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成为吸血鬼》向森锦

74、气氛~ATMOSPHERE~（上）

　　啤酒节当天，慕尼黑嘈杂到让人不敢相信那是一个能挤下那么多人的城市，各种声音乱七八糟的混杂在一起，我身在其中都觉得很不真实，仿佛那些声音只是浮在耳边一样，我脚下踩着的不是土地，而是啤酒泡泡。
　　不过让我如此恍惚的除了那弥漫到鼻腔深处的酒的气味，还包括“Thera正站在我身边”这个事实，之前在希腊跟她一起在小岛上待了一会儿我就觉得不是现实，更何况现在这个场景，似乎就是地道的……“约会”了吧。
　　……哎呀，我有点害羞了！
　　我在心里发出了如果被Lizzy听到绝对会让她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少女吗恶心死了！”这样的话的声音，不过Thera都站在我身边了，娘炮一点又怎么了！
　　可以以“被这里的空气熏醉了”为借口尽情的娘炮……不对，是尽情的害羞与脸红，我偷偷侧过头瞟了一眼Thera，然后看到她正端着个小杯子有些好奇盯着杯中的小麦色液体，随后像哪里的壮汉一般豪气的一饮而尽。
　　我被吓得手中的杯子都快落地，Thera似乎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我：“嗯？”
　　我结结巴巴：“呃……就，就这么喝了？”
　　Thera笑笑：“当然，毕竟现在不同。”
　　她意有所指，如果“Ted”真的是人类只会以为她是说这个气氛，但Ted是我，我在过去的各种宴会上当然见过Thera喝酒，那个时候她总是有些冷漠的端着个杯子，只是端在手上做做样子。
　　不会有谁真的敢来向大贵族敬酒，即使是喜欢喝酒的人，在那样到处都是阿谀奉承的宴会上待着也是折磨，但是，现在不同。
　　我理解了，但Thera以为我并不会明白，所以做了个补充说明：
　　“虽然也不是非常喜欢喝，但是，这里的气氛……由不得你不喝呢。”
　　这么说着，她伸过杯子来，笑得十分轻松：“干杯？”
　　并不是来自大贵族的笑容，是来自Thera的笑容。
　　五颜六色的帐篷，毫无缝隙的接触，真正让人沉浸其中的并非酒本身。
　　我也伸出杯子来，与Thera轻轻碰了杯。

　　啤酒节上当然到处都是酒和吃食，但偶尔也会有游行，虽然并不是游乐园里的那种花车游行，而是更加热闹，更加嘈杂一些的东西。
　　几乎没有固定的时间与场地，我甚至也没有觉得开始游行的人们有事先安排好行程，一阵喧闹后就会在某一处开始，然后整片区域的人都开始欢呼。
　　在这样的情形下即使我想和Thera聊点什么她也不会听见，不过我觉得这样也好，毕竟我并没有把我自己能够好好聊下去，而且我也没什么想问她的。
　　只要她站在我身边微笑，今天就是美好的一天了。
　　我心满意足的这么想着，却觉得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眨眨眼，有点茫然的转过头。
　　Thera在我面前晃了晃手，稍微提高点音量：“你怎么一直在发呆？已经醉了？”
　　不好，如果在这里承认我已经醉了，那也太丢脸了！Thera可是从刚才开始就不停从小帐篷里捞酒杯，我却捧着个杯子干晃了好一会儿啊！
　　我立刻想也来个一饮而尽来表现一下自己，于是我举起杯子，很豪迈的开口：“没有，我现在喝！”说完，我就因为喝的太快而呛到，再喷出：“噗……”
　　来来往往注意到动静的行人瞟了我们这边一眼，看到的就是我半蹲着咳嗽，Thera轻轻拍我背的景象，我在所有人的心里一定是个已经喝醉了的怂包吧……
　　Thera似乎在努力憋着笑，但憋了半天并没有什么用处，她努力想要把笑收回去，但最后还是放弃似的彻底笑了起来：
　　“嗯，我猜你大概是不怎么能喝了。”
　　“咳咳咳咳，也，也不是吧……我刚刚只是……咳咳咳咳咳，喝的有点急……”
　　“好了好了别说话了。”Thera见我咳个不停，又拍了我两下：“不用勉强，本来今天……也算我拉你出来的吧，尽管Earnest说是你想约我。”
　　确，确实是我想约你啊！
　　我很想这么说，但苦于一直止不住咳嗽，根本无暇解释。
　　然后，我听见Thera轻轻的说：“大概是不能放松了吧，毕竟是跟我待在一起呢。”

