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成为吸血鬼》向森锦

75、气氛~ATMOSPHERE~（中）

　　我已经许久没有被痛骂到那个份上了……不如说我也不记得有谁那样骂过我，我的爷爷确实有些时候比较严肃，但他不会无缘无故的骂我，而且在我的记忆中爷爷一直都陪在奶奶身边。
　　我的奶奶身体非常弱，但也因此奶奶比谁都温柔，当然不会骂我。
　　我的父亲和母亲诚然偶尔会教育我，但教育到“痛骂”的地步也没有，而且我的双亲都是那种不喜欢被束缚在一个地方的，很有个性的吸血鬼，他们自然也不会用他们自己的价值观束缚住我。
　　从小到大，我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理所应当不会被人痛骂的家族中，我摆出身为大贵族后裔，城堡未来主人的嘴脸，就像带着无法揭下的假面生活一样，不会有任何人责怪我，也没有人敢质疑我什么。
　　只有我自己会怀疑自己，我很清楚的知道如果我没有Parkenham的姓氏，仅仅靠我自己是不配成为城堡的主人的，我确实是个四肢比头脑更发达的纯武力派，这一点在现代社会中反而不利。
　　但是，我在外人眼中无论如何都不会表现出自己在怀疑自己的样子，内心却对也不会用真实的样子来面对我的其他人感到失望。
　　在这种情况下，侧面对我提出想回家的原财务总管倒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但也有些消沉——我是不是已经没用到让他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失望了呢？
　　“真的是吓死我了这个账本……这样下去的话我的工资根本没有着落，也不能过上想喝雪碧就喝雪碧的生活。”
　　听到这有些奇怪的抱怨，我眨眨眼：“雪碧？”
　　Lizzy瞟我一眼：“忘了吗？我不能喝血。”
　　我突然想起来，Lizzy并不是纯种的吸血鬼，她原本是人类，现在是抵抗者，许多成为抵抗者的吸血鬼一开始确实会对血有排斥，但像Lizzy这样完全用雪碧来代替血的吸血鬼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为什么是雪碧？碳酸饮料和血到底有什么关联啊？
　　那个时候我同意Lizzy在城堡工作，好像确实有因为只要提供雪碧这种便宜替代物就可以了的想法吧……我努力回想过去的事情。
　　然后我反应过来她刚刚还痛骂我是笨蛋，身为大贵族的尊严让我不得不反驳：“你……刚才说我笨蛋了吧，我……”
　　“看着这样的账本你还有脸向我回话吗？给我正坐好。”
　　“是。”
　　我的回答脱口而出。
　　Lizzy居高临下的冷冷看我一眼，然后又翻了几页账本，我看她似乎数次都气到要撕本子的地步，不由小心翼翼的问：“情，情况很严重吗？”
　　“不严重，如果你不是大贵族的话。”
　　Lizzy的讽刺听在我耳朵里让我有些羞愧，我看了看她，问：“为什么你会看得懂账本……在成为吸血鬼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我们整个村落都是经营牧场的，非要定义的话，我应该是个挤奶姑娘吧。”
　　“如果只会挤奶的话怎么可能看得懂账本？”我记得看这种东西好像得具备非常专业的知识来着……
　　“我们家算是牧场主。”
　　原来如此，那她怪不得会懂一些经营相关的东西。
　　虽然大方向上千差万别，但小方向上，我和Lizzy确实有一些相似的地方。
　　那是我第一次在别人身上找到了“共鸣感”，和喜欢Thera的心情不同，这种共鸣的心情让我知道了我并不是很孤独。
　　我下定决心要邀请Lizzy接任财务总管一职，结果Lizzy说：“我的本质工作是女仆。”
　　“没关系，可以兼任啊！这，这样好了，你成为我的专属女佣，可以不做女佣的任何工作，但是要管财务……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感觉？”
　　“管着那么重大的事担着的却是女仆的名头，你算盘打得很清楚啊。”
　　我一愣，其实我只是凭直觉说话，根本没想到那么多，这样想想好像确实对Lizzy不是很公平……
　　但我也想不出能再给Lizzy一些什么了，结果她很无奈的看我一眼：“真的是个笨蛋啊。”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连呼我是笨蛋哎。”
　　“因为你确实是，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搭话吗？”
