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第 39 章 ...

  •   再后来,他便将她带回了府里。

      因当时她被那些兵士抓住的时候,挣脱间丢掉了挽发的簪子,他便想着再挑上一支好的送给她,但他觉得,那些金银做的俗物,她一定也不喜欢,于是,他请来全城最好的玉匠,又从于厧使者送来的玉石中,挑了最好的羊脂玉,为她精心打磨了一朵菊花簪。

      层层叠叠的菊花细瓣,因洁白无暇的温润玉石而显得越发清雅,他想,这簪子,只有她配的上。

      后来,在他将这簪子送给她后,她就再未曾带过别的发饰。

      因为初入府,她又不会说话,甚至会因为心中的不安,去做一些丫鬟的事情,也正因为此,她常常被府里的下人笑话。当他得知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觉得心里是又气又痛。他背着她,将府里所有的人召集到一起,他告诉他们,他择日就会娶她过门,她是他的王妃,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倘若以后谁再敢不把她放在眼里,他就治谁死罪。

      此话一出,府里的人皆是一惊。他知道,在她来之前,他从未这样对待过下人。而他之所以瞒着她做这件事,是因为他懂她的不安,懂她的无措,他怕她会因此,而活的更加小心翼翼。

      他想,这样,他应该能同她好好的走下去吧。

      可是,就在他同府里的人说了要娶她为妃的那天夜里,突如其来的一件事,将他心中的这个期许,轰然击溃,只剩断壁残垣。

      他的心腹何章告诉他,他所带来的这个女子,是兰妃身边四大隐卫之首,萧扬的妹妹——萧墨。

      他记得他当时脑中一懵,然后他沉默了半晌,开口问道:“你如何得知的。”

      何章说,萧扬的父亲萧震天是当年江湖中名噪一时的秋风堂堂主,八年前金盆洗手后便退隐了江湖,而他,就是在七年前萧堂主金盆洗手的仪式上,见到了他的一双子女。虽然隔了这么久,但因当时萧墨就已经是大家公认的美人胚子,所以如今再见到她,倒还是认得出来。更何况,她的眉眼处,同他的父亲还是极为相似的。

      再后来,萧扬和萧墨同时被兰妃召进宫做皇子炎的陪读。两年后,萧扬在武艺上的天赋被兰妃看中,并且开始着重培养,而他的妹妹萧墨,却突然间病逝,而且是匆匆忙忙的下了葬,他当时便觉得十分可疑,如今在府上再见到她时,恍觉这其中可能有些蹊跷,他不敢隐瞒,便如实将此事告知了他。

      彼时,他的心里像缠了一团乱麻,他在心里算了一下,她“病逝”的那一年,正好是他被送往陇西的那一年,而她也是同一年,出现在了那个村子里。

      他问何章,说这些会不会只是巧合,况且她失了忆,也不会说话,而且就算她是兰妃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她又怎么会知道他就一定会遇到她。

      何章闻言只是清清淡淡的反问他:“属下并没有多说什么,是大王您自己怀疑到了这一点,既然如此,您又何况向属下求证这些呢……”

      他自嘲的笑了一声,便命他先退下。何章向他鞠了一躬,又缓缓开口道:“素闻大王喜读史书,既如此,大王不妨想想,曾有多少人是靠装疯卖傻取得了最后的胜利。然,大王说的失忆又是真是假呢。大王说她不能言语,又怎知这不是兰妃让她博取您同情的手段呢……”

      说罢,他便向他行了礼,转身退下。

      之后,他记得他在书房里坐了许久,他望着桌前的那一点烛火,想了很多很多……

      次日清晨,他派了两个侍卫暗中护她安危,当然,这只是其一,他担心万一正如何章所说,她真是兰妃派来的人,那么,他只能防止她将她知道的消息传递出去。

      又隔了一日,他告诉她,因最近有些事要处理,婚期可能要推后,彼时她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五日后,是十月初二,他突然收到莲姒的信。莲姒问他,府中可收留了一个哑女,她说,安插在兰妃那里的探子回报,说这几日兰妃突然提起了这样一个人,且就在他身边,若真是如此,让他千万不要大意。

      他默了一会儿,便烧了信,然后一夜未睡。

      十月初九,立冬。何章告诉他,说粮草物资皆以运至山中,将士们无不感大王之恩德,全军上下无不备受鼓舞,士气大振。

      他揉了揉额角,轻轻应了一声:“知道了。”