　　我和Thera来到一个稍微有些安静的角落，我靠在墙上顺了半天气，问：“为什么……”“嗯？什么？”
　　“为什么说不能放松……”
　　“啊，那个啊，因为你这不是很僵硬嘛，到底还是因为怕我吧。”
　　不，我僵硬是因为我紧张，我喜欢你啊。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我根本没有办法说出口，只好有些丧气的靠回墙壁：“我不是说过么……我没有怕你。”
　　“嘛……人类有时会有逞强的坏习惯呢。”
　　“和逞强没有关系，我就是不觉得你可怕。”
　　“哪怕我利用了你？”
　　Thera再次旧事重提，看来她对之前在城堡的事真的耿耿于怀。
　　“从结果上讲是我自愿卷进去的。”
　　我不想让她再这样想下去，所以语气有些强硬，但Thera只是笑了一下：“你只是看到了一部分，还是怕我一点好，事实上我比你想象的还要可怕哦。”
　　她像是开玩笑一样，也靠在墙壁上，一只脚在地面上无聊的踢着，明明说着自己很可怕，却有着一张看上去很寂寥的侧脸。
　　我经常这样看着她的侧脸，以Turner的身份，以Ted的身份，每当这时我总是觉得离她很远，因为她在看着我并不知道的方向。
　　“我啊……有一个朋友。”
　　我沉默了一会儿，以这样一个烂俗的开头开了口。
　　Thera一愣，似乎自然接受了新话题的开头：“你的朋友？”
　　“嗯，那个人……跟我不一样，比我有钱多了，还有地位……”我努力不忘记自己四处打工的穷人设定，努力凸显我和“我的朋友”之间的区别。
　　Thera点点头：“那你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诶？”我一惊，本来只打算借机说点想说的话，没想到Thera还会反问，乱说的话十有八九要露馅，我谨慎的选了个听起来比较正常的桥段：“嗯……我去他那儿打过工……”
　　……其实已经不怎么正常了，这个展开。
　　不过大概考虑到我们现在也在很普通的对话，在别人眼里说不定我们也是“朋友”，所以Thera最终点了点头：“那么，你的朋友怎么了？”
　　“啊，呃……那个人啊，曾经跟我讲过一个故事……”

　　故事中间又套着故事，我一边思考一边结结巴巴的往外说，既要注意人称的变化，又要尽可能把自己想说的告诉Thera。
　　我要说的，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事而已。
　　Lizzy总是说我是个笨蛋，在她眼里似乎能描绘“蠢笨”一类的词都能往我身上安，但在遇见Lizzy之前，我的想法应该和Thera是一样的。
　　我是个很可怕的人。
　　我是位于顶层的四大贵族之一，根本没有必要去表现我的真实，只要展现我的威严，即使我再怎么废柴再不擅长经营，光靠城堡和自给自足就已经足够养活整个领土的人。
　　我和城堡的侍者们不会过多的交流，在最初让Lizzy成为女仆的时候，她那个时候还没能完全接受自己已经变成吸血鬼的事实——还在过渡期——那个时候的Lizzy并不像现在那样游刃有余，还保持着人类的本能。
　　看着我的眼神中，她是有着畏惧的。
　　和所有的人一样。
　　我一直都很习惯这样的眼神，让Lizzy留下来也只能算我的随心之举，也许那天早上我吃到了好吃的溏心蛋就能让我有这样的举动吧。
　　我同样也不会和Lizzy有过多交流，但因为她是初来乍到，所以有大半时间其实她是在城堡中乱晃，然后时不时的看见我。
　　这种“时不时”是没有算计的，Lizzy不会事先察觉，我也不会事先预知，所以她常常会在不得了的时间遇上我——比如我又搞砸了什么。
　　那天她碰到我的时候我正偷偷躲在一边看账本，其实我不怎么看得懂，但城堡里负责掌管财务的那个侍者提出想回家之前的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我理解了，我知道自己不擅长这个，但这样下去，是不是就只有坐吃山空了啊？
　　“这个，是账本？”
　　她突然搭话，我保持严肃，继续表现出大贵族一般的可怕与威严，点了点头。
　　“哦……已经快不行了啊，换成一般企业已经破产七八回了吧。”
　　“诶？不会吧？已经坐吃山空了吗？！”我下意识回了话，自己听着也觉得很白痴，Lizzy奇怪的瞥了我一眼，我立刻低下头。
　　她又重新看回那个账本：“坐吃山空，大概还有一段距离吧，不过也快了。原始财力似乎还不错，这是哪个小贵族的领土么。”
　　“啊……呃……这，这是我……”我绞尽脑汁的开始搜刮领土里几个小贵族的名字，想着要送谁出去背锅，哪晓得Lizzy居然直接从我手中拿过账本。
　　新生吸血鬼力气比较大，我一个没防备，账本居然就脱了手。
　　账本面上大大的“城堡”两个字同时映入我们两个的眼帘，我讪讪的咳嗽了两声，想解释点什么，然后，Lizzy就开口了。
　　现在想来，那大概是我和Lizzy迈向“亲近”的第一步吧。
　　“所以，其实你是个穷鬼？”
　　“穷……穷鬼是什么意思啊！我好歹是个大贵族！我只是不很擅长……打理财产……”
　　“你知道城堡现在还剩下多少资产吗？”
　　“呃……这个看账本能看出来吗？”
　　“你知道除了自给自足外这个Parkenham家族还在进行什么商业性质的活动吗？能赚钱的那种。”
　　“这，这个，要问之前管理的人……”
　　“之前负责的人呢？”
　　“他说想回家……”
　　“被自己的上司穷到绝望所以想回家了吧。”Lizzy叹了口气，重新翻了一遍账簿，说：“看来，情况很明确呢，我们没有钱。”
　　我低下头：“嗯……没有钱。”
　　“你是刚刚察觉吗？”
　　“不……隐隐约约有感觉到了……”
　　“Turner。”Lizzy这么说着，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那并不是什么亲切的声音，也没有什么同情的眼神，Lizzy用非常Lizzy的，我以后将会再熟悉不过的冰冷眼神，冰冷声音说：
　　“你是笨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