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伏魔》一根麦穗

3、第三章

　　屏江城很有名。天下百姓，上至老叟，下到稚儿，兴许有不知道如今在位者姓甚名谁的，却没有不知道屏江城的。

　　屏江城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绵延数百里的雄伟巫山形成天然屏障，山间取之不竭的芷江奔流不息，屏江城因此而得名。

　　然而屏江城山再美，水再甜，不过是座半封闭的山城，缘何声名鹊起？这还要从三百多年前说起。

　　相传当时的真龙皇帝想要强行收复边界蛮夷，岂料阻碍重重，屡次进军都遭到强烈反抗，不得成效。这位君主心急如焚，亲自上阵，不想太过急于求成，反而被敌军的奸细钻了空子，险些丧命。由于伤势严重，只得暂时放下边疆之事，就地专心疗养。

　　这日，皇帝在几位心腹侍卫的陪同下去芷江边散步，偶遇一个落魄的老头儿躺在道中挡路，看那病怏怏的样子像是要死了。

　　侍卫想要上前驱赶，被皇帝制止：“老人家，烈日炎炎，荒郊野外，您要休息，为何要躺在这里却不去阴凉处？”

　　老头儿眯眯眼儿侧目，抬起干瘦的手遮住阳光：“你这后生仔觉得大树底下好乘凉舒服，不想老头子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这里再荒再贫也是我的家，狗尚且不嫌家贫，你让我舍弃这去更好的地方么，失了家园，我一把老骨头，何不死了算了！”

　　“大胆！”侍卫见这老头儿出言不敬，欲上前教训他，皇帝挥臂挡住，若有所思。

　　老头儿费力地坐起身，摇头晃脑：“小家是家，大家亦是家，治国当如是，若只想着强权褫夺，必受其反。”

　　皇帝觉得这老头儿不简单，遂带他回朝，做了一名谋臣。在其尽心辅佐下，皇帝爱民勤政，重视人才，削减赋税，鼓励边境贸易往来，并无私传授边界蛮夷桑丝技术，久而久之，蛮夷首领竟主动诉求归服，不废一兵一卒。

　　皇帝大喜，想要赐老头儿高官厚禄，老头儿谢绝：“老朽年迈，只求归家。”

　　皇帝百般挽留不得，只得将老头送回巫山，并为其在山上建了一座宫邸。题字：夫唯仁者，天下太平。

　　老头儿回去之后日日打坐，活了大半辈子也参悟透了许多，于是将这些仁义之说传与几位有缘的寻仙问道者，并赠予祖传心法。随后不几年后便驾鹤西归了。

　　再说这几位问道者本是混迹江湖的人士，受了老头儿几年的言传身教，得益匪浅，又苦修道家心法，二者结合，不久独树一帜，自成一派。几人自称是老头儿的接班人，在巫山组建了个小门派叫做太和派，四处扶贫济弱，加之朝廷也给予了大力的扶持，从此名声大震，广收弟子，宫邸也被多次扩建，据说这三百年间还出了几位得道的高人，虽未成仙，不乏活了两三百岁高寿的道士，加上道教日益繁荣的大环境，竟越做越大，求仙问道者络绎不绝。

　　如今的巫山太和派已是天下第一道家门派，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派中打理的井井有条，又分为三座六堂十二门三十六台，等级依次递减，其中三座为掌门，掌门师叔，掌门师伯亲传。总而言之，太和派无论在朝堂还是在江湖，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与威望，不可撼动。

　　今天是太和派的大日子。传说中雪之城沧澜山的上仙居然要在太和收徒！怎能不让人心神荡漾！

　　各分支的弟子早已奔走相告，难掩激动之情！

　　要知道，修成仙道是每个修道者最终的梦想！若是没有仙人指点，只靠自己修炼，成功十分渺茫，若有仙人指路，岂不事倍功半！

　　太和弟子们欢喜得眼珠子发亮，仿佛仙人指点一下，就立马得道了似的。

　　不过也有保持平静与众不同者——比如小蛮。小蛮是个苦命的孩子，生下来就没见过父母，被乞丐喂养大，只得八岁，整日乞讨为生，人看着蛮机灵，多数时间却又似愚笨，总被其他小乞丐呼来喝去，拳打脚踢，欺负得没够。

　　话说太和派静修堂堂主季月中年丧子，下山偶遇小蛮，见这孩子眉眼间与儿子有几分相似，又能说会道甚是惹人怜爱，便带回巫山，想要收为弟子。

　　奈何小蛮天资愚钝，连台子的一半都爬不上去，三十六台都入不了，何谈入堂？

　　季堂主不知如何告诉孩子这个残忍的事实，小蛮倒是想得开，反安慰季月道：“堂主莫难过，人各有命，铺路的石子建不了房，但也有它自己的用处，我不是那块料，得堂主青睐，能在这过活已好过讨饭千百倍，那还敢求旁的。”