      她知道他的秘密,知道那山中藏着的几万军士,但是现在她没有将信息传递出去,是因为她还没有来得及,还是因为,她是真的对他生了情。

      他希望是后者。

      他去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

      十月二十三,那天下了小雪。他路过府里的那片梅园时,想起丫鬟来报,说她觉得无聊,搬到了梅园的偏房里。他在园中驻足了片刻,决定去看看她。

      那时她正在屋里修剪着一枝刚折回来的杏梅,看到他来,便又欣喜的拿出她这几日作的一些小诗给他看。许是这几日,心里缠着的事情太多,他又不知该怎样面对她,所以他扫了一眼那些纸笺,不知怎么的竟说出了这样一句混账话。他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其实不大喜欢你写这些东西。”彼时她愣了一下,然后尴尬的笑了笑,将那些纸笺重新收好,夹回到书里。

      他的心里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他想跟她说对不起,想说他不是故意要这样,但下一刻,当他想到莲姒的信,那句到了嘴边的一句对不起,又被他生生咽回到肚子里。

      他只说了一句,我走了,便离开了她的房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倘若她真是兰妃的人,又倘若她是真的对他生了情,他应该对她更加温柔体贴,更加柔情似水,他应该想办法迷了她的心智,就像以往他对待每一个兰妃送来的侍妾那般。

      可是,独独对她,他却怎样也办不到。

      他开始夜夜出入那些花街柳巷。他希望她会生气,会哭着来找他理论。但她没有。

      他在心里揣测,她没有来找他,兴许是因为她不知道。

      但暗中守护她的侍卫向他来报,说大王每次夜里出去,她都会悄悄跟在大王身后,目光闪烁,形迹十分可疑,直到大王回府,她才又回到梅园里。

      彼时,他将拳头放在嘴边,静静的听着侍卫讲完这些事情,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命他退下,那侍卫却在下一刻抬头看他的时候,惊恐的喊了一声:“大王,你的手……”

      他才发现,自己的指骨已经不觉间被咬出了血。

      他冷笑一声,只淡淡的道了一句:“无妨。”

      此后,他便不再过问她的事。

      直到五日后的夜里,他已和衣睡下,守在她身边的一个侍卫突然来报,说有一个蒙面人进了梅园,现正在她的房里,好似在同她说什么事,他不敢擅自下决断,便吩咐另一个侍卫暗中监视,他便特此向他来禀报。

      他愣了一下,下一刻,顾不得披件外袍,便拿了剑,急急赶到了梅园。

      他记得那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雪,他站在离她房间五丈远的一棵杏梅树下,看着屋里明明灭灭闪烁着的烛火和另一个陌生的身影,只觉得心中好似燃了一团烈火,久久不能熄灭。

      他在那里默了半晌,良久,他抬起手,朝那个黑影所在的位置点了一下手指。

      那侍卫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紧接着,便是一道利箭从他耳边倏忽而过,直直刺向那个黑影。

      她知道的秘密太多,他却没办法杀她。所以,和她接触的每一个人,他都不能留下活口。

      他想,他只能这样对她了。

      在那黑影倒下后,他走到她的房前,一剑劈开了那扇反锁的木门,然后,他看到惊慌失措的她,看到满眼泪光的她,一如那天她出现在军营时的模样。

      他突然觉得,也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阴谋。

      他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对随后跟来的侍卫淡淡的说了三个字:“拖出去。”

      然后,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他和她。

      屋外大雪纷飞,屋里梅香幽然。

      他一步一步的逼近她,她仍是抽泣着一步一步的后退,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再抱住她。

      他掐住她的脖子,一把将她压在绣着金丝菊的锦被上。

      他看着她眼中的委屈,只是冷冷的问了一句:“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彼时,他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可怖,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会如此待她,是因为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

      所以,他问出这样的话,无非是希望她同他以诚相对,倘若她愿意从此站在他的一边,他便不在乎她的过去,便会同她长长久久,如此而已。

      可是下一刻,她的嘴角却浮上一丝冷笑。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表情,她让他感到陌生。

