不幸婚姻的产物。他的父亲甚至没有考虑过他的第二任妻子还会为他产生后代的这种局面。
所以,一点也不意外的,等待埃德加的是被无视和冷落的命运——连他的母亲都只是为了照顾哥哥而存在,更何况他这个计划外的产物。
埃德加小时候无数次的想过,如果克雷登死了就好了。不是从来不存在,而是死了,就在父亲面前痛苦而无助的嗝屁。他不渴望父爱,所以他不会幻想如果没有克雷登父亲会把关爱转移给自己,再说,反正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子——人不会为自己没得到就提前失去的东西操心。他只想看他父亲心碎的样子——投入了全部精力和感情的对象还是像一片破碎的枯叶一样不可挽回,那该多好玩。
那该多解气。
埃德加的负面情绪除了来自完全不公的父亲,还来自克雷登本人。如果这个人颐指气使,他可能会觉得更痛快一些,然而现实恰恰相反,克雷登是一个非常有礼而友爱的人,他是一个随时流露着温柔神色对埃德加嘘寒问暖的兄长。但在埃德加看来,这只是炫耀,是得到了一切之后的卖弄,是在他的痛苦上撒盐,然后把它们放在铁板上煎得滋滋作响。
更让埃德加感到恶心的是,尽管克雷登身体情况差到长期卧病在床,几近瘫痪,无法自理基本的生理需求,他那瞎眼的父亲依然认为“你的哥哥远远比你优秀”。呵呵。
在这些因素的推动下,选择离开家独自求学,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逻辑。选择成为如今这样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从小接触过如此之多的法师——当然,他们都是为希尔斯公爵的长子而来。克雷登的病情在他出生的时候就被牧师和神甫们宣布放弃治疗了——他们提议直接接受那个可怜的柔弱的襁褓中的肉团的忏悔,为他铺平来世的道路。希尔斯公爵显然无法接受他们的建议,结局就是如此大胆而坦诚的神棍们通通被扔进了护城河。
然后,就是来来去去的法师们了。虽然也有诸多不靠谱的提议,但总有那么几个,能够确实的或者巧合的延长克雷登的寿命,帮助他度过难关。
埃德加当然不是因为仰慕他们的智慧或者强大才选择了这条路,他这么做的初衷仅仅是想着“如果有一天我可以把克雷登的命握在手上……”。
当然,理想很美好,现实永远骨感,法师之路对他来说一开始就比较艰辛——等到他进入学院的时候——那时他十岁——才发现自己已经太老了。绝大多数学生是学院从各地挑来的孩童,他们大多数只有五六岁,甚至还有更小一些的。而每三年挑入的这些孩子里,最终能成为一名法师的,大概只有一成。
年龄太大,埃德加接受了。成材率低,埃德加通过了。然后,他就走到了这里,在法术界默默无闻的法师——真的,连那个发明出放屁施法术的家伙都显得比他成功。至于当初的理想——他根本搞不懂克雷登到底有什么问题。
“就是这个了。”他坐在那里自言自语着,“现在或者永不。”
我要问他们要钱了。他想。这个想法让他非常的不安,因为他已经赌气不用家里的任何援助很久了,比他拒绝和他们说话的时间还要久得多。
“我必须改变现状。”他又把想法说了出来,好像这样更能激励他不要退缩一样。刚才他压制了好几次去把送信人追回来,把信撕成碎片扔在他脸上的冲动。
他又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最后才发现时间早就已经过了半夜,只能潦草收拾了一下文件,心事重重的去睡了。
十多天之后,埃德加按时踏上了回亚加尼斯堡的路——他绝不把那里称为“家”。这位青年法师独自骑着一匹东岸良种马走在这让人心生抗拒的道路上。倒不是埃德加失败到了连个随从也没有的地步,只是这种场合,他不愿意让任何外人参与,也不愿意半个多月之后协会里无聊的人拿来当谈资。因为克雷登的关系,埃德加非常明白健康强壮的体魄的重要性,所以即使作为一名不需要用到太多肌肉力量的法师,他也成功的保持了自己的运动量和身材。
在他宽大的法师袍下面是一具虽然偏瘦,但却足够结实的身体。而他虽然没有成为法师界的翘楚,术业方面,保障自己不被山贼打击也是足够的。
在路上磨蹭了几天,他最后还是抵达了目的地。他惊讶的发现亚加尼斯堡的一切在他心中早就已经模糊了,在见到他父亲的时候,他甚至想不起来上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是否已经就这么老了。
尽管领地里洋溢着秋日节日的气氛,希尔斯公爵父子之间却只有冷漠的问候和冷漠的点头——连寒暄都没有必要。
然后一直到第二天——也就是他哥哥的生日庆典那一天,他才见到克雷登。他被放在一张软椅上,由四个仆人异常小心的抬出来,就好像一只已经破碎只是被勉强拼在一起的名贵花瓶一样。
然后是一些无聊的表演——来自封臣的和来自剧团的。
看戏的时候,他被父亲喊到前排,他哥哥的旁边,在那里,希尔斯公爵甚至十分宽容的给他安排了一张凳子。他猜测这多半是克雷登的要求,对于希尔斯公爵本人来说,他甚至是不乐见身为弟弟的埃德加离他的长子太近的。
“无聊。”克雷登的头靠在椅背上,歪向埃德加所在的一侧,他似乎没有力气转动脖子,只能看着前面的戏台说话,“不是吗?”
埃德加不知道该接什么好,只能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听到了。
“去年……前年……再往前……”克雷登有气无力的说,“一样。我很高兴你回来了……”
“是啊。”埃德加干巴巴的说。
“你必定……”克雷登的眼睛朝埃德加转了转,“是在寻求什么……”
“……”埃德加没有说话。实际上克雷登可能是他最好的机会,毕竟在他开口之前,公爵的脸上脸上就已经写着一个大大的“不”字了。
“没关系……”克雷登努力笑了笑,“告诉我你要什么。”
“……”这一次,埃德加转过头来看了一会儿他那惨白病弱的兄长,才开口,“钱。”
克雷登露出一个微微有些惊讶的表情,然后叹息着说:“这可是你能问我要的最低限度的东西了。”
“谁说不是呢。”埃德加把目光转回舞台上,他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至少事情进展得比他想象中容易。
在拿到头一笔黄金,获得了关于后续供应的详细契约之后,埃德加连告别都懒得做,迅速离开了亚加尼斯堡。回去的路显得比来时长了许多,他恨不能眨眼之间就回到位于东岸的协会,立刻投入到使用这笔经费的项目中去。
也就是在这样满脑子都是蠢蠢欲动的计划而不得施展的路上,他突然明白他需要什么了。
拥有魔力的东西,强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