　　一番话说的季月更加心疼这孩子，直叹他懂事，于是安排在静修堂给几个帮工的叔叔婶子做做零活，跑跑腿。小蛮生性乐观，做事勤快，吃亏也不吭声，总是笑眯眯的，谁有事都帮一把手，因此太和派上下都对他颇为喜爱，一晃儿就在这待了三年。

　　神仙下凡虽激动人心，但小蛮三十六台尚且爬不上去，沧澜的神仙离他更是遥不可及。因此今日他照常打扫好卫生，又准备去厨房帮忙择菜。

　　路上遇到急匆匆的秦涓和荆禧，秦涓和小蛮同年，又是静修堂弟子，平时接触的多，也相处得来，见他迎面走过来，于是上前捣他一拳：“小蛮，你走得倒悠闲，还不快去大会场看热闹！”

　　小蛮嘻嘻笑道：“都去看热闹，谁帮忙做饭？人家神仙不用吃饭，莫非你也不吃了？”

　　“嘁！”秦涓好心当做驴肝肺，立起眉毛：“告诉你，这可是大好的机会，有的人一辈子也见不着神仙，我是为了你好！”

　　荆禧也道：“小蛮哥哥去吧！机会难得，我刚才听爹爹和娘说厨房已经事先加派人手了，用不着你。”

　　小蛮还在挠头，秦涓荆禧两个一人架起他一只胳膊：“走走走，师父让快些到呢！”

　　山道上都是弟子，推搡中不小心撞到一人，荆禧抬头一瞧，正是三座中阴师伯的儿子，也是他的得意弟子阴玉，后边跟着几个六堂和十二门的弟子，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阴玉冷着脸看了一眼荆禧踩在他靴子上的脚。

　　荆禧心中暗叫糟糕，怯生生地撤回脚：“阴师兄……”

　　阴玉抬起下巴：“怎么，荆禧，你什么时候变成三座弟子了？”

　　荆禧喏喏道：“没有……荆禧还在六堂……”

　　阴玉“嗤”了一声，一指秦涓：“既然没入三座，那么那边站着的那个废物才是你的师兄，不要叫错了人！”

　　秦涓方才瞧他不可一世的模样就已经憋了一口气，多亏小蛮拉着，此时更是气血直冲到头顶，涨红了脸，无视小蛮再三使眼色，冲了上去：“阴玉，难怪叫做阴郁，为人真是阴郁极了！你有什么了不起？整天臭着一张脸像是别人欠了你八百吊，师妹把你当个人尊称你一声师兄。三座不得了吗？三座不得了怎么还没成仙？现在还没到最后关头，你神气个什么劲！”

　　坏了！小蛮哀叹一声。

　　果然，秦涓话音一落，阴玉的脸色更加阴郁了：“秦涓，你果然出身低贱，口不择言！竟敢侮辱三座，谁给你的胆子！今天我就替三座教训你！”说罢竟拔出腰间佩剑，径直刺来！

　　秦涓没料到他突然发难，待到反应过来拔剑抵挡仍是慢了半拍，胸口受到剑风正面压力，生生震出一口血来！荆禧尖叫一声：“师兄！”

　　秦涓硬撑着再攻过去，阴玉身形极快，就是沾不到他一根汗毛。秦涓急了，一咬牙使出了堂主新教他的绝招——三剑诀，此剑法精髓在于出剑速度飞快，出其不意，可以让对方辨不清剑来的方向，乱了分寸，从而达到一击即中的目的！秦涓加快挥剑速度，剑在他手中发出嗡嗡的蜂鸣声。

　　路边看热闹的弟子们都发出惊叹，想这秦涓也不是等闲之辈。

　　阴玉冷笑一声，并不慌乱，左闪右躲，连退了十几步！只有招架之功，显然处于劣势。众人正道秦涓果然厉害，阴玉突然停止退步，头微后仰，二指成剪，竟准确无误地夹住秦涓的剑尖，一路下滑，直至剑中，用力一折——“咔嚓”，断剑应声落地。

　　秦涓傻了眼，周围一片安静。这一招下来，秦涓已是输了！

　　阴玉掸掸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身后一片议论声和赞叹声。

　　秦涓垂着头，手握成拳，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众弟子鸟兽散了，小蛮拍他肩膀宽慰道：“算了，阴师兄本来就是太和弟子的翘楚，败给他你也不丢人。你别气馁，来日方长，勤学苦练就是了。”

　　荆禧绞着手指，瘪嘴自责道：“师兄，都怪我害你出丑……”

　　半晌，秦涓还没有动静。小蛮惊奇道：“喂，你不是哭鼻子了吧？男子汉大丈夫……”

　　话音未落，秦涓哈哈大笑着抬起头来。小蛮和荆禧俱是十分诧异，还以为他疯了。

　　只听秦涓大声道：“这点小事算什么！等我拜了神仙为师，定要把阴玉这眼高于顶的家伙打得跪地求饶管我叫爹不可！”

　　小蛮扑哧一笑：“所以现在赶快去会场吧！晚了可就没机会拜师了。”

　　“嗯！”

　　三人在这耽误了这一段时间，不敢再边闹边走，于是加快脚步径直奔会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