      他恍然间清醒,他同她再无可能了。

      他慢慢的从床上爬起来,心里像是也飞了漫天的雪,一片苍茫。他一声苦笑后,便跌跌撞撞的向屋外走去。

      大雪簌簌的落下,屋外的杏梅却在这皑皑白雪中开的越发艳丽,他回头望了一眼屋内还在摇曳的烛火,眼角突然滑落了一滴泪……

      他转身离开,拖着手中的剑,滑过满地凄凉。

      次日清晨,十一月初二,他从一场酒醉后的梦魇中醒来,看见丫鬟端来了一碗红豆粥,便摆了摆手,淡淡的道了一句:“不想喝。”

      “是夫人熬的,”丫鬟喏喏的回答着,“夫人还说,粥里加了今年新酿的桂花蜜,让您尝尝味道如何。”

      他愣了一下,然后让丫鬟将粥放在了厅里的茶桌上。

      洗漱之后,他走到茶桌前,刚要端起那碗粥,便见何章匆匆忙忙的赶来,附在他耳畔轻声道:“紫莺姑娘昨儿个夜里传来消息,说山中军士突染恶疾,情况十分紧急,请大王您赶紧拿个主意。”

      他皱了皱眉问道:“有几日了,死伤多少?”

      何章摇摇头,道:“具体情况属下尚且不知,大王还是亲自问下紫莺姑娘的好。”

      他点了点头,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同何章出了府,去了翠云楼。

      紫莺是他布在翠云楼的一个线人。因翠云楼是襄武最大的青楼,所以,即便他经常出入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怀疑的地方。而平日里一些情报的传递,则全由紫莺一手负责。

      就在他同她交代完后面的事情后,府里的一个小厮便匆匆赶来寻他。

      那小厮低着头,结结巴巴的小声说道:“夫……夫人她……她……”

      “她怎么了。”他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夫人她……薨了……”

      他手里端着的那盏茶杯“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他站起身,推开那小厮,然后发了疯似的一路奔向府中。

      他穿过跪了一地的丫鬟随从,却停在了她的门前,迟迟不敢进去。

      他突然想,这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他犹豫着将那扇门轻轻的推开……

      他看见了坐在铜镜前的她。

      她面容清丽,一如初见时的那般美好娴静。

      她睁着眼睛,手里握着那支菊花簪,一眨不眨的看着镜子里的他,眼角,是一滴还未风干的泪痕。

      她的面前放了一碗红豆粥,粥已凉,却隐隐散发着一股腥臭的药味。

      他站在她身后,看着镜子里的她,轻声问道:“哑哑,为什么非要如此……”

      房间却是一片静寂,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他用手覆上她的眼眸,却终不能让她闭上眼睛,他想将她抱起来,可她的身子却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他以为她是在恨他,所以至死都不愿让他安生,他只好召来了莲姒,不管怎样,他总归是要好好葬了她的。

      当莲姒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她愣了一下,然后淡淡道了一句:“这满屋子都是她的执念,这样重的执念,连我都未曾见过。”

      “执念?”他不解。

      莲姒却走到哑哑面前,握住她的手,轻轻说道:“交给我吧。”

      然后,莲姒取下她握在手中的簪子,又转过身,将簪子递与他道:“这簪子上的执念最重,我想,她应是有想让你知道的东西。”

      说罢,莲姒一挥手,所有门窗砰然关上,屋内升起一股瘴气,他突然觉得有些头晕,再一眨眼,便是另一番光景。

      眼前现出一座豪华的宅院,大门的匾额上,秋风堂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就连墙头上都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因处于她的执念中,所以现在的他,于这个世界而言,便是虚无,他可以随着自己的意志去往她执念中的任何一个角落。

      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便看到了萧堂主当年金盆洗手的仪式。他自然是无暇关心这些,他的目光只停留在站在角落里的她的身上。那是她幼年时的模样,梳着双鬟的发髻,有着明亮的眸子和小巧而直挺的鼻梁,她安安静静的站在那,认真的看着她父亲的一举一动,周围的嘈杂热闹像是都与她无关。

      她只是在仪式结束后,给萧堂主奉了一盏茶,甜甜的唤了一声:“爹爹辛苦了……”

