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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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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主角登场前,总是浅色衬衣灰蓝牛仔裤装扮的王瑞恩在片场一刻不停的忙来忙去,和道具组成员们事无巨细的搭建起只会匆匆闪过的公司内景。所有人动作飞快且效率惊人,仿佛精工制造的钟表轴承,细密运转间让人无处指摘。
王瑞恩左手一直捏着明黄色的指挥喇叭,却沉默着几乎没有说话,连带工作人员一片鸦雀无声。偶有人小心翼翼向他征求意见,他以更低的声音迅速回答完。
气氛就这样诡异的静寂着,只有长长短短的木头框架和三合板嵌合时发出无可避免的喀嚓声。
黎华出现的时候,有一阵骄横的风趁势掀开了片场大门——它带来新鲜强劲的对冲气流,也传进拥堵在片场高墙外媒体的甚嚣尘上。好几根斜靠墙边的山榉木条哗啦啦的忙不迭倒下,一摞没来得及印上阴影的白纸扑簌着弥漫了一天一地。
我忙着摘下横扑面前蒙蔽双眼的生脆纸张,我担心它们简简单单就划破脸颊。
黎华径自走到半蹲着身体一根根仔细扶起木条的王瑞恩面前,郑重停下脚步。
日理万机事必躬亲的导演迟疑了一下,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不喜欢演员闹绯闻,”黎华把刚组装完不久的泡沫杂志架往身后挪了挪,以少见的认真口吻说:“我很抱歉。”
我发现自己正下意识的来回搓着手指。
原来他也会道歉。
王瑞恩攥住喇叭的手有了放松迹象,但表情依然沉着。
“我就当是为电影免费宣传了,”对峙了大概半分钟,他面部线条终于和缓下来,露出今天首个微笑:“下不为例。”
王瑞恩放下颜色刺眼的喇叭,向场记交待了几个布置灯光的注意事项,步履匆忙的前往会议室找编剧们“聊天”。空气又回到了以往的浑浊密度,在场的人松弛了神经,我也开始享受于那熟悉的令人舒适的嗡嗡人声。
一脸不置可否的黎华反剪过双手,和趋身上前为他测光的摄像师老朋友似的打了个招呼。
他的目光飘忽间停驻在我身上,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移开。
整部电影的拍摄工作渐渐滑向尾声,琳姐在午休时电召小助理向我传话,让我回趟久违的办公室。这段她时间气色不错,皮肤也渐渐有了光泽,大概是长久以来请老中医开药调理有了效果。
我见到她时,她发髻梳得齐整,双手有节奏的敲击着笔记本边缘,叫我赶紧找个地方坐好。
我立刻拉开椅子正襟危坐,比小学三年级学生更加态度虔诚。
“最近怎样?”她言简意赅。
我们不是一天半前才在电影公司见过。
“很,很好。”可惜没胆子反驳。
“电影要拍完了,”她双眼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的打了几个字:“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不是应该由我来问身为经纪人的她吗?
“随,随便吧。”我硬着头皮回答。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紧张下又说错话了。
“随便?”琳姐冷冽的目光穿过显示屏扫将过来,她语调威严的说:“我千辛万苦让你上女二号,可不是为了换个随便。”
我不敢再胡乱说话,只有唯唯诺诺的点头。
她也许习惯了我的不中用,叹了一口气:“想唱歌吗?”
唱歌?我惊异的抬起头,琳姐以往天花乱坠着展示理想蓝图时从没出现这个选项。
她推过如山文件:“这些资料你先拿回去,边看边考虑。”
“对了,”她又加上一句:“我帮你报了个训练班,记得按时间表去上课。”
她早已把一切安排妥当,无须我的意见。
反正我应该不是五音不全。
不过现在五音不全也能出唱片的。
艺能天王和当红玉女轰轰烈烈了近一个星期的绯闻,在两位当事人任意场合各个时间都矢口否认的情况下渐渐低调了下去。卸下胸口大石的双方fans长舒一口恶气,心满意足的偃旗息鼓。
温宁珊的戏份已经基本上结束,她在摄影棚里也就鲜少出现。
黎华开始赶拍大段大段的个人内心戏,永远精力十足情绪饱满。他和王瑞恩两人在镜头前后乐此不疲的轮番示意着CUT掉重来,让其他人精疲力竭的敢怒不敢言。有时好容易导演大人拍手表示一遍即过,迅速跑到监视器前看完回放的天王却一言不发的比划手势要求再拍一条。
“这样下去胶片费要超支了。”我听到摄影师小心翼翼的嘀咕。
这样的进度让整个摄制组常常被迫熬到深更半夜,然后王瑞恩就理所当然的在会议室里铺出他的睡袋,而黎华必定驱车回家,以便于第二天光鲜耀眼的登场。所以有时我也怀疑着,那个天光乍亮时的初次见面,是不是来自哪个奇异的幻觉。
“你怎么一直在这里?”那天轮到林立翔戏份杀青,他四面鞠躬着接过我献上的大捧花束,顺便好奇的问。
我对他苦笑:“如果有别的通告,我早就不混这儿了。”
王瑞恩时不时会引用他曾拍过的电影台词,字斟句酌的举出例子来给总在绝望边缘的编剧们参考。百无聊赖的我拖了一个小板凳坐在桌子边上,在他偶尔回忆不起来时提示他一两句。我第一次这么出口成章时把其他人都吓到了,编剧大姐甚至惊奇得一扬手打翻了桌上水壶。我跳起来四处寻找抹布,同时脸红红的解释说王导演拍的片子实在太精彩,每部我都翻来覆去的看了无数遍,台词全会背了。
“导演快给若绮加戏啦!”刚来片场想揪我去声乐训练班的琳姐脸色晴朗的打蛇随棍上:“她超——崇拜你的!”
王瑞恩好脾气的打着哈哈,说片子都要拍完了改不了什么,以后若有机会一定一定再找我合作。
某个下午也曾和去休息室换装的黎华狭路相逢,我压低了头想从他身旁找个缝隙钻过去,躲得越远越好。
“若绮,”他很快叫出我的名字。
我从心底告诫自己不要乱说话,只管加快脚下步子。
他不但没有拦住我,还有礼退到一边,让出充足过道。
只是当我快经过他时,他语调镇静的重开金口:“我和宁珊,没那回事。”
噢,没哪回事?
“和我无关。”我尽量想让自己的声调显得漠不关心。
他又笑了,笑得我火大。
“宁珊的事,我还不能告诉你。”他老神在在的把手塞回口袋:“但没报纸上写的那回事。”
“和我无关。”我咬牙重复。
他眼里的笑意越发明显:“是吗?”
——to be continued——