　　我摇摇头。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大贵族鬼鬼祟祟畏畏缩缩的蹲在那个地方，仿佛在看见不得人的小黄书。”
　　我：“……”
　　明明我只是在看有点像天书的账本而已。
　　Lizzy突然走到我面前，蹲下：“喂，Turner。”
　　“……城堡里的人至少要叫我‘大人’。”
　　“你看到这种数据后还有脸这么说吗？”
　　“对不起……”
　　“总之，你刚刚是说，想让我管理财务对吧？”
　　“嗯。”
　　“我家虽然是经营牧场的，不过我并不觉得自己有这种宏观的头脑，只能进行初步的金钱管理，尽量避免入不敷出……我把自己的使命定义成这样，可以吗？”
　　我点点头。
　　“但是名义上还是你的女佣，所以我还需要管理你，对吧？”
　　“……女佣是这样的职责吗？”
　　“要让我担着这样的名头，就要按我的定义来。”
　　多……多么强硬！
　　直到现在我终于发现了，Lizzy似乎一点也不怕我，她骂我笨蛋，让我正坐认错，时不时出言嘲讽我，总而言之就是毫不畏惧我。
　　明明她之前见到我时眼睛里还是有畏惧的……
　　“Lizzy……”
　　“嗯？”
　　“你不觉得我可怕吗？”
　　明明我向所有人都表现出了我可怕的一面啊。
　　她歪歪头：“这个问题我待会儿再回答，你先告诉我，你怎么突然想要看账本了？”
　　我小声叹了口气：“我……平时都干了些什么自己还是有数的，城堡的经济状况不怎么好，我也隐隐约约知道，还有……财务总管说要回家……”
　　那基本不是暗示而是明示的反应了，我想是不是因为财务总管发现真的没有办法救了才会选择离开。
　　“所以我就……有点担心。”
　　然后就来偷偷摸摸的翻一翻账本了。
　　“哦……没想到原来你也是有这方面预感的……”Lizzy嘀咕了一句，看着我：“你，平时一直都保持着非常严肃的表情呢，再加上你的武力值很出名，大概每个人见到你都会战战兢兢吧。”
　　我知道是这样，而且我就是为了追求这种效果才这样的。
　　“在所有人面前都这样，脸部表情绷的要死，你……看起来是没有朋友啊。”
　　Lizzy的话毫不留情的化作铁箭，戳在了我的胸膛。
　　朋，朋友什么的……身为大贵族还想要朋友，实，实在是难了点吧！
　　“我最开始确实有些怕你，但是，你蹲在那里偷偷看账本的样子，真的很怂。”Lizzy毫不留情的这么说着：“任谁看到你这个样子，都不会再觉得你可怕了，然后等看了这个账本。”她晃晃手中的本子：“就只会认为你是笨蛋了，即使你再演也没用。”
　　“但是……即使如此，你还是要对小贵族啊，领地的民众们保持现在的样子吧，假面除了保护自己，有时也能保护别人。”
　　Lizzy这么说着，突然笑了起来：“你就这样继续摆出可怕的一面也没有关系，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当然也有不可怕的一面，而且，以前觉得你有些可怕的我是多么可笑……不过是一个经营白痴而已，不能太高看你。”
　　她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么财务这一块以后就要听我的话，城堡的运转也要，不如说……什么都要听我的话，你就继续当你那个充满威慑力的大贵族吧，然后……累的时候，就把不可怕的一面展现给我吧。我知道，也想看到。因为我今后也是你的贴身女佣了，所以……表现给我看也没问题，Turner。”
　　当时我的心境，可真是一个新鲜体验，在还不太熟的我未来的贴身女佣和财务总管面前，我竟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我，有时候看到Thera，也想成为那个时候的Lizzy。
　　我知道Thera独立支撑着一片领地有多么困难，有的时候看她高高在上，想要过去说两句话又总觉得什么都说不出口，她顶着冰山美人的名头，摆着冷冷的表情，却始终让我无法忘怀年少时曾对我露出可爱表情的那个Thera。
　　我再明白不过了。
　　她当然会有可怕的一面，但一定也有不可怕的一面，我看到过，所以我知道。
　　但是，那是Turner的心情，我的话，只能努力，想要把那份心情，转变得像从一个人类口中说出来一样：
　　“你为了日本的事情……已经很多次表现出你的歉意了，即使你装着很可怕的样子，我已经知道你也有不可怕的地方了。而且……我也想多看看……”
　　这样说着，我向Thera微笑了起来：
　　“你可以把不可怕的一面表现给我看的，我不会惊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