      他的心里一颤,原来那时,她是会说话的。

      就在这时,他突然步入另一个场景,是他最熟悉的皇宫大院。御花园的一处凉亭里,她和另一个略大一点的男孩,坐在皇子炎的身后,跟着太傅一起读着一本诗经。

      其间,太傅问的问题,她都能一一回答。他笑了一下,他知道,她一向很聪慧。可是,每一次回答完问题,她都会趁着太傅不注意的时候,向身后的荷花池瞟一眼。

      他随着她的目光望去,然后看到了幼年时的他。

      那时,他坐在池边,身旁驾着一根钓竿,他无所事事的望着天空发呆,全然不知远处竟有这样的一束目光在注视他。

      他的心里泛上一丝酸楚,他走到她的身边,看着那时她偷偷望他的目光,听见空灵中想起一个声音。

      “那个孩子是谁,也是皇子吗,可他为什么不念书呢……”是彼时,她心里的念白。

      就这样,在这两年的陪读时光里,她悄悄看了他两年。

      而无论何时,她所看到的他,总是一个人,不是在望着天发呆,便是在晒太阳打瞌睡。

      他在她的执念中,清清楚楚的感到了那时她对他的心意。原来,早在八年前,她的心里,便已有了他。

      他心里一惊,迫不及待的越入下一个场景。

      那一天,因萧扬染了风寒,并未来上课,所以,她一个人来的有些早,便倚着几株较高的花木小憩,然后在朦胧之间,她听到了兰妃哄皇子炎念书的声音,然后,便听到了关于他和皇子炎的秘密。那时的她并未听太懂,可是,即便如此,在不小心被兰妃发现后,她仍躲不了这一场意外的劫难。

      当天,兰妃便召来了萧堂主。兰妃告诉萧堂主,说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问他怎么办。

      萧堂主不愧是在江湖中历练了数十年的人,他自然也知兰妃的狠辣,所以闻言,他只默了一会儿,便跪在地上,极诚恳的答道:“无论如何,请娘娘饶小女一命。在下愿做牛做马,为娘娘效力。”

      兰妃冷笑一声道:“你已金盆洗手,我看就算了。倒是萧扬,颇让我中意。至于萧墨,她若要活着,除非喝下这个。”

      兰妃递给萧堂主一个白色的瓷瓶,萧堂主知道,这里面装的无非是可以毁人心智的药,使人疯癫,生不如死。

      作为父亲,他终究是不忍,所以他换下了另一种药,让她失了此前的记忆,毁了她的声音。他怕兰妃知道后会对她下杀手,便对兰妃谎称她年幼,不禁药性,于服药后身亡。而这一切,她在服药前,他的父亲都告诉了她。

      他感觉到了她内心的害怕,但她没有闹,只是默默的哭着,然后用袖子擦了擦爹爹脸上的泪,懂事的喝下那碗药水。而在昏过去之前,她心里想着的,却是他坐在池边,望着天空发呆的模样。

      之后,萧堂主便将她送到了偏远的陇西,他找了一处民风还算淳朴的村子,又为她购置了最大的宅院,他希望她在这里能平平安安的过完她的一生。

      可是,命运弄人。在她被送过来的不久,兰妃恰恰也将他送到了陇西。但是,等他见到她时,却是在五年后的重阳。

      就是那天,她在溪边浣衣,于偶然间看到了驻足在溪边的他。他提着一壶酒,望着远处发呆。
      她看着他,心里突然莫名的颤了一下,这个身影,她总觉得很熟悉,可是,她搜寻了自己已有的全部记忆,却终是无果。

      然后,她看见他被芦苇荡中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追杀。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满心的想要救他。

      就这样,在五年后的重阳,他终于走进了她的世界。

      本就从小对他心存着眷念,所以如今,即便忘了过去,她依然无法抗拒他给她的哪怕是一点一滴的温情。

      他想办法为她添置的粮食,他为她夹到碗里的肉,他说要带她回去的话,还有那几日他同她在那处宅院里无所事事的时光。

      她喜欢偷偷透过花枝,看他拾了小凳坐在门前看夕阳的慵懒模样。彼时,秋意正浓,夕阳的余晖淡淡的映照在斑驳的屋檐下,在陈旧的木格子窗上洒下柔柔的金色光晕,他坐在这光晕中,温柔的看着躺在花下假寐的她,唇角噙着一丝宠溺的笑,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爱上了她那般。

      她觉得很圆满,她想此生都与他这样,长长久久,一世相安。

      后来,便是他说要去买马车,说马上就要带她回去,那时她满心欢喜,竟忘了夜路漫长,给他备些干粮。所以,当她想起来的时候,便匆匆用油纸包了下午刚刚做好的面饼,一路小跑着向集市的方向追去。

      等她看见他的时候,他却刚好翻过了那座土坡,她想喊住他,却只是张了张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站在那里,心里突然漫过一丝荒凉,可是下一刻,她便咬了咬牙,又匆匆的朝他赶去。从她记事起,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大好,跑了这么久,她早已是筋疲力尽,大口的喘着气,她又费力的爬上那座土坡,却见到了走在另一条小路上的他。她以为他走错了路,又匆匆忙忙的朝他的背影追去。

      直到看他进了隐在谷中的军营,她恍觉,他应是瞒了她什么。

      她徘徊在军营外,犹豫了许久,决定离开。可是,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巡逻的军士发现,然后,她便被带到了他的面前。

      他披着一张狐裘,神态威严的坐在大帐的帅案后,他的身旁,整齐的站着执枪握剑的军士,他目光凌厉,冷声命他们退下,于是所有人无不奉命执行,这样的他,让她感到陌生,甚至有一些害怕。

      可是,当他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她便原谅了他的一切,他欺骗她也好,他怀疑她也好,只要他要她,她便跟他走。

      再后来,她便随他入了王府。起初她有些不安,可是后来,她听侍奉她的丫鬟乡乡说,他择日就会娶她过门,他说她是他的王妃。

      她心里很高兴,便安安静静的等着他和她的婚期。

      可是没过多久,他告诉她婚期要推迟。

      她知道他忙,便笑着点了点头。

      后面的日子,他来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她觉得无聊,便搬到了梅园的一处偏房里。偶尔翻翻书,写写诗,日子过的很是清淡。

      十月二十三,下了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她兴奋的折了几枝梅花插在房间的梅瓶里,她想,倘若他来,便能闻到满屋子的香气,他一定很高兴。

      他那天果真来了,她将这几日写的小诗给他看,可是,他却淡淡的道了一句:“我其实不大喜欢你写这些东西。”

      她想,他许是这几日心情不太好。

      后面的几日,她听府里的丫鬟聊天,聊到了那些闹鬼的事,彼时,她只是听个新鲜,可后面听到有些女鬼喜欢迷了男人的心智,又将其吃掉的事,心里突然冒出一些担忧。她总觉得他这几日不大正常,她担心,会不会真的有女鬼,缠了他的身。

      她打听到这几日他经常出入那些花街柳巷,她虽然觉得有些难受,可更多的却是担忧。他去的时候,她在身后跟着他。他进去寻欢作乐的时候,她在外面守着他。等他回去的时候,她又在身后跟着他。

      她看他醉意熏熏的走在偏僻的小巷里,她突然害怕真的会有吃人的女鬼从旁边的墙壁中冒出来,她拽着袖子,额角渗出冷汗,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护他安危。

      就这样,她一心一意的爱着他,一心一意的等着他娶她为妻,却不曾想,命运总是不尽如人意。

      十一月初一,屋外下着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她抱着一个暖手的铜炉,坐在窗前的书桌上翻着几页诗集。

      突然,她听到一阵敲门声,她以为是他,可当她欣喜的打开门时,却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朝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刹那间,脑海中一片汹涌,过往的一切,她顷刻间忆起。

      那人见状,冷冷的开口道:“自打姑娘入了镇西王府,兰妃娘娘便打探清楚了姑娘所有的事。只是萧堂主已然辞世,娘娘也不好追究什么,只是令兄的日子怕是会不太好过。不过要怪,也只能怪姑娘你没有老老实实的呆在那,结果负了萧堂主的一番苦心。现在在下的两只手里分别握着两样东西,倘若你今后站在兰妃的一边,我就把这张名单给你。倘若姑娘不愿意,就请姑娘服下这只手里的药丸,自行了断的好。”

      她冷冷的望着那个人,毫不犹豫的拿了那颗药丸。

      那人冷笑一声,又开口说道:“不错,有胆识,不过在下还想再多说几句。自打姑娘进了府,就没有觉察到镇西王对姑娘是越来越疏远了吗,姑娘心地善良,许是觉得他公事繁忙,但姑娘就没有想过,他其实已经查清了你的身份,对你心存芥蒂,所以才会如此吗。呵呵,真是可怜了姑娘的一番真情啊。”

      她心头一颤,恍然了悟。

      那人望了望窗外,将那张纸条吞进肚里,又开口道:“你看,他时刻派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现下,他就在外面。姑娘若觉得我是在骗你,那在下不妨和姑娘打个赌,倘若今日我能活着出去,便是姑娘赢了,姑娘此生还有个盼头,大可扔了那药丸。倘若我命丧此地,便是姑娘输了,若真是如此,凭姑娘的聪慧,定能猜得出他对你是什么心意……”

      就在这时,他话音刚落,一支羽箭穿过窗户直直刺穿他的咽喉,他望着她,眼里闪过一丝讥讽,轰然倒地。

      下一刻,有些残旧的木门被一剑劈开,她看见了满眼怒火的他。

      她有些慌乱,她想同他解释,可无论使出多大的劲,她的嘴巴,仍说不出来一个字,她急的流了泪,可他仍是无动于衷。

      他掐住她的脖子,将她压到床被上,冷冷的问:“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她愣了一下,原来他真的不曾信过她一分。

      她看着他眼里的怒火,嘴角浮上一丝冷笑。她笑他同她的这一场缘份如此荒唐,她笑她对他的这一世痴恋不过是一个赌输的局。

      她看着他跌跌撞撞的冲到屋外那一场纷飞的大雪中,却只能蜷缩在墙角,嘤嘤的抽泣起来……

      可是,尽管他如此待她,她仍盼着能同他一世相安,为此,她愿意再赌一次。

      十一月初二,天未亮,她便熬了两碗红豆粥。送给他的那碗,加了今年新酿的桂花蜜。留给自己的那碗,放了昨夜从那人手里拿过的药丸。

      自古红豆寄相思,倘若他喝了这碗粥,她想,他总归对她还存着一丝情分。

      如此,她便活。

      倘若他不喝,就当她输了,且输了个干净。

      如此,她便死。

      她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发现,自己竟也是个没有中间的人。

      她看见乡乡低着头进来,她心里一凉,仍然抱有希望的问道:“他喝了吗?”

      “大王只让奴婢将粥放在了桌子上……然……然后大王他便出去了……”乡乡喏喏的回答着。

      “去了哪里?”她犹豫了一下问道。

      “……翠……翠云楼。”

      她心一沉,却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

      是她输了,且输了个彻底。

      她让乡乡退了下去,然后端起那碗红豆粥,一饮而尽。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想起七年前在太傅枯燥的念书声中,她偷偷望向他的第一眼,带着一丝好奇,带着一丝怜惜。他慵懒中带着落寞的身影刻进她记忆的深处,即便在七年后的芦苇荡边,她仍然会对他生出一丝情愫。

      她想让他知晓这一切,想让他知晓她同他一世相安的期盼。

      于是,在意识消失的最后,她忍着身体里翻涌的剧痛,用那支他送她的菊花簪,轻轻在桌面上比划着,写下了一句小诗。

      浮生君若遇,一世盼相安。

      簪子划过桌面,却没有留下任何刻痕。

      因他说过,其实我不大喜欢你写这些东西。

      她无奈的笑了笑,将簪子握在手心,看着镜中的木门,落下一滴清泪……

      所有的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屋内的瘴气也在瞬间消了个干净。他站在她的身后,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他俯身抱住她,在她耳畔一边又一边的呢喃着:“哑哑,对不起……”

      哑哑,对不起。

      在这一场江山的争夺中,最无辜的便是她。她爱上了他,却因不幸知晓了他的秘密,而沦入一场不堪的阴谋中。她什么也没做,却徒惹了一身凄凉。而她用自己的魂魄所筑成的执念,却在他知晓一切后,落了个魂飞魄散,再无轮回可言。

      莲姒知道他对于这段情,此生都将无法释怀,便安慰他说,每日抄写一篇佛经,兴许能渡她一个来世。

      他信了,于是他每夜都要点一盏青灯,烧一炷香,伏在桌案上,一遍遍的抄写着那些能渡她来世的佛经。

      明眸并红唇,一笑化春风。每每想她的时候,他便学着她在纸笺上写一下零零散散的小诗。他也时常在梦里看到她站在溪畔绝世而独立的身影,可有一句话,他却再也来不及告诉她。

      “哑哑,你告诉我你不会说话,可我发现自从爱上你,这个世界都过于吵杂……”

  •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篇两万多字的番外终于发完了,弱弱的问一句,有人喜欢吗……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